貴爲皇都,汴京的繁華長久不衰。能在這裡混的風生水起的人,要麼有蛇道兒,要麼有鼠道兒。但不管什麼道兒,聰明人都知道一點:跟隨者規則制定者屁股後面,永遠不會少了好處。
汴京鍾家,無疑就是這樣一支跺一跺腳都會讓京城抖上一抖的巨無霸。
作爲自開朝便延續至今的老牌家族,鍾家的底蘊,許多人根本難易度量。不說明面上在朝廷裡擔任要職的王公大臣,僅是弟子門生抑或受過鍾家好處或提攜的人,便是一股無法估量的力量。
鍾家後院,紫竹林。
悠揚的琴聲嫋嫋,讓人心神皆醉。誰也不會想到,這樣的柔軟的音符居然是從一個男人的手裡彈奏出來的。
十幾丈高的紫竹下,一個男子盤膝而坐。他穿着一身寬大的白衣,烏黑的頭髮如同流雲一般,一張足以讓任何女人嫉妒的臉龐,足以用“妖豔”來形容。
此時他閉着雙眼,全神貫注地融入到了琴音的世界,彷彿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能打擾他撫弄琴絃一般。雖然看似羸弱,但誰若小看這個男人,必定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鍾家有子名弄弦。
除了撫了一手好琴之外,鍾弄弦的思緒就如同他或詭異多變或氣勢磅礴的琴音一樣,既縝密細緻,又無法捉摸。他做的每一件事,不到最後事成之時,永遠沒有人能看透。
女子醉心於他的“美貌”,男子則拜服於他的智慧。在京城的貴族圈子,“鍾弄弦”三個字所代表的,是高山仰止的意思。更有好事之人給他冠以“智公子”的美名,將他和藍家的“小諸葛”相提並論。也許在他們看來,除了藍海棠之外,京城年青一代他已是少有敵手。
可惜的是,藍海棠是女兒身,縱然再有本事也很難封侯拜相。相比之下,鍾弄弦未來的道路,就要比藍海棠寬廣許多。
所以,年青一代裡的京城第一人,鍾弄弦當之無愧。
“錚!”
一個因爲略微走音,讓鍾弄弦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
對於比自己身體更爲熟悉的琴絃,他是不會撫錯的。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爲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踏在了他的心上,讓他此時此刻的心境破壞殆盡。
“你知道,我彈琴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
一個同樣一襲白衣的美貌女子匆匆走進竹林,在鍾弄弦身旁單膝跪地,道:“碧焰該死,請主上恕罪!”
鍾弄弦沒有睜開眼睛,輕輕嘆息道:“哎——本公子再心狠,也不會捨得責怪我的小碧焰啊。”
“嘻嘻,謝謝主上!”碧焰如花般的俏臉揚起一抹喜色,撒嬌似的纏繞着他的胳膊:“主上,宮裡有消息傳來。大雪山慕仙子入世行走,即將來到汴京。”
“哦?”鍾弄弦嘴角帶着一抹好奇,“坊間早已將大雪山傳的神乎其神,倒真是讓人好奇地緊。只是不知道…這位慕姑娘不好好在大雪山上做她的仙子,到汴京城來做什麼?”
讓主上迷惑,讓碧焰俏臉閃過一絲慚愧,俯首道:“屬下必定儘快查明!”
“不必了。”鍾弄弦輕輕挑起碧焰的下巴,“能窩在雪山之巔十三年不動,她這一動,必定是有所圖。若是這麼容易被查出來,也枉他們揹負盛名這麼久了。”
碧焰道:“聽說早朝之上,各位大人因爲接待的差事大吵了一架。禮部的陳大人推選主上,可是…皇上卻執意要安排給一個叫唐安的傢伙。據說這傢伙只不過是程府的一屆書童而已,不知道皇上爲何這般器重。”
“我教過你,不要小瞧任何人。表面上他只是個書童,可是暗地裡呢?”鍾弄弦連帶沉思,道:“對皇上的安排,東方相國沒有反應麼?”
“東方相國沒說什麼,但是他那一黨倒是表現的很激動。不止陳大人,還有大學士王大人、羽林軍萬傑都不贊同,不過皇上卻表現的很強勢,壓下了不同的聲音。最後東方相國無奈附議。”
“萬家…還是這麼沉不住氣啊。看來近些年的春風得意,讓他們的自信膨脹到了極點。”鍾弄弦道,“至於東方相國…你怎麼知道他很無奈?”
碧焰一愣,道:“能和大雪山拉上關係,這般好差事卻沒能握在自己手裡,難道他不會感到懊惱麼?”
“任何事情,都要分兩面來看。”鍾弄弦嘴角帶着一絲從容的笑意,“先皇駕崩前說過,對大雪山,‘皇位之下,儘可與之’。以大雪山在民衆間的影響力,稱之爲仙人也不爲過。所以有一點你說的對,誰若是能得到大雪山的支持,怕是連皇上也要對他禮敬三分。可是…又有哪個帝王願意對自己的臣子恭恭敬敬的呢?”
碧焰眼睛一亮,道:“所以…皇上要把這個人控制在自己手裡!”
鍾弄弦微微一笑,道:“可是東方相國,怕是就不會這麼想了。一向不染塵世的大雪山一旦公開站在皇上這邊,皇室在百姓間的威信將直線上升。待到年輕的皇上羽翼豐滿,相國大人…可就危險了啊!”
功高蓋主的權臣,向來都沒有什麼好下場。皇上現在不動相國大人,只因爲他的力量還不足以一擊致命,僅此而已。
碧焰想了想,不解道。“那…他爲何還要附議呢?”
“第一,你方纔說過,皇上表現的很強勢,因爲他知道大雪山這三字對於他的重要性。第二,皇上背後畢竟還站着六王爺、飛天門以及連你我都不知道的力量,如今還不到徹底和皇室撕破臉皮的時候。”
經鍾弄弦如同妖孽般剝繭抽絲的分析,碧焰迷惑的雙眸逐漸通明。看向鍾弄弦的目光裡,多了幾分崇拜和迷醉。
“不過…皇上就算得到了這個差事,卻也未必會笑到最後。”鍾弄弦道,“若是有人從中作梗,引得大雪山對皇室有所反感,那皇上非但佔不到任何便宜,反而會在威望上大打折扣。”
“東方相國…他竟是打的這般主意!”碧焰暗道一聲老狐狸,難怪答應的如此從容。
“這種引火燒身的事,東方相國是不會親自出手的。”鍾弄弦道,“出手破壞這事的人,也並不好找。第一,要才智卓絕,方能見招拆招;第二,要身份顯赫,方能頂住皇室的壓力;第三,要有和東方相國綁在一條船上的決心。”
碧焰皺眉道:“這個人…會是誰呢?”
鍾弄弦笑意更濃,指了指自己鼻子,道:“除了我,你還能想到誰?”
“主上?”碧焰捂着小口,眼睛轉的飛快,似乎在權衡這麼做的利弊。
“若我所料不差,東方相國的人應該快要到了。”鍾弄弦道,“不過本公子熱鬧還沒看夠,這麼早便要逼我站隊,會不會太心急了一些?要知道,能被皇上推到檯面上來,那個唐安…恐怕也是成了精的人物。”
“就算再了千年狐仙,也決計不會是主上的對手!”
只從聽到的隻言片語,便能將每個人的心思和算計都猜個八九不離十,鍾弄弦的智慧,讓碧焰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過現在…屬下不想少爺再想這些煩心事。”碧焰咬着下脣,雙眸似是要滴出水來,一雙玉臂如同水蛇般纏繞到鍾弄弦的脖子上,鼻息逐漸粗重起來,呢喃道:“屬下…現在只想要主上寵我…”
“主上!”
又是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打破了竹林中的旖旎場面。一個模樣和碧焰有幾分相似的少女同樣穿着一襲白衣,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兩人面前。
她看着二人如此親暱,眉頭不自覺的悄然一皺,道:“主上,相國府的喻先生前來找您。”
“這麼快就來了麼!”鍾弄弦驀地睜開眼睛說道,“本公子…現在可還沒準備好啊。”
他的一雙眼睛,赫然是死灰色的!
這個才智卓絕的智公子,竟然是一個瞎子!
不過就算有眼盲,也難掩他渾身上下那股傲然的氣勢。只見他站起身來,橫着將已經渾身發熱的碧焰抱了起來,道:“就告訴他我不在府裡。他若再來,還這麼說。”
“至於現在…”鍾弄弦輕車熟路地朝着不遠處的一排屋舍走去,笑道:“沒有誰能打擾我和可愛的焰兒一同探討人生的妙趣!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