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過後。
一望無垠的黃土地終於和唐安等人揮手作別,三千大軍快步疾行,目光所至再也不是荒蕪的黃色,而是一片充滿生機的黑與綠。
黑色的土地,綠色的樹叢。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讓人彷彿回到了富庶的中原。如果不是這片黑土太過廣袤,不是遠方鬱鬱蔥蔥的灌木連成一片一眼都望不到邊的海洋,恐怕會給每一個剛經歷生死的人造成一種錯覺:這裡就算不是大唐,也是人間天堂。
大沼澤終於到了。
闖過重重艱難險阻,他們抵達了逃亡計劃的第一大站,本該讓所有人感到喜悅的場景卻沒有換來一張笑臉,興許是想起了遍地的行軍蟻,每個人都感覺心有餘悸。
無聲的靜謐,讓這一片沒有盡頭的綠色沼澤看上去宛如一個溫婉的女子。只不過在恬美的僞裝下,卻是一隻猙獰的惡獸。
大軍緩緩停下,唐安騎馬停於衆人之前,臉上帶着一抹激動。他知道,只要進入這片廣闊的叢林,他們就會像進了水的魚一樣。
“兄弟們,咱們到了!”
聽着唐安的忘情歡呼,每個人的心終於落下,由衷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從敗走谷城開始,死亡的陰霾始終未曾遠離他們。每一天每一夜,每一分每一秒,他們都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短短几個月時間,他們經歷了尋常人一輩子都無法體會的痛苦:堅守的城池被破、朝夕相處的袍澤慘死、最尊敬的主帥仙遊……一連串如噩夢般的景象,讓他們一度失去了生的希望,不知道自己還該堅守什麼。
而唐安,讓這羣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遊魂有了新的使命,給了他們堅持活下去的理由。
回到大唐,回到家鄉。
和久別的家人重逢,再留着有用之軀,殺胡虜,滅夏國!
當然,現在說這些太過遙遠,當務之急首先要做的就是征服這片連綿不絕的沼澤地,因爲只有活着,纔有追求夢想的希望。
陳不平滿心豪氣,道:“大沼澤,在夏語裡叫做‘亞索擄爾布’,翻譯過來意爲‘魔鬼的故鄉’。老子倒要看看,這片在鬍子眼中的險地,到底能不能攔住咱們!”
季晨嘻嘻一笑,道:“陳大哥這話就不對了,西域的魔鬼跟咱們大唐人素無冤仇,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就算他們要找麻煩,也該去找那幫鬍子纔是。”
李大壯喝罵道:“他孃的,就算真來找麻煩又能怎麼樣?老子已經砍了五十三個鬍子,不在乎多砍五十三隻鬼!”
“你們三個,少那麼多廢話,趕緊走!”
想到馬尚率兩日前提到的追兵,唐安心中始終有一絲擔憂,大聲地催促道:“陳不平帶領第一小隊打先鋒,其餘的人速速跟上。大沼澤危機重重,大家小心爲上。”
“大哥,那你呢?”季晨問道。
“我?”唐安臉上涌起一抹豪氣,“咱們復仇者聯盟,爲將者斷後!”
將斷後,兵先行。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些大頭兵過慣了軍旅生涯,主帥對他們好,他們纔會十倍百倍報之。眼見唐安如此愛兵如子,每個人都大感欽佩。
“我現在越來越相信老將軍的眼光了,唐大人,從今往後但有所託,陳某定效死力!”陳不平一抱拳,大聲道:“兄弟們,咱們前去開路!”
隨着陳不平的先鋒營當先進了不算茂密的樹林,三千大軍化整爲零,隨着前方的戰友魚貫而入。
大軍進去一半,卻聽後方一聲疾奏傳來。
“報——”
蔚藍的天空下,馬尚率一騎絕塵,從東面火速奔來。這些日子以來,他的探子營成了整個復仇者聯盟的眼睛和耳朵,每天分佈於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刺探敵情。
見他來的如此之急,唐安心中不安,似是預感到了什麼危機。待到馬尚率離得近了,趕忙道:“情況如何?”
馬尚率喘着粗氣,跪地道:“大人,大事不好了,鬍子的追兵馬上就追上來了!”
“什麼?”唐安神色一慌,強自讓自己鎮定下來,道:“追兵還有多遠?”
“他們的馬比我還快,現在恐怕不足三裡地!”
三裡,對於疾奔的大軍來說,不過是幾息的功夫。唐安咬緊牙關,希望的曙光已經來臨,如果現在被功虧一簣,恐怕他做鬼也不會甘心。
“給老子加快速度!全速前進!”
唐安大吼一聲,指着馬尚率道:“還有你,跟他們一起進去!”
馬尚率微微一愣,道:“那…大人你怎麼辦?”
唐安傲然一笑,道:“總需要有人來斷後的。”
馬尚率跪地道:“大人,兄弟們能不能逃出去,全賴大人的英明決策,俺願意替大人斷後!”
這小子,別看長得醜,說話還是蠻中聽。唐安微微一笑,道:“你?你斷後會被他們吞得連渣都不剩!”
“大人的意思是…”馬尚率摸摸腦袋,一臉迷糊。暗道俺會被人幹掉,唐大人就不會麼?
“放心,我說斷後,自然有我的道理。你看老子像是蠢得急於送死的人麼?”唐安指着自己鼻子笑問。
馬尚率臉泛猶豫,但最終拗不過直率的性子,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滾!給老子跟上前面的部隊!”
“那…大人你多加小心。”
目送馬尚率一路小跑追上隊伍,唐安摸了摸腰畔的長刀,目光猥瑣地盯着不遠處如同仙子的蘇媚兒,眼神不斷在她腰身和屁股之間遊移,咧嘴一笑,喃喃道:“放心,老子還沒蠢到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蘇媚兒蹙着眉頭,幾天下來沒有說過一句話。
她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這種情緒也許來自即將到來的別離,亦或是對那個人的複雜感情。
複雜麼?她自己也說不清。
忽然,蘇媚兒感覺渾身一愣,出於直覺扭頭一看,便看見了唐安快步朝自己走來,臉上帶着猥瑣的笑意,彷彿生怕自己看不出他不懷好意一樣。
他想做什麼?
想到這幾天來這個傢伙的無恥行徑,蘇媚兒只覺得渾身一緊,一隻小手情不自禁地擋在胸口。
蘇媚兒身旁的慕絨一身白衣勝雪,看着表情不斷變換的唐安和蘇媚兒,不由深深嘆息一聲。
待到離得近了,唐安嘿嘿一笑,竟是沒有理會蘇媚兒,道:“仙子姐姐,鬍子的追兵馬上就要到了,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追兵?慕絨神色一僵,原本即將找到赤蛛的喜悅蕩然無存,淡淡道:“怎麼幫?”
“如果夏國大軍追進沼澤地,和咱們糾纏起來,恐怕會死很多人,所以我們幾個人需要斷後。”唐安笑道,“我設計了兩套方案,如果第一套方案行不通,就需要你保護我了。”
慕絨皺眉道:“那第一套方案是什麼?”
唐安舔了舔嘴脣,陰險地對蘇媚兒一笑,道:“媚兒姑娘,我也想請你幫一個忙。”
這個傢伙,他又在打什麼鬼主意?蘇媚兒俏臉一寒,道:“奴家不答應!”
唐安嘿嘿冷笑着抽出佩刀,道:“答應不答應…可就由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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