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簡陋的屋子裡,唐安整個人都浸泡在木桶之中,溫暖的熱水已經泡成了灰色。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已經讓他近乎成了泥人。
捧起一捧熱水敷在臉上,唐安一張臉麻木的沒有半分表情。從離開長安到回到大唐,輾轉千里,歷時半年,期間的艱難險阻根本沒法和外人分享。當初對戰凌雲立下了一個近乎不可能完成的承諾,只爲了滿足這位大唐傳奇人生最後一個願望,就連那些淡漠生死的大唐將士,都不認爲這是一個能夠完成的任務。
可是現在,他們竟然真的回到了這裡,回到了這片他們朝思暮想的土地。
他還記得下午到達戎田時,在漫天飛雪間大唐將士們滿臉的敬仰和縱情的吶喊,老百姓們送上熱乎乎的雞蛋和饅頭,那一張張如同春光般的笑臉是那樣燦爛,燦爛到所有復仇者聯盟的人都宛如做夢般不真實。
唐安答應要給他們的,都已經成爲現實。他們贏得了掌聲與尊敬,所有的西羽衛將士都將他們奉爲傳奇,老百姓們則感到了深深的驕傲。
這些生活在西域的大唐百姓,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只能憑藉自己的雙手勉強餬口。可上天就是這樣不公,遠離中原富庶的他們,卻還要飽受鬍子的欺凌,搶奪他們僅有的口糧和女人,讓他們深深陷入痛苦和絕望的泥沼。
他們每天每夜,都在盼望着大唐能夠派出一支威風凜凜的百萬雄師,一舉踏破西方壁壘,讓那些犯下了罄竹難書罪行的鬍子也嚐嚐他們曾經遭受過的苦難。
可是這種祈禱,換來的卻是西域的大舉來襲,老將軍戰凌雲身陷重圍,生死不明。
但是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有一隻大唐的部隊,從西域而來!
雖然他們衣衫襤褸,狼狽不堪;雖然他們只有區區三千人嗎;雖然這隻可憐的部隊怎麼看也不像是能夠征服西域的雄獅,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們踏上了鬍子的土地,實現了幾代人都不曾實現的夢想。在深打聽一層,僅僅憑着這支殘軍,卻收割了近兩萬鬍子的性命。
聽起來像是吹噓,可是與這些如同乞丐的殘軍交談過後,纔會發現他們那份驕傲發自骨子裡的,絲毫不摻雜一點雜質。只有心底寬廣的人,才能夠坦然說出自己的豐功偉績,因爲這些功績經得起考驗與查證。
這是一個奇蹟!
這樣一份功績,足以震懾整個大唐。鬍子的土地神聖不可侵犯的神話終於被打破——還有比這更振奮人心的消息嗎?
戎田這座邊關小城,恐怕自建成以來都不曾如此熱鬧過。挨家挨戶載歌載舞,歡快的情緒感染着每一個人。哪怕北風狂呼嘯,哪怕大雪如鵝毛,也無法阻止激動地人羣。
而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感包圍的將士們,每一個人都流下了眼淚。他們雖然活着回到了家鄉,可是這期間經歷的那些生死關頭,那些艱難險阻,又有誰知道?
他們的成功,是用一次次與死神擦肩而過的拼搏中換來的!
有的人或許想起了這些日子以來的兇險和艱辛,委屈的泣不成聲,有的人懷念死去的戰友,仰面對着天空嚎啕大哭,連陳不平這樣的鐵漢也不能免俗,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滴。
沒有人取笑他們,這樣的一羣人,值得每一個人發自內心去尊敬。
瘋狂的呼喊聲直到半夜才結束,彭遠征大喜之下,破格辦了一場盛大的慶功宴。復仇者聯盟的將士們卸下了肩頭的包袱,和這些同樣披着戰袍的同僚敞開胸懷大碗喝酒,藉着酒勁兒添油加醋地將一路走來的經歷敘述出來,斷魂谷之戰、黃土地之戰、聖女借道、穿越大沼澤、和主帥分離、重匯於狄馬、挑撥狄馬動亂、烈焰焚城……
在他們的敘述中,西羽衛的將士們彷彿看到了一幕幕驚險刺激的畫面。雖然每一步都充滿了危機,“復仇者聯盟”的戰士們彷彿汪洋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可能傾覆,可是這些投身報國的軍人無不想和這些兄弟一同經歷這樣的生死。滿心遺憾之下,西羽衛的人只能一杯杯的勸酒,直到搬空了整個戎田的酒窖。
唐安沒有出席慶功宴,他感到無比別去。
進城的時候,興許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直壓在他肩膀上的重擔終於落地,鋪天蓋地的疲倦如疾風驟雨般涌來,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他竟然直挺挺地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每每想起這丟人一幕,唐安心中都有感到深深的恥辱和淡淡的慶幸。恥辱的是這樣的出場方式,和自己身爲英雄部隊主帥的身份實在太不相符,太他媽讓人難堪。
慶幸的是,在墜馬的一剎那,一道白色身影穩穩地拖住了自己。昏迷之前下意識地一扶,按到了一片柔軟之地。
唐安不是傻瓜,也不是未經男女之事的吳下阿蒙。那飽滿柔軟的豐盈是什麼,他比誰都清楚。
沒想到朝思暮想吃仙子姐姐豆腐都無門而入,這般機緣巧合之下竟然得償夙願,人生果然是充滿了驚喜。怪只怪那飽滿充實的感覺只停頓了一秒鐘時間,哪怕唐安想要硬撐着睜開眼簾,卻也無法改變陷入昏迷的結局。
吃豆腐只吃一秒鐘,這讓花叢聖手唐大人怎麼有臉見人?
唐安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整個人泡在熱乎乎的水中,忽然聽到“吱喲”一聲,破敗的木門應聲被打開。
須知怎麼說自己也是復仇者聯盟主帥,在這些恨鬍子入骨的西域人看來,他就是民族英雄,是超級明星。唐安心中一緊,難不成這風高飄雪夜,哪家小娘子要對自己用強不成?
沒有小娘子,只有小仙子。
慕絨一張俏臉還是如往常一樣沒有半分表情,那身白衣如屋外的雪,將她襯托的美豔不可方物。在這寒氣逼人的屋子裡,唐安甚至有一種錯覺,彷彿她就是來自天際的冰雪女神。
來到戎田縣以後,其實慕絨並不好過。恰恰相反,那段充滿了危機的逃亡之旅,倒令她更難遺忘。
她不知道自己單純的喜歡這一段旅程,還是因爲找到了最後一味藥材達成夙願,抑或因爲某件事,某個人。
她只知道,當安全回到大唐之日,就是自己離開之時。
戎田在大唐,唐安也沒了危險。他幫自己找到了藥,自己也護着這支殘軍安然抵達目的地。自己…似乎真的再沒有賴着不走的理由了。
一想起這些,她的心裡就充滿了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