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書院聞達於京城,匯李老畢生之精華,名家典藏不知凡幾,桃李遍天下,讓我等晚輩敬仰萬分。聶某不才,今日便帶了一些不成器的學生,前來向李老的諸位愛徒討教一番,也好讓他們開開眼界,增廣見聞。”聶冠中悠悠喝了口茶,對座首的李墨玉笑道。
這話說的謙虛客氣,但聶冠中的臉上卻是說不出的得意,想來關錦嵐既然已入國子監,墨玉書院再無人才,拿下今年的論道對他城南書院來說是十拿九穩的事。
唐季爲人正派直率,向來最聽不得這種口不對心的官話,忍不住使勁“哼”了一聲。
李墨玉笑道:“聶院長過謙了,城南書院近年來名聲日盛,又出了像葉丹崇這樣的人才,讓老朽好生羨慕啊!”
“李老太客氣了。”聶冠中擺擺手,朝下面看了看,道:“丹崇,還不過來給李老行禮?”
坐在後面的那俊秀藍衣青年聞言站起身來,瀟灑的對着李墨玉拜了一拜,道:“學生葉丹崇,拜見李院長。學生對李老仰慕已久,去年的論學大會學生有幸旁觀,得見李老您一次。今日再見,李老風采依舊,讓人不勝不歡喜。”
這葉丹崇不僅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還生的一表人才,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揹負盛名卻不自傲,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唐季和薛臨淵兩個老傢伙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對視一眼,同時幽幽一嘆,爲這等風流人物不在墨玉書院而暗叫可惜。
地乙班的學子們終於了卻心願,見到了這名氣大的驚人的才子。但見過他的模樣和言行之後,卻不由得把頭埋得更低了。難怪夫子們都不看好陳躍然,和他比起來,陳躍然的氣質談吐都差了不止一個檔次,就如同鳳凰身邊的草雞,完全不夠看。
雖然自卑,地乙班的學生卻並不氣餒,因爲他們還有最後的希望。那個整天笑嘻嘻的小書童,可是連洛東辰這樣名動天下的大才子都不能討得便宜呢。他那天馬行空般的奇思妙想就像決堤的洪水,也不知他是怎麼學的。看來能夠和葉丹崇爭一日之長短的,非唐安不作第二人想了。
可是,這個傢伙到底跑哪去了,怎麼還不出現呢?
李墨玉看着葉丹崇,眼睛裡掩飾不住的讚賞,道:“當真是個好苗子。城南書院人才輩出,真是可喜可賀啊!”
聶冠中道:“李老客氣了,他們年紀尚輕,要成爲國之良才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啊。丹崇,切不可驕傲自滿,知道麼?”
葉丹崇謙虛一拜,道:“丹崇謹遵院長大人教會。”
“聶院長無需如此,年輕便是資本。像我這樣的糟老頭子,就算想要爲大唐出謀劃策浴血沙場,卻也是有心無力咯。”李墨玉笑道,“唯有開了這間書院,教書育人,爲大唐的未來略盡綿力而已。”
“李老爲國鞠躬盡瘁,讓聶某自嘆弗如。哎,國之本在於教育,每每念及此處,聶某便覺得肩上的擔子重逾千斤。”聶冠中嘆道,“單有好苗子還不夠,我等教書匠更當自強不息,若是誤人子弟,讓人才不得顯露山水,那便是我等的過失了。所以此次前來,除了讓學子們開拓眼界之外,也好給夫子們一個相互交流的機會。”
李墨玉點點頭,道:“聶院長所言極是。不知今次城南書院來的是哪位夫子呢?”
聶冠中對下手使了個眼色,一個看起來胖乎乎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
那人身材臃腫,只是一個起身的動作看上去都很是費力,即使穿着最大號的衣服也難掩凸起的大肚腩,肥胖的臉上鼻子完全趴了下去,每一次呼吸,都會帶着八字鬍鬚抖上一抖,看起來有些可笑。
他始終帶着一臉人畜無害的笑容,甕聲甕氣的拱着手說道:“在下蕭佩欽,見過諸位前輩。”
“蕭佩欽?”一聽這個名字,薛臨淵皺眉重複了一遍,總覺得有些耳熟。仔細一想,忽然驚道:“閣下難道是三年前的三品中正郎,蕭佩欽蕭中正?”
三品中正?薛臨淵此話一出,在場衆人無不大驚。
當時選拔人才尚採用“九品中正制”,一品爲虛設,二品便是最高品階了。能被選爲三品中正的人,家世學問才識無不出類拔萃,足以俯視天下羣豪。想不到這等人才,居然甘心到城南書院做一個夫子,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薛堂長博聞強識,不錯,正是區區在下。”蕭佩欽微微一笑,證實了薛臨淵的猜測。“當年在下僥倖榮登三品中正,本想憑一身所學報效朝廷,但誰知不諳官場之道,仕途坎坷。多虧聶院長收容,才能讓在下找到自己真正的價值。如今教書育人,縱情書海,實爲生平一大快事。”
原來真的是三品中正,城南書院真是肯下血本啊!李墨玉幾人對視一番,眼神中都閃過一絲憂色。看來今年這京城第一書院的名號,多半是要拱手讓人了。
薛臨淵強笑道:“蕭中正能看透世事,活的自我,真乃性情中人。”
“都是前塵往事,實在是不值一提。”蕭佩欽擺擺手,笑道:“如今在下只是一個教書匠而已,心裡裝的也唯有書卷和學生。”
“能得到蕭中正相助,對我城南書院來說,也是一大幸事。”聶冠中笑着說道,眼裡滿是得意。“不知道墨玉書院今次參加論學大會的,又是哪位夫子呢?”
李墨玉道:“我們墨玉書院參會的,乃是唐海唐夫子。”
藍海棠一直垂首站在旁邊,聽到提及他的名字,踏前幾步,與那蕭佩欽相對而立,道:“在下唐海,見過城南書院諸位。”
唐海?城南書院的人唸叨了兩邊,卻是面面相覷,都不記得京城有這麼一號人物。
按道理來說,書院論學大會這等大事,墨玉書院理應派一個衆所周知的成名人物而已,可是看眼前的夫子,雖然容貌清秀氣質不凡,可是卻年紀輕輕,更是籍籍無名之輩。讓三品中正郎對這麼一個草莽夫子,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難不成,墨玉書院已經放棄了麼?
“原來是唐夫子,失敬失敬!”蕭佩欽拱手道,那臃腫的身子,連作揖都變成了奢望。
“蕭夫子不必客氣。”藍海棠笑道,“我等今日匯聚此間,行的是切磋論學之雅事,議的是教書育人之策略,尋的是爲國爲民之良方,實在無需過多寒暄。蕭夫子能淡泊名利,以閒雲野鶴之情寄胸懷山河之意,讓唐某很是欽佩。唐某不才,倒要好好向蕭兄討教一番纔是。”
藍海棠的話,既是一番對論學的認識,又是一封戰術,而且文采風流才華橫溢,哪裡是尋常夫子能說出來的?這樣的人物,怎麼可能是個無名之輩!
墨玉書院的人都帶着一臉喜色,連原本已經灰心的薛臨淵和唐季都是眼前一亮,想不到唐海面對堂堂三品中正郎竟然分毫不讓,而且還主動出擊,夷然無懼,隱隱佔據了主動,不由得手都攥了起來。
聶冠中深深的看了李墨玉一眼,暗道這老狐狸果然是深藏不露。看來這論學大會,這回有看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