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去,夏日裡清晨的霧氣格外冷一些,而這時也已經不是盛夏,馬上要轉入秋季了。
從昨晚上她醒來開始,小腹就涼涼的,睡也睡不着,可是太累了,便伏在玄晟的懷裡。
她醒着,也未動身子,悄悄看着他靠坐着睡在那裡。
他的眉眼真是好看,男兒的軒昂之氣強盛,而玄儀與他比起來卻是太娟秀了。
“嘶。”
腹部又是一陣痛,忍不住叫出了聲,便將他吵醒了,睫毛顫動了幾下便睜開了眼睛。
看着慕容漪皺着的眉頭問道:“又疼了嗎。”
“總是腹痛。”回道,便將身子從他身上移了開。
瞧着她這樣子便氣惱,也不知又是哪個賤蹄子不老實,自打趙慧茹將喬妃的孩子弄掉了,玄晟嚴懲之後,便叫後宮安寧了許多。
“你好好歇着,朕早朝之後再來。”將她在牀榻之上安放好便出門去了。
那疲累感在她周身環繞不去,睡也睡不實,正看着牀頂的雕花圖樣愣神時,樑翠便端着湯藥到了身旁。
“娘娘,吃藥吧。”樑翠小聲的說着,便扶了她起來。
對樑翠,從她有孕的事情被告知了慕容瑾之後,便對她失去了從一開始的信任,念着這段日子的相伴,而她又是宰相府的人,便也沒動過她。
把柄在人家手裡,她又算的了什麼,一枚棋子罷了。
藥香瀰漫,樑翠舀了一勺送到她嘴邊,可慕容漪卻遲疑了。
昨日她喝的那碗湯藥是樑翠送來的,而樑翠又是慕容瑾的人,也不知打的是什麼主意,那爹爹是想要這個孩子,還是不想要。
這些權臣的意圖,她這個小女子怎麼猜得到,今日再見樑翠經手過的東西,也不放心了。
不得不小心,她只是夾在衆人之中的假人物。
“我喝不下,你先放着吧。”偏過了頭去,接着便躺到了牀上。
樑翠見她不喝便勸道:“現在娘娘的身子弱,要按時喝下補藥。”
若是喝了下去,現在就死了怎麼辦,“說了不喝啊。”甩下一句便翻過了身子,背對着她不再理了。
這皇宮那麼大,這些人都比起她一個民間的小乞丐有背景,連反擊都反擊不得,不過總歸玄晟疼她多一些。
可玄晟疼她,不也是因爲她是當朝宰相的女兒。
恐怕,嫁進宮中的那人是慕容柔才更和這些人的心意,她又算得了什麼。
樑翠沒了辦法便往外面去了,她那爹爹聽說了慕容漪被人暗害險些滑胎,便交代樑翠對宮中事仔細些,查出是什麼人所爲。
前些時候慕容漪還交代了她去查查宮中的依良,那丫頭近來身上多了不少首飾,而且件件都價值不菲。
忽然想起了這茬來,便懷疑到了依良的身上。
出了寢殿,見了值守的小公公,“你過來。”招招手便將那小太監叫到了身邊,附耳交代着。
正巧了便見麗妃往這邊來了。
忙把那小公公遣走了,“你快去。”
便迎了上去,“麗妃娘娘安。”欠身叫道。
“這是在忙什麼,本宮聽說你們娘娘險些小產,她現在如何了?”急着問道。
現在她的頭髮也重新長了出來,像是春日裡初生的青草,不過半個指頭長,所以還用紗巾遮着,陽光之下顯得皮膚有些蒼白。
“蘭妃娘娘在休息呢,太醫已經來看過,已無大礙,只是身子有些疲倦,所以臥牀養着。”
聽言便問道:“本宮想要看看她,這時候可方便嗎?”她心裡擔心,所以急着想要見她一面。
“還請娘娘等一等,奴婢去看看蘭妃娘娘可醒着。”樑翠微微躬身,便進了寢
殿當中。
正見了慕容漪拼死拼活捂着小腹往桌案那邊去,樑翠便急着奔了過去,扶住了她的身子。
“娘娘這是要做什麼?”狐疑的問道。
這位主子精力旺盛她是知道的,只是卻不知道已經旺盛到了這個地步。
她險些滑胎,女子小產是多傷元氣的事情,也不老老實實的躺着,還敢亂活動。
“我拿紙筆,光躺着好無趣。”尷尬的說道,樑翠便去給她拿來,扶她回牀上躺好。
她靠坐着,樑翠又將蓋在她身上的被子掖了掖,這悶熱的天氣倒不怕她熱着。
“不要蓋這麼多吧。”笑着。
果然是娘娘的待遇,到現在被人這麼伺候着還不習慣呢。
永遠都是別人的配角,如今自己也成了主角,所有人都圍着自己轉,受寵若驚啊。
“陳太醫交代了不可受風,麗妃娘娘來探望,奴婢去請了進來?”立在一旁問道。
自然是請進來啊,有心來看她怎能拒而不見。
“快去請進來。”急着說道。
這就見了麗妃一身素色衣裳進了殿內,剛瞧見她的憔悴臉色,眼睛裡便裝滿了擔憂。
坐在她身邊先嘆起了氣來,“有身孕是好事,卻叫你受着苦。”
她只淺淺笑着,是禍躲不過,有人存心的爲難她,如何防得住,便也沒接這話。
“勞煩姐姐養病期間還惦着我。”
一聽這話麗妃便白了她一眼,“與我還說這話,你這是與我生分?”便就笑着過去了。
“前些日子聽說你有孕,我病着便也沒來看望,才過幾日就聽了你險些小產。”面露憂色,眼睛看着地上一點。
她笑笑,麗妃的身子是大不如前了,自從那手術之後也是多病,“我自知姐姐的爲人,來與不來,妹妹都知心意。”
隨着麗妃便抓起了她的手來,“你真心待我,我自然也待你如此了,我福薄已不能侍奉皇上。”低下了眼睛。
這話說的似是另有隱情,難不成是麗妃她……又染上了旁的病。
樑翠與燕兒還在邊上,她也不便開口,便將二人支了出去,這殿中只剩下她兩人,女人家也方便說話。
“姐姐這話是?”問道。
既然已說到了這裡,麗妃也爲這事煩惱了許久,前些日子玄晟都在她宮裡,這段日子卻不來了,卻是大有隱情的。
玄晟是說麗妃身子不好,便不去擾她,而實際上卻是——
“不瞞妹妹,前段日子,皇上與我那個的時候,我便痛的不行,擾了皇上的心情我也不好受。”
提起這事麗妃便紅了眼眶,都怪她自己不爭氣,原本榮寵也到了她這裡,卻也不能把握住,更不想委屈着玄晟便不叫他來了。
莫非是陰處的炎症?而宮中太醫都是男子,也不便來查看。
“若是姐姐不嫌棄,我便爲姐姐看看?”試探着說道。
這種事情若是在現代社會便也好做了,而這個時代,想必大多數的女子都是有苦不敢言。
“啊?”麗妃羞紅了臉,“這怎麼好。”
不光是太醫羞於讓見,就是女子也難以張開那裡叫人看啊,低下了頭。
“來吧。”慕容漪知道她的性情,這種事情有什麼難爲情的,作爲一個醫生,人身體的哪個部位沒有見過。
扯了扯她的手,便將她拉到了牀上。
……
宮中難得出喜事,玄晟才高興了幾日便出了這等事,他心中本就惱火,便帶着人在御花園閒逛着。
天氣悶悶的,似乎又要有一場大雨,華蓋遮擋着天空的陰霾,稍稍起了些涼風。
他的鬢髮被風吹動,清咳了一聲。
“皇上,起風了不如回去吧。”李江在一旁勸着。
他搖搖頭,心裡煩悶到哪裡都是一樣。看了慕容漪懷孕辛苦,便想起一年之前與喬妃之間的那些事。
走着走着,再一擡頭便見了錦雲宮。
那是那年她入宮特意爲她挑選的宮殿,就如她的人一樣,美得別緻。
他喜歡的女子那麼多,喬妃在他的心中能排上前幾位了,只可惜,在他的心中佔着前幾位的位子,都不能叫她滿意。
難道她就不覺得自己要的多了嗎,玄晟氣她度量這樣小,做君王的女人,怎能要求那麼多,她又不是自己心中第一位的那個女子。
有何資格要求矢志不渝。
他多想走進去看看,還想喝喝她泡的茉莉花,可那人卻不給他臉面啊,他是君王,怎能爲了一個女人低聲下氣。
最愛的,永遠都只有慕容柔,那個嬌豔傲人的女子,似寒梅凌寒獨放,可惜那人不能常伴身側,竟連見一面都沒有可能。
越是想,胸口便越是悶起來,他有些站不穩,大口的呼着氣,而天上在這時落下雨來。
眼見便是瓢潑大雨,李江扶着他的身子,伸出手來擋在他臉前,遮着風雨,“皇上,先到錦雲宮歇歇吧,變天了。”
玄晟的眼睛都沒了神采,只任由着李江拉扯進入了錦雲宮之中。
殿內的宮人三三兩兩,一進門連個通傳的人都沒有。
“皇上到了,怎沒人接見呢。”李江叫道。
他才一開口,玄晟便擺手叫他住口了,“罷。”
許久都不曾過問她一句,想來她這日子並不好過,“找個地方叫朕坐一坐。”費力的喘着氣說道。
這些日子,只要一到悶熱天氣呼吸便會困難。
李江扶着他往內殿走去,才一進屋,擡眼便見了喬妃立在窗前看雨,她還真有閒心,正巧她回過頭來,看着玄晟臉色煞白的由人攙扶着站在眼前。
笑也未笑,驚也未驚嚇,只是轉過身來,低下了身子,“見過皇上,臣妾未迎接,失禮了。”
“不妨的,外面雨大了,朕被截在半路,在你這裡歇一歇,雨停了便走。”也一樣冷着臉說道。
說着便咳了兩聲,而喬妃依然淡定,就好似看不見一般。
雨點敲擊在房檐,地上,宮殿之中除了雨聲再無旁的聲響,靜的仿若無人。她靜靜立着,不失儀態。
從前,這男人就是皺一下眉頭,都會叫她憂心許久,而今再也沒有那個心情了。
她受了委屈,爲他丟了孩子,他卻視而不見,母親重要還是妻子重要,在他心中,只有他自己重要吧。
動也不動,也未招待他在什麼地方坐。
再怎樣喬妃也是主子,李江只得獨自扶着玄晟到殿內坐着了,他身上不舒服,心裡也不痛快。
這整個大燕都是他的,怎麼到了妃嬪宮中還像乞討一般,而他又沒法與喬妃生氣,畢竟是他傷了人在先。
他何嘗不想與喬妃重修舊好,卻是那人不給臉面,坐在冷板凳上,茶也沒有,那人也不往他身邊走一步。
而這殿中昏暗,燭也未點上,雨中天地間光亮弱,紙糊的窗子支起,冷風吹進殿內。
喬妃就立在窗前,接着看她的雨,想着她所受之辱,這男人帶給她所有的榮耀和屈辱……
靜了許久。
玄晟獨坐在角落當中,身旁的侍衛太監立在一旁。
這還是頭一次見着主子如此失顏面,放眼整個後宮,都沒見過敢這樣冷待皇上的妃嬪,而他們也不敢出一聲,眼睛偷偷瞟着。
“你們到殿外候着,殿內人多,朕喘不過氣來。”玄晟撫着胸口,將所有人都支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