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房間寂靜無聲,只聽得見連青程愈發粗重的呼吸聲。
“怎麼,啞巴了?”
盛繁懶洋洋瞥他一眼,凝視許久,突然有幾分無語地笑了,伸手打算揉一揉連青程的頭髮。
他頭髮天生帶點兒自然捲,染髮染多了,如今自然長出的頭髮也帶了些微棕,生氣時會微微鼓腮,活像是隻小狼狗。
以前盛繁就最愛糅他頭髮,把他當親弟弟似的對待,如今看來,連青程也確實對得起她的這份青睞。
但現在小狼狗卻並不吃她這套了。
他惡狠狠地看着盛繁,躲過她伸來的手,面上流露出些許冷意,眸光銳得驚人。
“你說你是就是?我憑什麼信你?”
他後面似乎還想接一句滾,不知爲何,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嚥了回去,只留一個模糊曖昧的口型讓瞭解他性情的盛繁猜了個大概。
盛繁輕笑一聲,拿起牀頭一個枕頭就朝他後腦勺毫不留情地砸了過去,嘴裡唸唸有詞。
“要你信,要你信,我要你信了麼,誰他媽要你信了麼,愛信不信,不信就從我家滾出去,拿了個鑰匙拽上天了,坐我牀還問我信不信。”
這一連串的信不信直把連青程砸了個懵。
他開始還憋着不說話,硬氣得很的一副模樣,後面實在被砸疼了,哎呀哎呀地叫喚起來,站起了身四處躲閃。
“夠了!”
他終於受不了了,一聲怒喝,氣憤地瞪着盛繁,然後這一下瞪可把盛繁給氣笑了。
她也不坐牀了,似笑非笑地站起身來,以前的她只到連青程的胸口,都能用各種東西把他給打傻打服,如今的她可是直直長到了連青程的下巴處,一揮枕頭,健身後緊緻的手臂立刻發揮出了巨大的力氣。
“還敢喊夠了,長大了,翅膀硬了,厲害了是吧,我看你夠不夠,夠不夠,夠不夠。”
這一下下打得連青程都快哭出來了,盛繁還沒消氣。
一個枕頭打癟了,她熟練地轉身看也不看就拎起另一個枕頭接着揮。
“讓你耍酷,讓你拒絕明奴,讓你不跟粉絲解釋,讓你跟負責人裝逼,讓你把徐宛林氣走,讓你傻不愣登地對着我吼。”
被打得渾身痠痛的連青程終於受不了這一聲聲跟催命似的教訓,拖着哭腔大吼。
“行了行了!我信你,信你還不成麼?”
盛繁微喘着停下動作,面色譏諷,勾脣笑得有幾分危險。
她定定看連青程幾秒,突然倏爾擡起手臂一副要繼續打下去的樣子,嚇得連青程連忙抱頭躲閃,等發現這不過是個假動作後,臉色頓時一黑。
盛繁笑得更加恣意,眼角輕眯。
對連青程這種一股子倔勁兒的人,就是不能好好和他說話,吃硬不吃軟。
你和他好好解釋,他以爲你有備而來騙他,心頭防備和懷疑反而更甚,你要是打他一頓,說不定還能聽話點兒。
這不,可不就能好好和她說話了嗎?
盛繁輕挑眉稍,“不信我不是麼,怎麼這會兒改口了?小青,矛盾嗎,打臉嗎?還質不質問我了?”
連青程面色一紅,之前的頹廢勁兒不知不覺已經消退了大半,他氣鼓鼓瞪盛繁一眼,沒好氣兒道。
“我敢嗎?”
“嗯?”
“行行行,我不敢,我不敢還不行麼。”
盛繁終於笑了。
她眼角彎彎,微微喘息,兩頰雪白而透點兒淡粉,眉目淺淺生光。
她一把扔掉手上枕頭,還不忘瞄一眼枕套圖案。
“嗬,你專程去買的?”
還是迪士尼官方限量版發售的史迪仔專款。
她以前最喜歡的動畫片人物就是史迪奇,過去沒錢買正版,只能花幾十塊買了個山寨貨將就用着,每天倒也睡得舒坦。
後來把房子借給連青程,他夜夜爛醉直接把她這牀單給吐毀了,再也沒法兒用,後來她可小心眼兒地記了這人好久的仇。
如今再看到這牀單,她一摸面料,就知道是正品,再看唯一能進出她這房子的連青程,哪裡還能不知道是這人專程買來賠給她的。
她心下有幾分感動。
連青程聽了她這句問話,身子輕震,不知想到什麼,眸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她,不過身上那種隱隱防備的刺倒是消退了幾分。
“嗯。”
他只是垂眸淡淡答了這麼一個字,好像這些全都不足爲奇。
他聲音輕得幾乎讓人聽不到。
“你回來就好。”
他擡眸看一眼她,又很快低下腦袋,只是珍而重之地看着那對於成年人來講過分幼稚的牀單枕套,眼底涌動着暗色的情緒風暴。
“你回來就好。”
他又重複了一遍。
盛繁突然也跟着沉默了下去。
二人無聲許久,連青程才悶悶開口,嗓音沉重。
“你……怎麼變成這幅模樣了?”
盛繁扯了扯嘴角無聲露出點兒苦澀的笑。
“我也不明白,莫名其妙地死,再莫名其妙地換了個身份,總之……就是這樣了。”
“嗯。”
二人再度無話。
臥室的紗窗外,車子的馬達聲鳴笛聲朦朦朧朧地傳進屋內,紗簾輕輕隨風舞動,小孔之間拂進幾絲涼風。
連青程又問道。
“那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他的感性已經迫使他去相信這荒誕離奇的一切,但他的理智卻告訴他,你經不起再一次的傷害和摧殘了,若這把他拉出深水的唯一一根稻草也不過是場謊言,一切美夢驚醒的瞬間,他又當如何處之。
也許他會瘋掉。
……
盛繁似乎感受到了這種情緒,她近乎溫柔地看了一眼面色逐漸蒼白下來的連青程,脣角彎起一抹溫暖的弧度,又有幾分無奈。
她其實並不忍心看到連青程的這幅模樣。
他應該是驕傲的,自矜的,永遠昂着頭顱不甘屈服,渾身上下都是一股毛頭小子的狠和倔。
樂壇曾有前輩評價連青程時,用上了赤子之心這四個字,盛繁認爲恰如其分。
她伸手輕柔地拍了拍連青程的腦袋,壓了壓那幾撮已經有些泛油而張牙舞爪四處張揚的髮絲。
連青程有些不好意思地躲了躲,卻體貼地並未完全躲開,任由盛繁動作。
“我們說,要在彼此的領域都坐到最高的位置,給那些曾經瞧不起我們阻礙過我們的人好臉色看,我們要笑着對他們說出滾這個字後,還能讓他們誠惶誠恐地來舔我們的腳尖。”
那個夏天,盛繁在自己一往無前的上坡路上遭遇他人嫉妒黑手,而連青程則是蹲在被自己女友陷害的深坑裡深受大衆謾罵。
兩人在不順心的路上彼此相互安慰,沒通告的日子就懶洋洋蹲在小區無人問津的爛水泥天台上吃吃夜宵喝喝小酒,胡編亂謅靠此解壓。
在星空之下最渺小的兩個螻蟻,卻擁有着比天還高的大大夢想。
那段最艱難的時光過去後,二人都開始順風順水,各自在自己的領域發展,竇扣三十歲那一年,兩人都以爲,那個夏天胡編亂造的夢想就要實現。
可惜……
命運永遠不會有以爲這兩個字。
連青程已經哽咽。
他不修邊幅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傻,那常常被盛繁嫉妒的漂亮臉蛋已經冒出了些胡茬兒。
他眼睛青黑,眼皮微腫,哭的時候尤其難看,但他此時已經顧及不上那麼多。
他聲線已經顫抖了起來,牙關緊咬。
他死死盯住盛繁,眼前卻是朦朧一片幾乎要看不清她的表情。
淚眼之間,恍惚又看見她曾經的笑顏模樣。
他顫聲問道。
“竇扣,你爲什麼不早些來找我。”
最近太多新人物出場,情節也有新變動,我還得捋清思路和時間線,所以實在碼得有些慢。等我弄完這一段,看我一往無前地給你們光速碼字看。自信小學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