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徐徐指向下午三點。
這一場彙集了衆多影評人大咖,投資人大佬,知名媒體以及粉絲代表的首映禮,就此徐徐地拉開了帷幕。
盛繁理理裙邊,提步從後臺走了出來,穿過一條長長的紅地毯,跟隨盧會奇於冰心等人一衆走向前面正方的高臺。
在她的臉從陰影之中徐徐亮出的那一瞬間,她聽見了來自席位之上令人無法忽視的此起彼伏的吸氣聲感嘆聲,還有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詢問這是誰的談話聲。
她對此並不意外。
熟練地找到了對準自己的鏡頭,盛繁咧齒輕輕一笑,眼底彷彿盪漾着盈盈水光,肌膚如玉,墨發半散披在肩後。
她今天身上的裙子依舊偏短,自從她身材逐漸成型後,衛睿似乎就特別喜歡挑選能讓她露出線條極美的長腿的裙子來。
裙子主色調爲奶白,外圈褶皺是一片片玫瑰粉的雲紗,她半裸出一片素肩,裙底褶皺堆出一朵朵花瓣的雛形。
她膚色本就極白,在燈光之下彷彿能暈出淺淺的光澤,她自遠處走來,只要輕輕一笑,彷彿就能傾倒衆生。
今天的主角不是盛繁,但在這一刻,她已然成爲了媒體的中心,不管她演技如何,有這美貌,都足以讓她吸收到夠多的目光,成爲人羣的寵兒。
走到紅毯末端,幾人按照彩排流程轉身上臺,分別和大家打了聲招呼。
又由主持人帶動着調笑幾句活躍了會兒氣氛後,衆人就紛紛落座,開始準備觀影。
幾位年齡稍大的演員今日都紛紛有事並未出席,在場的就是盧會奇,孫時,還有柯明於冰心盛繁陸易幾人,這個陣容對於一場首映禮來說,已是足夠。
燈光漸漸變暗,大銀幕也已然亮起,場中竊竊私語的聲音逐漸降了下去,在黑暗中開始變得安靜。
最前排的位置,在任尋無聲地給了陸易腦袋一下後,發生了些許變動。
盛繁看着面色自然地就坐在了自己旁邊的男人,嘴角輕輕抽了抽,又想到這人昨天沒事找事一個勁兒找話題和自己硬聊到凌晨兩點的事蹟,愈發覺得柯明可能是最近摔壞了腦子,總有幾分莫名其妙的不正常。
算了,懶得和他計較。
斜掃了他一眼,盛繁淡淡收回目光,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大銀幕上。
雖然之前已經看過粗剪片,但此時她還是想再認真觀賞一次——畢竟是她曾經頗爲重視的一個本子,哪怕主角不是自己演,基本的尊重也依舊要給予。
“閹黨禍事,獨斷專權,當今天下大亂,大明碧血滿河山,我輩志士,難盡刀砧,不知何時才能一朝盡忠孝,曄曄其曜,重開日月天?……”
一個白袍老兒站在茶館的街道旁,手指微顫,蘸着茶水在破舊的桌上點來點去,衝着來往的路人一臉痛心地兀自呢喃或是大喊,神色瘋癲。
天上徐徐飄着鵝毛雪花,密密落下,伏在人的頭頂肩上,街上來往人跡匆匆,皆神情嚴肅或是僵硬,只對老人的呼喊充耳不聞。
天色灰白,朔風嚴寒。
這老人是話劇圈知名的老前輩羅軒元客串,電影開場這麼一嗓子喊,不少媒體影評人都露出了會心的笑意,微微點點頭,算是肯定了盧會奇這一細節處的用心。
見無人理睬,銀幕中的老人憤憤搖頭,一臉哀痛,錘錘胸口,雙手背在身後踉踉蹌蹌地又朝茶館內走了進去。
“朝代無道,無公無道啊!唉……”
對面,有小攤販朝這裡啐了一口。
“這小老兒真是不要命了,也不瞧瞧自己什麼樣子,連朝廷的壞話都敢說,不想活了也別扯上我們幾個陪葬。”
有路人接話,“可不是?天天都見他在這兒發瘋,也不知道成天兒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莫不是真瘋了?”
旁邊又有好事的小販湊上來一塊兒抱怨,幾人圍成一團,你一言我一句,這談話聲先是激烈,然後逐漸轉淡,像是被什麼東西蒙住了聽不真切,在一陣激昂的背景樂中,一道俊秀的身影慢悠悠地從角落裡步了出來。
開局先是平淡哀慼,此時卻一掃之前的情緒變得活潑起來,這一對照,可以說是相當巧妙了。
不少影評人開始互相交換眼色,都頗爲讚賞盧會奇這種轉換手法。
戚開就坐在這些人中間,悠悠笑了笑,盧會奇前兩部作品都循規蹈矩沒太大創新,他還以爲這位大導演就打算一直這麼吃老本兒下去了呢,結果這部電影剛開場三分鐘就給他帶來了這麼多驚喜。
也不知道是這個劇本好給了他靈感,還是竇扣的去世給了他些許一定要做好的動力,再或許,是些別的原因。
總之,這部電影應當會是今年的又一部佳作了,繼《十七錄》之後。
想到竇扣,戚開心底又有幾分慨嘆和遺憾,真是可惜了,華夏影壇又少一位好演員。
也不知道竇扣之後,要多少年才能再出這麼一個以一己之力引動數場巨型地震的天才型演員了,想想都覺得希望飄渺。
戚開突然就嘆了口氣,逼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影片上。
此時,柯明飾演的陰言並未露出正顏,而是以一種從容不迫的腳步不疾不徐地朝着人羣走去,每一步,都恰似正好踩在人們的心上。
“即使在城根底下,也有刁民造謠生事,當是我等廠衛失職。”
他聲音清越,似水澗青石,徐徐溢出,又一聲輕笑,似是有幾分感慨。
“不過也罷,不過一個癡傻老人,當不與他一般計較。義父想必等久了,我得早些回去彙報纔是。”
他步履加快了幾分,衣袂輕飛,鏡頭徐徐轉至他的正面,露出一張清俊出衆的面龐,輪廓微微顯出幾分青澀。
他面上噙着淡淡的溫潤笑意,看去便使人心生親和之意。
這一刻,他看上去完全不是素日清冷梳理的模樣,幾句話便輕鬆勾勒出他的性格,將人帶入劇情之中。
路過那幾個還在兀自謾罵調侃着那老人的小販,雖然覺得那老人在胡言亂語妖言惑衆,混亂不明真相的百姓心智,但陰言還是對這幾人的言辭感到不滿。
他眉頭微揚,袖口輕動,幾道勁風便彈射在幾人的小腿上,當即那幾名小販就是一陣痛呼,呲牙咧嘴得頗爲可笑,表情誇張得讓人捧腹。
一人尖聲大喊,“誰,是誰,出出出出出來!”
觀影席上頓時響起一片默契的笑聲。
屏幕上,陰言脣角勾起一個頗爲頑劣的輕笑,又瞬間收斂,幾道大步便走人離去,只留一個清瘦單薄的背影。
由此可初窺其武功高超。
看着剛剛過去五分半的時間,戚開手指輕輕敲擊扶手,電影節奏把控極爲出色,開局情節就交代得很是清晰,又不忘留有矛盾和懸念,適當輔以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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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開稍稍坐直了些,現在他已經對《明奴》又多了幾分興趣。
而此時的第一排,盛繁正饒有興致地看着銀幕上柯明的表演,伸手朝桌前摸去,想要拿水喝上一口。
她眼睛沒往桌上看,盲眼去抓,這一抓,就抓出了問題。
因爲她一把抓住了一隻手。
順着那隻手往上看,她對上了一雙微微泛着幽芒的黑眸,黑眸的主人和銀幕之上的陰言同時微微揚起眉頭,露出了一個淺卻露出些許痞意的笑容,嗓音低沉。
“你摸我手幹嘛?”
……
盛繁能感受到那隻手的手背微微擦過自己的手心,泛起些許宛如蝴蝶扇翅的微癢感,男人的手微涼,卻因爲二人的肌膚相貼,徐徐暈出一陣陣熱度,透過她的皮膚,直直躥到她的心裡,再一把燒上她的皮膚之上。
盛繁輕咳兩聲,如同被火燙了似的快速收手,暗暗慶幸此時燈光暗淡,別人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剛這麼想着,一擡頭她就撞進了男人幽幽泛着些興味光芒的眸子,那眼底的熱度和笑意,讓她恍惚間有種自己被看穿了的錯覺。
她看了眼水擺放的位置,暗光之中,不知什麼時候兩人的水被擺放得極近,要是不仔細看的話,拿錯是很有可能的事。
應該是自己的問題。
暗罵自己偷懶,不看一眼就伸手去拿水,盛繁訕訕朝身邊男人一笑,“啊,誤會,誤會。”
這下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說不得別人還以爲自己是故意的想佔便宜呢。
越想盛繁越窘,不看柯明神色就強行把自己的注意力收回到了電影之上。
而柯明左邊的盧會奇差異地朝邊兒上望了一眼,神色莫名。
剛剛發生什麼了?
他怎麼就覺得,柯明這冷情冷性的小子跟吃錯了藥似的,突然就渾身洋溢出一種愉悅的氣息呢?
就跟偷了腥的大尾巴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