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唰地全部熄滅,三秒鐘後,黑暗的大屏幕亮了,其上緩緩浮現藍色的水波紋。一個氣泡逐漸脹大又倏地爆裂,水浪涌現幾秒後,才從裡慢慢翻出三個微微顫動的大字。
十七錄。
底下逐漸跟着浮現一排黑字。
本片根據真人真事改編
場內已是鴉雀無聲,座無虛席的廳內,人人都彷彿屏住了呼吸,不敢出一口大氣。
叮咚,叮咚,如同泉水潺潺流動的背景音樂聲歡快地響起,伴隨着音樂的鋪進,一幕幕景色也在觀衆眼前呈現。
先是如同翻日曆一般,天空從碧藍色到晚霞時的瑰麗深紅,再到夜間如墨水般的黑藍色,循環往復,又到了第二天金燦燦的日光漫天。
隨着天空的變化,鏡頭逐漸下移,色調極其溫暖飽和的背景色裡,一隻蜻蜓風箏飛過,小孩子們的嬉笑聲逐次響起,一陣風拂過,公園裡的綠葉抖動得嘩嘩譁得響,彷彿也在跟着歡笑,樹木高大而翠綠,一片片綠葉宛如寶石般美麗。
隨着鏡頭的一個猛地抖動,一個小孩子被他媽媽抱着跳起了摘下了一片綠葉,媽媽臉上盡是溫和的笑意,而那個小孩子則興奮地舉起葉子朝他的同伴們大喊。
“看!我摘到了!”
又是一陣愉快的大笑。
伴隨着蒙太奇手法的運用,電影鏡頭一個扭動,綠葉在鏡頭中逐漸放大,放大,一片綠色矇住了所有觀衆的眼睛,再重新拉遠時,已是一箇中學的校園。
譁!
一棵樹被遠處的一個足球狠狠砸中,一大片的葉子就此滑落,一隻纖細的手拾起了一片綠葉,鏡頭上揚,正好對上一張女生的臉。
當!
音樂到這裡就戛然而止,讓習慣了的觀衆突然才意識到幾分安靜。遠處有一羣男孩兒們的喧鬧聲,吵吵嚷嚷,但總像被什麼玻璃罩住了似的,始終隔着一層,聽不大真切。
女孩兒抿了抿脣。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校服外套,裡面露出微皺的淺藍色襯衫領,她後腦勺上扎着一個馬尾,髮尾處略顯乾枯焦黃,像是一把曬焉了的乾草。
她膚色極白,像一層水淺淺勻勻地鋪在她臉上,隱隱約約能看見下面分佈的青色血管,她眉毛稀疏,嘴脣毫無血色而且破皮,但那雙眼睛卻是極其動人,像一顆發着暗芒的黑曜石。
“十七,愣着幹嘛?把球傳過來啊!”那頭,男孩兒們的聲音就像是突破了什麼界限,一下子就真實了起來,他們揮手大聲朝這邊喊道。
被喊作十七的女孩聞聲回頭看去,頓了一瞬,臉上突然就綻放開了一個極其開心的笑容。
“你們能不能收斂點兒啊,踢球這麼使勁兒,怎麼沒見做題多厲害?”
她跑過去抱起球,一腳飛起踢了過去,一個完美的弧線在空中呈現。
男生那邊有幾個人吹起了口哨,十七臉上笑得更開心了,本來陰鬱乾癟的面容到了這會兒才顯出幾分少女的朝氣來。
“謝了啊,十七,回頭請你喝水。”
男生們吼完這句就又踢起球來,十七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才走回教室。
教室裡少了男生,倒是清淨不少,她走回自己的座位,同桌李可可就摸了一包薯片出來,“來,十七,我請你吃啊,別客氣。”
十七甜甜一笑,髮尾隨着她走動而俏皮地甩來甩去,“誰跟你客氣,不把你吃窮我可不甘心。”
教室裡剩下做題的女孩子們一聽這話都笑了起來,“來來來,十七別和我客氣,我這裡還有餅乾。”
“我這兒也還有芒果乾呢,泰國帶回來的,絕對正宗!”
“我這裡巧克力還是比利時進口的呢,一盒就一千多,十七你拿去吃,吃得完算你厲害。”
十七擺擺手,“可別,我要吃那麼多,我就別想吃晚飯了。回家媽媽又得說我。”
李可可噗嗤一聲笑了,“離放學還有兩節課呢,你怕什麼。”
“就是就是。”
“誒,今早老乾媽佈置的那兩張卷子,你們誰寫了,不是說晚上檢查了才能放學回家?”
“你看那幫男生做了嗎?不也在底下踢球,怕什麼,老乾媽能吃了我們全班還是怎麼的?”
“男生他不敢罰,就專門罰我們唄,欺軟怕硬,不知道怎麼攤上這種班主任。”
一羣小女生把凳子都拉到了一起,嘰嘰喳喳地討伐起了班主任老乾媽。
十七被圍在中間,抿了抿脣,突然從自己抽屜裡摸出了兩張卷子,“我寫了,要不你們看我的吧,免得到時候真的被罰了。”
“好耶!我愛你十七!”
“我也是我也是!謝謝十七了!!”
“十七麼麼噠。”
在一羣女孩子的感激中,十七羞紅了臉,抿脣笑了笑。
鏡頭一轉,已是放學時分,大家都三三兩兩揹着書包出了學校,這裡用的是俯拍,一羣穿着白色校服的高中生騎着自行車衝出了校門,嘻嘻哈哈的聲音彷彿在空中盤旋。
那頭踢了足球的男孩子們頭髮都已經溼透,汗水黏答答地貼在背上,臉色潮紅地談天論地,揹包斜挎在胸前。遇上女孩子時他們就吹個口哨,天上偶爾有飛鳥掠過,天藍得驚人。
大家都放了學,十七卻被老師留了下來。
她面前的班主任個頭中等,滿臉紅痘痘疙瘩,眉毛稀疏暗淡,他平時本就脾氣暴躁容易炸,再加上生起氣來臉色就轉爲暗紅色,都被同學們暗地裡諷刺爲老乾媽。
但這會兒的老乾媽似乎並不是這樣,他笑意盈盈,雖然臉紅通通的,但是看起來還算和藹可親,“十七啊,你看你學習成績好,人也和善,老師真的非常喜歡你。”
“你家裡的經濟狀況,老師也清楚,雖然不能多改變什麼,但一點小的幫助老師還是承擔得起的。”
“你看,這裡有兩千塊錢……不要嫌少,老師只能幫到這兒了,拿去給自己買點吃的,買點新衣服吧。”
十七呆呆看着面前的白色信封,有幾分不知所措,隨即,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老師我……”
老乾媽伸手拍了拍十七的背,“別說了,老師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窗外,天漸漸地陰了,十七小跑着回了家,外面一陣驚雷劈過,靜謐三秒,沉悶的雷聲如同天空炸裂了般倏而響起。
十七幫着媽媽擺好碗筷,外面已經有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晚飯很普通,一盤青菜,一盤豆芽,還有一盤煎蛋,米飯幹而硬,十七的手臂纖細,連舀兩次才舀起了一團飯。
她的手在褲兜裡的信封上摩挲了很久,似乎在猶豫該怎麼告訴自己的媽媽。由於屋子狹小,她們倆就蹲在客廳的小茶几旁吃飯,燈光昏黃而簡陋。
媽媽給十七夾了一筷子煎蛋,“快吃,吃完了就去寫作業。”
十七用力點了點頭,手滑進褲兜裡,張嘴囁嚅幾下就想開口。
但媽媽不知想起什麼,她突然放下筷子,“十七啊,爸爸還在睡覺,你去看看他醒了沒,醒了就喊他來吃飯了。”
十七低下頭,細細嚼完整個煎蛋,才低聲嗯了一聲,放下碗筷站了起來。
那個信封在她的褲包裡鼓鼓囊囊的,但媽媽卻毫無所覺。
十七慢吞吞一步一步朝着那扇脫漆了的房門走去。
這間屋子只有二十來個平米,唯一的房間就是十七父母的臥室,到了晚上吃完了飯,茶几立起來後,客廳空餘的時間才能拿給十七睡覺。
就在十七推開那扇老舊的門之後,傳來吱呀一聲,畫面隨着這聲音逐漸模糊不清,像是近視眼一下子取下了眼鏡,眼前只剩下斑駁的色塊。
過了足足十秒,色塊的顏色在晃動中愈發地紅豔,畫面才漸漸呈現。
如同畫卷徐徐鋪開,白亮的燈光啪一聲打開,牆壁灰冷,鏡頭色調變得有幾分陰沉,桌子是普通辦公室裡的銀灰色,而桌前正坐着一個眉目正氣英俊的男子。
“你確定,事實是你說的這個樣子?”他沉聲問道。
桌前,坐着的正是十七的母親,她坐姿僵硬,眼神慌張,由於不敢與男子直視,,只能四下亂看遮掩眼中神色。
她不住地擡手捋自己的耳邊的碎髮。
“我確定,就是這樣的。”
她擡首,目露疑問,“警察同志,我說得有哪裡不對嗎?”
男子從椅子上站起了身,一身筆挺的警服在他身上格外帥氣。
他雙手撐在桌子上,壓低嗓音造成對女人的極大壓迫,“你要知道,你陳述的每一件事,都對我我們破案有異常大的幫助,陳芳女士,還請你慎重考慮。”
陳芳眼神閃爍幾下,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抿抿脣,“我知道。”
她沒有再說別的。
警察冷靜半晌沒說話,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但我知道了。”
他徐徐站直了身子,陳芳仰首看他,嘴脣緊抿,與十七如出一轍。
男人冷笑道,“陳芳,你對於你女兒的死亡,其實一點都不難過,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