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繁和衛睿到綠湖時,基地外守候的粉絲還沒有多少。
大概是因爲保密工作做得好,盛繁幾度張望也沒看見前來偷拍希望傳出路透照的媒體們,繞開因爲沒有演員證,只能被攔在外面的一羣粉絲,她帶着鴨舌帽跟着衛睿走後面的小道進了基地。
到了劇組租借好的場地時,已經有不少工作人員分散着忙碌了,導演葛晉就站在場地中間,側面看他的鷹鉤鼻如同山巒般高峻,一雙眼睛藏在鏡片後面,冷而深邃。
看見衛睿和盛繁過來,他的面容稍微波動了一瞬,柔和了少許,朝他們招了招手,“來了。”
衛睿在葛晉面前顯露出了幾分尊敬,領着盛繁就走到了他跟前,“您到得很早,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約定的時間是十點,這會兒還不到九點半。
主演們還只來了盛繁,但看葛晉的這幅模樣,似乎是已經來了有那麼一會兒了。
“放不下這個心,我就提前過來看看。”葛晉擺了擺手,話語中透露出和衛睿的熟稔。
他審視的目光尖銳地落在了盛繁的身上。
“我記得你,那天試鏡邵長歸的新人。”
“是。”
盛繁恭恭敬敬地答道,“很榮幸和您合作,葛導。”
對盛繁的禮貌,衛睿滿意地眯了眯眼眸。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盛繁的尊敬,葛晉也找不出什麼發作的地方,更遑論他因爲那天的試鏡,還對盛繁還是有一點好感。
他虛拍了拍盛繁的肩,“好好演,發揮出來,別辜負了小衛對你的信任。”
說到底,盛繁能拿下這個角色,還是衛睿在其中斡旋,他葛晉可沒出什麼手。
盛繁綻開一個笑容,“好,我會的。”
葛晉點了點頭,結束了和盛繁的談話,說到底,盛繁在他眼裡還只是個演技挺不錯的新人,若還要說有什麼特點,就是那足夠讓人過目不忘的美貌了。不過以他的地位,就憑這些,着實不能讓他擁有太多和盛繁聊天的意願。
他又和衛睿寒暄了幾句,就走過去指揮工作人員佈置場地,衛睿和盛繁目送他離開,靜默半瞬。
“有什麼想法?”衛睿淡淡問道。
他近來很喜歡問盛繁這類問題,沒頭沒腦的。但盛繁知道,只要自己和衛睿的期望以及預想有一丁點分歧的地方,他遲早會讓自己提前下車。
他是一個太有野心的男人。
不過,好在,盛繁也是。
她聳聳肩,悠然一笑,“看來葛導似乎對我不怎麼有興趣。”
“所以?”衛睿追問道。
“所以……”盛繁臉上的笑容突然加大,看上去有幾分狡黠的意味,“我會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的。”
衛睿此時臉上纔出現了幾分薄淡的笑意,“走吧,去化妝室。”
今天的第一項日程,照舊,是拍攝定妝照。
由於大家都還沒來,化妝室看起來很有幾分空曠,裡面好幾個化妝師悠閒地在聊天,見二人進去,一個剪着齊耳碎髮的女人就站了起身,朝衛睿打了個招呼。
“衛先生,早。”
衛睿面無表情地朝她點了點頭,朝前面推了推盛繁的背,“給她化妝吧。”
“好。”
盛繁看着二人的互動,心裡有幾分好奇,二人似乎是認識但又不熟的模樣。看着衛睿沒什麼解釋的慾望,再加上房間裡還有幾名化妝師在,盛繁也安靜地坐了下來開始化妝,沒有多問什麼。
女化妝師輕柔地托起她的下巴,仔細地打量了一下五官,然後對於今天的妝容便有了主意。
和她利落的髮型不同的是,她的性格非常溫柔,一邊從化妝箱裡取東西出來,她一邊語調輕柔地誇讚盛繁,“你長得真是好,簡直毫無瑕疵,這樣我待會兒化妝也容易。”
衛睿在化妝室裡找了個空位坐下,冷冷開口,“少說廢話。”
女化妝師眼睛眨了眨,一下子就安靜地噤了聲,似乎很怕衛睿的樣子。
他們這一角安靜下來,就顯得那頭化妝師們聚集着聊天的聲音格外清晰。
“所以男二號到底是路白還是魏韋楓啊?沒懂你們的意思。”
“換都換了,你說能是誰,傻啊?”
“可是路白不是早簽了合約?現在這種換人的行爲相當於是違約吧,希南能忍?”
“對啊,路白這幾年發展起來了,也算是希南的一張小王了吧,希南地位也不低,就這麼坐視路白被換?”
“我聽說路白很努力纔拿到這個角色的,所以誰知道,爲什麼換他啊?”
“對啊,我也想問啊!!其實我覺得路白挺帥的呢,今天還想看看真人……”
“我早上來就聽見麗姐她們在講這件事了,你們也別亂傳,私下聊聊可以……據說,是路白得罪了高層,被撤戲了……”
“天哪!是真的嗎?!”
“不清楚真假,不過被換應該是沒什麼疑問的了,可惜了……魏韋楓和路白競爭這麼久,結果這一次角色還是被魏韋楓搶了過去……”
“對啊,是我我得氣死……”
“我不太喜歡路白反正,我聽路人評價,都在傳路白私下風評不大好呢……據說人品有點問題……”
“真的啊?你詳細說說呢……”
……
聽着聊天,盛繁的眼睫毛輕輕動了動。
她還記得路白,那個拍攝《逆時營救》把她狠狠撞了一把的年輕男人。不過除此之外,就沒有太多記憶了。
角色被撤在演藝圈算是挺嚴重的行爲了,因爲那意味着一種否認,一種丟臉。這種事情會成爲媒體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以後不管你成就多高,始終都會成爲你的一個笑柄。
所以如今得知他的男二號被撤,盛繁一時心底也有幾分震驚。
聽到希南二字,盛繁突然有了幾分猜測和懷疑,但還是暫且壓在了心底,打算等事後問問盛其希。
第二個到化妝間的人是姜華。
她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的短袖,下身是一條黑色短裙,配合着一雙馬丁靴,顯得極其帥氣。
她的長髮依舊披散在肩,臉上只薄薄打了層底,但還是無法阻擋她明麗嬌豔的容貌。一走進來,彷彿整個房間都因爲她的出現而亮了起來。
她似乎是早已得知了消息,對於盛繁的存在並不驚訝,和幾位化妝師都打了個招呼後,她才轉向盛繁的方向,笑意盈盈。
“早上好啊,盛繁。”
見她裝腔作勢,盛繁也跟着笑笑,“早上好。”
姜華挑了個盛繁旁邊的位置坐下,一個瘦弱的灰髮男人走了過來,開始幫她化妝。
“恭喜你啊,拿到了女二號,開不開心?”
姜華一邊梳理着自己的捲髮,一邊側首朝盛繁笑着看過去,眼角勾勒出鋒銳的弧度。
盛繁恍若未察來自姜華的敵意,不甚在意地笑笑,“挺開心的,畢竟當初以爲自己拿不到角色了呢。”
姜華眼神一厲,笑容弧度卻加深了幾分,“你想必很高興吧,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可不是隨時都能有的。”
“是嗎?”盛繁轉首看她,面容平靜無波,“相比天上掉餡餅,我更熱衷於看到的是別人打臉的場景。”
“怎麼,找到靠山,這麼快就得意忘形了嗎?”
姜華的眸光尖銳地掃過坐在角落一聲不吭的衛睿。
盛繁跟着她的目光看見了雙手抱臂事不關己,冷漠地看着這方的自家經紀人,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眸光在姜華身上流轉。
“你在說你自己嗎?”
剛傍上鷺星這條大腿的姜華面色一沉,就欲發怒,但盛繁已經沒有了和她繼續鬥嘴的心思。她悠悠閉眼,任化妝師的刷子輕柔地在自己面上遊走,一副不欲再和姜華爭辯的模樣。
姜華心中憋着一股怒火卻發不出來,到盛繁拍定妝照時,她便存了幾分看笑話的意味。
她比盛繁先進行拍攝,但拍完後卻並未離開,而是藉着幫工作人員整理器械的契機留在了攝影棚內,打算看看盛繁如何在衆人面前丟醜。
別人未必瞭解,可她姜華卻知道,葛晉對於自己的片子最是苛刻,苛刻到場景搭建的每一道門縫每一塊石頭,乃至定妝照的每一個衣褶每一縷髮絲,都必須是他葛晉設想中的模樣,新人若是沒能準備點功課,可是一來就會被這位名導給刁難到。
來之前,岑喻一的經紀人Annie可是專門和她叮囑過,從這位導演在業內隱隱爲人流傳的一些小怪癖小習慣,到他的飲食喜好和看好的演員類型,都和她一五一十地披露了出來。
以她的做事風格,當然是要未雨綢繆,事事提前準備到完美爲好。有了這些信息,她在開機前的這段時間也是做到了自信足夠打動葛晉的程度。
果不其然,有了這些準備,她最後拍出來的照片連葛晉看了,都意外地稱讚了她一句‘不錯’。
這句不錯,放在別的導演那裡,就只是一句敷衍的誇獎,但放在葛晉這裡,就是讓人出乎意料受寵若驚的答案。
姜華強壓內心狂喜,興奮得心跳加速,面上卻還要佯作鎮定。看着不遠處還在最後整理髮型的盛繁,她露出了一個略帶戲謔的笑容。
饒是盛繁再有天賦,沒經過大量的演戲經驗打磨,也只能算是一塊平淡無奇的璞玉罷了,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肯定會是被葛晉完虐的狀態。
也是時候讓她知道知道二人之間的差距了,不然她還真以爲,她能壓過自己一頭了?
姜華無聲冷哼,在嘈雜的攝影棚裡,無人注意到她面上的不屑。
此時的葛晉穿着一身灰衣,面無表情時,神色有幾分陰鬱,他冷冷地就站在攝影師不遠處,審視着每一個演員的表現。
輪到盛繁時,他眼皮微微動了動,透露出了幾分興致。
攝影本就消耗體力,再加上葛晉令人意外地要求苛刻,一張定妝照往往得拍個百來張,才能勉強選出一張他滿意的成品來,連續拍了個把小時,攝影師也是出了一頭大汗,後背的衣服已被染出深深淺淺的色塊來。
盛繁站定後,攝影師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她自己擺個姿勢先來試試。
她今天定妝穿的是一件醫生的白大褂,前額被造型師剪出來幾綹劉海,妝容淺而精緻,透露出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純潔出來。
她手上拿着邵長歸在片中最具標誌性的小錘道具,這個銅錘做得異常精巧,每一道紋路都有種古樸大氣的磅礴美感,在手上把玩時,極其富有美感。
盛繁站在刺目的強烈燈光下,微微眯眸想了想,便把小錘放在了脣邊,作出輕吻的姿態。她的一雙眼平靜望向鏡頭,眼眸中醞釀着詭譎的光芒。
姜華蹙眉看了眼盛繁的姿勢,目光就偷偷投向了葛晉的方向,打量起了他的神色。
待看見葛晉眉梢一抖,眼睛徐徐眯起的表情時,研究過葛晉不少訪談節目錄像的姜華就知道,這是他即將發怒的表現了。
姜華的脣角突然就溢出了一抹莫測的微笑,眼底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而也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無聲看着拍片進程的葛晉突然提聲打斷了拍攝。
“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