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坐在馬車上,眉頭緊鎖,上好的玉女桃花粉也遮掩不住眼圈的青黑,外頭豔陽高照,馬車裡擱着兩個冰壺,也消解不了內心的煩躁。
她看了看腰間的西洋懷錶,此時已到午初(上午十一點)了,居然這麼晚了,表小姐昨晚不知睡的好不好?流蘇心中着急,敲了敲馬車的板壁,說道:“再快一點,一定要趕在午飯前去瞻園。”
坐在車轅子上的小紅撥開夾板門簾的一角,探頭說道:“三少奶奶,有小翠留在鳳鳴院當耳目呢,您不用擔心的。昨晚哥兒發熱,您守在牀邊徹夜未眠,在車上稍微打個盹睡會吧,這車趕的太快就顛簸了,您睡不安穩的。”
除了在瞻園,小紅她們都叫流蘇三少奶奶。
流蘇搖搖頭,說道:“小翠年少無知,那裡應付的了園子那些人精?快些走吧,才做了三天掌事娘子就連番遲到告假,雖說夫人寬容體諒,可我心裡過意不去。”
小紅關上門簾,命車伕快點趕路。齊家的宅邸在城南七賢坊的小王府街上,離瞻園有些遠,隔着好幾個街坊,還跨越一個秦淮河,坐着馬車也要大半個時辰。
這也是規矩,齊家是國公府的豪奴,豪奴再得勢,也不敢在家主眼皮子底下建豪宅,過着和主子差不多的豪奢生活。一般都把宅子遠些建,再說瞻園甚大,佔了一整條徐府街,周圍都是勳貴望族,齊家想在周圍找個宅子擴建也做不到。
所以齊家在瞻園當差,大多都是起早貪黑來回趕,偶爾太晚或者事情沒辦完,瞻園僕人裙房裡也有暫住的房間,只是不如在家裡呼奴喚婢翻身當主人那麼舒服暢快罷了。流蘇是女人,倒可以在鳳鳴院的東西次間過夜休息,但是她心繫剛斷奶生病的兒子,不得已驅車在齊家和瞻園之間往返。
流蘇對着西洋懷錶內蓋上的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儀容,柳眉微蹙,叫了小紅進來,吩咐道:“爲我換妝,不要插戴太過貴重的首飾了,換一些簡單大方,又不失體面的首飾。”
“這——”小紅不解,說道:“您前幾天剛去瞻園時,不是吩咐說打扮的華麗些嗎,現在怎麼又變了呢。”
流蘇說道:“當年我從瞻園風光嫁到齊家,誰都知道我去做三少奶奶享福去了,重歸瞻園當差,算是衣錦還鄉吧,既然身着錦衣,又何必夜行呢?徐家是江南豪族之首,瞻園更是佔據了富貴二字,裡頭誰不是勢利眼,捧高踩地之輩?我若是太過素淨了,未免被人猜疑輕視,連帶着差事做不順,還丟了夫人和表小姐的臉面。如今已經當了三天差,顯擺夠了,旁人也知我過的好,到了該收斂的時候,整天打扮的比正經主子還華麗,這不是給齊家招猜疑麼?這些東珠啦,金鑲寶首飾等不用明晃晃的掛一身,選擇一個佩戴即可——即使正經主子,也沒有整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三少奶奶哄我呢,瞻園也有這樣的主子的。”小紅一邊給流蘇換妝,一邊笑道,“奴婢在瞻園這三天,倒是聽了不少掌故,聽說四夫人的媳婦秦氏,即使懷孕坐月子也是極重儀容,每日換好幾套衣裳,晨妝晚妝都不省的,連睡覺都帶着脂粉呢。”
流蘇在四夫人沈佩蘭跟前做一等大丫鬟時,沒少參與和繼子媳婦秦氏的各種明爭暗鬥,算計挖坑都做過,對秦氏可以說是瞭如指掌,聽小紅這麼說,流蘇笑笑,說道:“秦氏和少爺是青梅竹馬的親姨表,夫妻這麼多年,雖然時常吵架,但其實感情甚篤,牀頭吵架牀尾合,女爲悅己則容,秦氏是用了心對待少爺的。”
跟了流蘇往返瞻園和齊家三天,小紅罕見流蘇展笑顏,原本產後圓潤的下巴開始有些尖翹,很是心疼主子,取下流蘇耳垂貴重的東珠墜子,換了一對銀點翠的耳環戴上,說道:“三少奶奶,要是太累了,就向夫人請辭如何?橫豎有許多人搶着去鳳鳴院做掌事娘子呢。在齊家好端端做三少奶奶,等哥兒大些再說。昨夜哥兒抓着您的手不肯放,您去一趟淨房的功夫,哥兒找不到人,哭的踹不過氣來。奴婢瞧見怪心疼的。早上雖然燒是退了,哄睡了,要是醒過來不見娘,估計又是一陣鬧。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不都是在家裡相夫教子麼?奴婢瞧着她們過的比您輕鬆自在多了。”
提起兒子,流蘇眼圈兒一紅,雖說奶是斷了,但心裡的牽掛不會斷,看到兒子哭,她心裡針扎似的疼,可是——流蘇將淚水憋了回去,苦笑說:“我這個人吶,不像兩個妯娌,可以留在家裡安心相夫教子,整日養尊處優當少奶奶,我當差慣了,可能是天生麻雀的命,做不慣籠裡金絲雀吧。”
小紅不解,“您是好些人羨慕的三少奶奶呢,那些小門小戶的當家太太、七八品的誥命夫人都不如您過的好,可不能把自己比作麻雀、金絲雀這些鳥禽的。”
流蘇若有所思,說道:“你還真信這些話呀,不過是我們這種家族自欺欺人的話罷了,真真走出去交際應酬,我們這些少奶奶在別人眼裡不過是奴兒罷了,七八品的誥命夫人都不屑與我們爲伍的。齊家在七賢坊小王府街是最大的宅子,可與周圍鄰居是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往來應酬的都是商戶和別家的豪奴,對面張秀才家,窮的一日三餐只有晚飯吃乾飯,早飯和午飯都是稀粥,我生了哥兒做滿月,送了大白饅頭和雞蛋給街坊領居報喜,這張秀才的娘子面色飢黃,孩子們饞的口水直流,她還是提着一籃子饅頭和雞蛋送還回來了,說沒有人情往來,不好收這些東西,真真好風骨。”
小紅不屑的呸了一聲,說道:“不知擡舉的東西!不過是爲了博得賢名,故意這麼做罷了,她若真不想要,咱們送喜蛋時她就不該接,巴巴的又提着籃子送回來,不就是做給別人看的麼?虧得還是當孃的呢,孩子瘦成那樣、饞成小狗似的,她要送就揹着孩子偷偷送唄,爲什麼要當着孩子的面?少奶奶且寬心,不用理會這不顧孩子死活、沽名釣譽之輩。”
流蘇展顏一笑,說道:“你目光倒是犀利,不過我覺得張秀才娘子是有些迂腐,窮酸窮酸,窮成那樣還要維持體面,就是窮酸,她倒不是爲了沽名釣譽,當着孩子們的面,估摸也是教育鞭策他們上進吧。”
小紅搖頭道:“奴婢不明白什麼是風骨,奴婢是捱過餓的,捱餓的滋味真難受啊,風骨能吃還是能喝?還不如一根肉骨頭呢。”
流蘇說道:“風骨呢,就是那些文人們眼裡的肉骨頭,饑民爲了一根肉骨頭不惜性命大打出手,拼的你死我活,文人也是如此。”
小紅窺探着流蘇的臉色,說道:“奴婢能不能斗膽問三少奶奶一個問題。”
流蘇淡笑道:“你是不是想問,既然我佩服張秀才娘子,當年我爲什麼沒嫁給讀書人?”
“什麼都騙不過夫人。”小紅訕訕道:“都說寧娶大家俾,不娶小戶女,少奶奶這樣的品格,別說是秀才娘子,就是舉人娘子也做得。數遍南邊的豪門貴族,誰敢在瞻園面前稱大家。”
“這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在勳貴武將當中,江南自然是徐家第一、西南是黔國公沐家獨佔鰲頭,可是在文人眼中,武將之家是比不過文臣的,以後千萬別說這話。至於爲什麼不嫁給讀書人嘛——”流蘇雙目微闔,像是在回憶往事,驀地睜開眼睛,說道:
“表小姐讀的書有一句‘魚和熊掌不可得兼得’,人要有所取捨,我選了魚,舍了熊掌,不過是趨利避害罷了。唉,嫁給誰不是嫁呢,我羨慕誥命夫人受人尊敬,但也害怕以後被真正小姐出身的夫人們翻出過去當副小姐的經歷,被人輕視,被當了高官的丈夫嫌棄。以前伺候四夫人的寶絡姐姐,如今還是五品宜人呢,我瞧着她的日子也不太好過。何苦來哉?還不如嫁給豪奴當少奶奶,大家都是奴兒,圖個舒坦。”
小紅瞧着流蘇不願意說這個,便將話題引開,故作輕鬆問道:“您說徐家和沐家在文人眼中都不算真正大家,那他們覺得那種人家纔是大家啊?”
流蘇想了想,說道:“我也不太懂,大概是孔聖人後裔衍聖公家,或者是出了閣老的書香世家吧。”
主僕倆人聊着,在快到徐府街時新妝已成,流蘇攬鏡自照,頭上的狄髻已經取下,一頭青絲綰成高髻,上頭罩着黑【絲髮網,以防頭髮被吹散,只戴着一支累絲嵌寶銜珠金鳳步搖,耳垂一對銀點翠耳環,剛剛補的胭脂抹得恰到好處,氣色粉潤,儼然一個打扮得體、意氣風發少婦,貴氣又不顯輕狂,心中很是滿意。
進了二門,路上已經有小丫鬟從大廚房擡着食盒回各院了,流蘇坐着涼轎到鳳鳴院,剛進院門走到照壁處,昨天告密的看門婆子就迎過來說道:“齊掌事您總算回來了,老奴有要緊的事情給您說呢。”
留守在鳳鳴院的小翠也站在看門婆子身邊頷首示意,流蘇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昨晚又出事了?
前排倒座房裡,看門婆子扯着自己的衣袖把凳子好一個擦,討好的請流蘇坐下,流蘇不賴煩坐下,說道:“有話快說,我還要去看看錶小姐。”
看門婆子說道:“說的就是關於表小姐的,昨天半夜,表小姐正房的燈亮的通明,直到天亮方休,老奴謹尊您的教訓,沒有召喚,不得去正房走動,心裡雖然奇怪,也沒有去看看,別人有人沒有,老奴就不知道了。天剛亮,我還沒開大門呢,纓絡面色蒼白,急匆匆叫我起來開門,說她要出去辦事。老奴想起昨晚,剛關了院門,也是這纓絡來叫門,鬼鬼祟祟的,袖裡還揣着東西,不知道是何物,老奴多問一句,她就訓斥老奴多事!”
“纔剛升了二等,就敢這樣對待老奴,那要是升了一等還了得,老奴——”
流蘇打斷道:“說重點!”
看門婆子說道:“老奴沒辦法,放了纓絡出院門,嗯,沒過多久,金釵就派人到處找纓絡,老奴那裡知道她去了那裡?這纓絡膽子也真大,差事不要了,出門辦事也不和金釵說一聲,這要是您在院子裡,保管她沒有這個膽子——”
流蘇冷冷道:“你再囉嗦,我就不聽了。”
看門婆子急忙說道:“老奴剛打聽好了,知道她去了那裡,一大早她跟着大廚房採買的出了門,去了集市,自己僱了一頂轎子回來,走的是後門,直接去找四夫人去了,這會子還沒回鳳鳴院。”
沒有經過上頭姐姐和院子的掌事娘子容許,私自出門,這可是犯了大忌,纓絡這丫頭膽子夠大,鬼鬼祟祟的要做什麼?流蘇蹙着柳眉,問:“還有事情嗎?”
看門婆子說道:“有的,那金釵也不是省油的燈,昨晚那麼大的動靜,哄騙我們說是半夜表小姐臥房裡有老鼠,推翻了燈油,差點起火,老奴反正是不信的。這金釵明明和冰糖一樣都是一等大丫鬟,人家冰糖還是從太夫人院子裡出來的呢,金釵倒好,您不在這啊,她事事要管,事事自專,也不和冰糖商量,簡直——”
沒等看門婆子把話說完,流蘇拂袖而去,小紅隨意掏了個小銀餜子給她,低聲道:“繼續打聽消息,把眼睛放亮點——下次記得說重點,別總是講那些有的沒的。”
看門婆子將小銀餜子牢牢攥在手心,依舊絮絮叨叨說道:“我說的都是重點啦,冰糖姑娘多好的人吶,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大家都服她,比金釵要好的多,連我這個老婆子也——”
小紅也懶得聽了,快步跑出去追趕流蘇和小翠,一旁小翠低聲把昨晚的事情告訴流蘇,“半夜表小姐臥房的燈突然又亮了,奴婢聽得動靜還有些大,雖不真切,也能聽出有瓷器砸破了。奴婢想要過去看清楚,但是金釵下了令,誰都不準靠近正房半步,後來正房的燈亮了整個下半夜,據說是表小姐的臥房進了老鼠,嚇得小姐不得已半夜搬到東次間去睡,金釵要纓絡打掃房間,找老鼠。可是一早房間打掃乾淨了,也沒聽說找到老鼠,卻遲遲不見纓絡。”
流蘇說道:“把金釵和冰糖都叫來。”
小翠應了,金釵和冰糖都盼着流蘇回來,說昨晚臥房的混亂和纓絡的反常舉動,金釵說道:“夫人不想讓人知曉表小姐的夢遊症,叮囑我們幾個保密,所以我一聽見臥房有動靜,便命小丫鬟守在正房前的庭院處,誰都不讓靠近,早上對外說表小姐臥房進了老鼠,撞翻了油燈,四處亂竄,弄的房間亂七八糟,還起了一場小火,先應付過去旁人的猜疑。”
冰糖倒是有些欣慰說道:“還好昨晚表小姐不是夢魘住了,今天四夫人請了吳太醫親自給表小姐把脈,吳太醫說一切安好,連安神的太平方子都沒開呢,說估計是表小姐還小,單獨住一個院子,沒有跟着長輩,有些害怕,故夜有所夢。”
金釵說道:“表小姐無事就好,可纓絡這丫頭反常的緊,先是昨晚那麼大動靜都沒醒,表小姐幸虧有峨嵋小師傅陪着,要不然不知會嗆成什麼樣了。我不過是說了她幾句,又沒有懲罰她,一切要請您回來定奪,她就心虛了,先是做低伏小主動打掃臥房,乘着我不注意,一大早的不知跑到那裡去了,這會都沒回來。”
聽說沈今竹並無大礙,流蘇面上不顯,心裡其實放鬆了許多,至於纓絡麼,不過個二等丫鬟,不聽話,趕出去換了便是。
正思忖着,外頭小翠過來說道:“原管事來了,說要見您。”
原管事不是一般的小管事,她是當家主母魏國公夫人的心腹,也是陪房,專門管着瞻園二門裡頭丫鬟婆子的訓導和派遣,誰能進這個園子、做什麼活計,或者把誰趕出去,除了瞻園大小主子們,奴僕當中就是原管事說了算。
這可是連自己公爹——前院國公府齊大總管都不敢輕視的人物。流蘇不敢怠慢,忙迎了出去,隔着老遠,原管事就伸手打招呼,笑道:“喲!上次見你,還是在你兒子的週歲宴上呢,當了娘之後,越發標緻了,齊三真有福氣,娶了你這個賢內助,還一舉得男,哎喲喲,那時要不是我兒子還小,準一把從齊大管家手裡搶走你這個好媳婦呢!”
已經是成親生子的婦人了,流蘇聽這話,面上也不害羞,只是淺笑道:“原管事說笑了,誰要是有您這個婆婆,那纔是有福氣呢。”
原管事走近流蘇,伸手在她嘴上摸了一把,笑道:“你這張嘴呀,比冰糖還要甜呢,我喜歡的什麼似的,可惜無福享用你這張甜嘴了。”
一旁站着的冰糖聽了,腦中繃緊了弦,低着頭,不敢向前看。原管事掃了冰糖一眼,大熱的天,那目光看的冰糖身體發涼,原管事的目光很快挪開,笑聲不斷的和流蘇說話,“吃過午飯沒有?”
流蘇說道:“還沒呢,原管事可曾用過飯?您若不嫌棄,就留在鳳鳴院吃中午飯吧,我叫大廚房做幾個您愛吃的菜送過來。”
原管事說道:“我來呀,是有正事,可不是來吃飯的。國公夫人說了,鳳鳴院還差幾個丫鬟,要我抽空把人補上是正經。我想啊,這送到鳳鳴院的丫鬟,一定要頂頂好,才能入你齊三家的法眼不是?我就挑呀選呀,費得功夫都趕得上宮裡頭選秀了,今日一早,國公夫人問我,人送過去沒有?我說人沒選齊全,還沒送呢。”
“國公夫人聽了,把我好一頓臭罵!說中元節都快到了,這人還沒送過去,是不是要等到過中秋啊?得罪了表小姐,真是該打該打!我着急了呀,趕緊把人張羅張羅,一忙就是一上午,終於把人選好了,中午飯都沒顧得上吃,趕着給你送過來!”
沈佩蘭早就吩咐過,國公夫人那邊派的丫鬟,收下便是,不要多話。流蘇笑道:“這樣勞煩您,我都不好意思了,人送來我安排着,留在這裡吃頓飯吧,算是給您的謝禮。”
原管事看着天色,說道:“這頓飯我改日再領,時候不早,我要趕回去給國公夫人覆命去,要不然吶,我又要捱罵啦。”
聽這話,流蘇不敢再留飯了,笑道:“如此我就不留您了,聽說聚寶門大街上饕餮樓最近出了好幾個不錯的新菜品,得空您賞臉和我一道去嚐嚐。”
饕餮樓的菜最大的特點不是好吃,而是貴,一頓宴席沒有幾十兩銀子根本就不能成宴,比大廚房叫幾個菜隆重多了。
原管事面上笑容更濃,說道:“好,那我就在家等着你下帖子了。”
言罷,原管事合掌拍了拍,“把人都領過來吧,這裡頭有我選的,也有各房夫人們送來伺候表小姐的,都是頂好的丫鬟。”
一個婆子領着七個少女站在葡萄花架下,一字排開,每個人手裡都提着包袱。原管事笑道:“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七個丫鬟全部補上,這數字還吉利,七仙女似的,呵呵。”
原管事一陣風似的來了,又一陣風似的走了,她揮一揮衣袖,留下七個仙女。
原管事一走,冰糖如釋重負的暗中吐出一口氣來,緩緩擡頭,可是流蘇和金釵心情卻異常沉重——只見這七仙女中,有一個丫鬟眼皮紅腫,面有淚痕、一臉掩飾不住的憤恨之色,正是玉碎太湖石紫霞的親妹妹,三房六小姐徐碧蓮的二等丫鬟青霞!
想想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再想想冰糖和原管事以往的糾葛。流蘇幾乎欲哭無淚,這種手段狠辣的膈應之事,又偏讓人說不出什麼來,的確像是三夫人和原管事的手筆!兩人都是記仇護短愛面子之人,還真做得出把對鳳鳴院心有怨恨的青霞送過來這種事來。
一頓午飯吃的味同嚼蠟,冰糖自從見到原管事之後就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流蘇嘆了口氣,說
道:“事已如此,你也莫要自責,此事原本也不是你一個人,其中有纓絡的原因——依我看,估摸還有三夫人想懲戒五小姐和六小姐管束下人的意思。原管事那個兒子,吃酒賭錢好色是出了名的,你和你老子娘都不點頭,原管事也沒法子,放心,這園子,我和夫人都護得住你。何況如今你跟着表小姐,小姐她是很喜歡你的。原管事可以腆着臉去求太夫人,但她總不能向一個八歲的表小姐要人。”
冰糖感激涕零,正欲言謝,外頭小丫鬟來請流蘇,說四夫人找她說話。
沈佩蘭院裡,流蘇終於見到了行蹤詭異的纓絡,沈佩蘭屏退衆人,對纓絡點頭道:“齊三家的我信的過,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是。”纓絡說道:“昨夜,表小姐臥房裡鬧出那麼大動靜,奴婢在耳房當值都沒醒過來,奴婢在家養過五個弟弟妹妹,夜間都是奴婢照顧着,睡的警醒,這習慣一直沒變,心下有了疑惑,去耳房仔細聞嗅,終於查出了蹊蹺。有人在奴婢當值的屋裡點燃摻着鎮魂香的迷香,奴婢家裡世代行醫的,有時會點燃這種香料迷暈病人,以接骨挖肉療傷。奴婢還在壁角找到了香灰,拿到外面藥鋪裡請懂行的人鑑別,確實是*香,奴婢還問有什麼香料會使人瘋癲,引發夢遊之症,那藥鋪的人說,類似曼陀羅的果子、罌粟果子等物的汁液熬成藥膏,燃燒會使人發生幻覺,夢境和現實不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