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的下午,崑崙山下晴空萬里。
原本打算送給Anne的那把匕首,林朔沒法親自做了,只能把自己已經雕好的刀柄,交給了何鐵匠。
接下來的工序,這位八寸鐵匠自然會完成,等林朔回來交貨。
這位何鐵匠是父親的老兄弟,無論爲人還是手藝,都很可靠。近三十年來,追爺的保養都是由他完成的,林朔自然信得過。
可這趟買賣跟在身邊,隨自己一起去紅沙漠的人,林朔卻有些信不過。
魏行山,這人槍法雖好,但能耐太差。
狄蘭就更別提了,一趟買賣都沒做過,跟着來純粹是起鬨的,關鍵時刻腦子肯定不清楚。
而因爲狄蘭的存在,原本林朔已經快信得過的Anne,又讓林朔不那麼放心了。
新獵人和老獵人的區別,關鍵倒不是在能耐上,而是在心理素質上。
門裡被大家認可的老獵人,平時再小心眼的,一旦到了山裡,那心是一個比一個大。
不僅生死可以置之度外,就算天塌下來都不會去管,而是一門心思先把眼前的事情處理好。
真到了緊要光頭,生死成敗是根本來不及細想的,都是下意識作出的抉擇。
要是心裡有事兒壓不住,那比缺胳膊少腿更加致命。
就這方面來說,這支隊伍中能耐最菜的魏行山,反而是林朔最放心的。
別看這小子平時裝傻充愣,一到緊要關頭就算手裡的活兒叫不應,腦子也從來沒亂過。
這會兒的魏行山開着越野車,載着林朔、Anne、狄蘭三人奔赴機場。
小八嫌車和飛機太慢,自己已經先飛過去了,說好了到地兒跟林朔匯合。
林朔把心思拋到一邊,在副駕駛的位置放平了座椅,開始睡覺。
從現在開始,想別的已經沒用了,既然已經上路了,那就是狩獵狀態。
這趟買賣獵物很強,小隊內部也有隱患,形勢其實很嚴峻,林朔要抓緊時間休息。
而且這趟沒章進跟着,回頭守夜的活兒都是林朔的。
林朔躺平了,不一會兒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魏行山在一邊開着車,瞟了睡着的林朔一眼,搖了搖頭。
老林這傢伙,這點還是讓人佩服的,甭管什麼地兒,說睡着就能睡着。
這心大得,都到缺心眼兒的地步了。
換成魏行山,這會兒說什麼都不敢睡,因爲車廂後面,Anne和狄蘭並排坐着。
按魏行山的意思,這種情況,這倆姑娘必須要隔離。
倆姑娘光是爭奇鬥豔那也就罷了,關鍵身上能耐都大,真打起來怎麼得了。
林朔要是醒着,那倒沒事兒,因爲林朔鎮得住她倆。
魏行山哪兒鎮得住啊,拉個架都吃不消,人家姑娘一擡手指頭,老魏就得去閻王爺那兒報道了。
魏行山評估了一下目前的狀況,覺得自己得說話,把後面這兩位姑奶奶弄消停了。
於是他瞄了瞄車廂裡的後視鏡,先觀察了一下後排的動靜。
還行,兩人各自靠窗坐着,中間隔着的距離幾乎能塞下一頭大象,情緒基本穩定。
“Anne小姐,狄蘭公主,這趟買賣,看起來跟以往不一樣啊。”魏行山一邊開着車,一邊說道。
Anne把視線從車窗外收回,看向了魏行山:“怎麼不一樣。”
“你們看看老林,他什麼時候飛機還沒上就開始睡了?”魏行山說道,“之前幾次狩獵,除了第一次跟我們不熟之外,其他兩趟他都會在這個時候跟我們聊一聊。一是分享情報,二是讓我們心態放鬆一些,別那麼緊張。可這一趟你們看,這會兒就睡着了,這說明什麼?”
“說明他昨晚沒睡,跟我在一塊兒。”Anne說道。
“上午他也沒補覺,去了我那兒。”狄蘭緊跟着道。
魏行山翻了翻白眼:“兩位姐姐,咱能不爭這個面子嗎?
老林作爲獵門魁首,這個世上最專業的獵人,已經接了買賣了,該睡覺的時候不睡,晚上忙着哄一位,白天臨出發前還得再去哄另一位,你們自我感覺都還挺不錯的是吧?
趁着老林睡着了,我就當一回惡人,說一些他不方便說的話。
你們倆可不是一般人,一個馬上是蘇家的家主,另一個很快就是曹家的家主護道人,這都是什麼身份。
按說,老林魁首的位置,你們倆得在底下一塊兒託着。
而這趟買賣是平輩盟禮之前,最後一樁大買賣。
這麼重要的事兒,爲了你們倆,老林沒法閤眼,身體也就沒有調整到最佳狀態。
沒錯,男人好,香餑餑,女人們是得爭一爭。不是不讓你們爭,得看時候。
現在,我們正做買賣的路上,活兒已經來了。
老林知道趕緊睡覺,這是他的職業素養。
而你們呢,我斗膽跟你們分享一下我的經驗。
一塊兒幹活的同事,私交未必要多好。私下裡彼此看不順眼,跟工作中合作無間並不矛盾,這也是職業素養。
我老魏是個獵門的新丁,按輩分,我是老林徒弟,而你們倆在平輩盟禮之後,都跟老林同輩了。
所以兩位女前輩,能不能給我這個後生晚輩打個樣,教教我什麼叫做獵人?”
魏行山這番話說完,車廂裡安靜了一小會兒。
“你提醒得很對。”狄蘭率先開口道,“其實我也是個獵門新丁,這是我第一次狩獵,之後要是有什麼地方沒做好,魏行山你要多提醒。”
“其他事情先放到一邊。”Anne說道,“狄蘭,這趟獵物非常強,不能讓林朔爲了我們分心。”
“沒錯。”狄蘭說道,“我們是來幫他的,不是來拖後腿的。”
“對嘛,就是這個道理。拖老林後腿,是我的特權,你們倆這麼大能耐,可別來瞎摻合。”魏行山說道,“否則你們爭的這個男人死在紅沙漠裡了,你們倆還爭個什麼勁兒呢?”
……
雲貴高原,烏蒙山。
苗家老家主苗天功,這天中午小酌了幾杯,這會兒暈乎乎地躺在牀上午睡。
平時,中午苗天功是不喝酒的,他自己的酒量自己知道,白天要是喝酒,一天的事情就耽誤了。
可今天沒事兒,因爲苗家現任小家主苗小仙,被他趕到妹妹苗雪萍那兒去了。
這個搗蛋鬼要是不在,寨子裡其實就沒什麼事兒。
苗天功自己也知道,這個家主之位,肯定是傳早了。
苗小仙這丫頭的修行天賦,比起她姑姑苗雪萍當年都好,現在能耐很不錯,長相也討人喜歡,可就是這性子嘛,熊孩子一個,狗都嫌。
自己都還管不好的小姑娘,指望她現在接手苗家的大小事務,那是不可能的。
按理說,她最起碼還需要十年,才能試試看能不能接下這副重擔。
可獵門的平輩盟禮,其他那些項目,是後來慢慢加上去的,最原始的功能,顧名思義,就是平輩分、定盟約。
平輩平輩,平得就是各家當代家主的輩分。
這個制度的用意,就是將傳承獵人的輩分和客觀年齡相對統一起來,這樣狩獵時就不會因爲輩分和實際年齡的矛盾,導致狩獵小隊在話語權上的爭執。
而苗天功,身爲苗光啓的堂兄,是跟林樂山、曹餘生他們同一輩的。
如今的獵門魁首是林朔,今年他要是以家主身份參加平輩盟禮,那就是自降輩分了,所以要先把苗小仙推上家主之位。
苗小仙這個家主,其實就是名義上的,她從小到大就只擅長兩件事情,一個是修行,一個是闖禍,家主不家主的,她根本沒往心裡去。
今天她不在寨子裡,苗天功就算消停了。
正躺在牀上暈乎着呢,吊腳樓邊上的樓梯上傳來動靜,有人急匆匆地就上來了。
苗天功趕緊一骨碌爬起來,定了定神。
光聽腳步聲,他就知道是誰了。
苗光德,他的堂弟,苗家二房的獵人,九寸能耐,如今是他的左膀右臂。
今天,就是他名義上護送、實際上是押送苗小仙去苗雪萍那兒,免得這小丫頭跑了。
結果門被苗光德一推開,苗天功一看他那個樣子,就覺得一陣頭疼。
苗光德站在苗天功面前,眼歪嘴斜,雙手正在不斷顫抖,一說話,嘴角直流哈喇子:“大哥,小仙跑了。”
шшш ◆Tтkǎ n ◆¢ o “不是讓你防着點兒嗎,你怎麼還着了她的道兒呢?”
“哎呦,這個鬼精靈啊,真是防不勝防。”苗光德抖着手,抹了抹自己嘴角的哈喇子。
自己堂弟這個狼狽的樣子,苗天功是既好氣又好笑。
這是被苗小仙點穴了,小丫頭下手總算知道些分寸,沒在自己堂叔身上用狠招,這只是暫時性的神經麻痹,一會兒就好。
可苗光德在寨子裡,是排名能進前三的獵人,十年前一身能耐就躋身九寸了。
派他押着苗小仙去苗雪萍那兒,苗天功是吃準了段位,以苗小仙目前的能耐,在苗光德手裡翻不了天。
結果事與願違,苗天德眼歪嘴斜地回來了。
“哎,也好吧。”苗天功是個想得開的,嘆了口氣,“出去禍禍別人,總好過禍害自己寨子。”
苗光德都聽愣了,留着哈喇子問道:“大哥,你這是又喝多了吧?怎麼說這話呢?”
“事實嘛。”苗天功搖了搖頭,“行了,你去趟雪萍那裡,讓她去找找她侄女,不用帶回來,看着點她,別闖太大的禍就行,時間到了就直接去平輩盟禮吧。”
“好!”苗光德一點頭,人又竄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