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稍稍小了一些,可依然在下。
林朔、苗成雲、賀永昌、蘇鼕鼕,四個人的背靠在了一起,分別對着四個不同的方向。
“剛纔的情況,都看見了?”林朔沉聲問道。
“嗯。”三人齊聲回答,其中苗成雲說道,“這應該就是女魃安全官今晚的手段了,控制住其他人,對付我們四個。”
“到頭來,還是讓我們自相殘殺!”賀永昌話語中顯然帶着怒氣。
“婆婆去哪兒了?”蘇鼕鼕問道,“我剛纔沒看見她。”
“不知道。”林朔搖了搖頭,“不過她只是一具煉神分身,在與不在對大局沒什麼影響。”
“不在更好。”苗成雲撇撇嘴,“要是被她盯着,我打架不痛快。”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蘇鼕鼕又問道。
此時又是一道雷電閃過,周圍的情況短暫地映入四人眼底。
這片林子裡除了林朔四人之外,已經空無一人了。
作爲煉神者,林朔等人觀察周圍情況的手段當然不會僅僅憑藉眼睛,只是哪怕用上了各種手段,這時候也找不到其他人。
“看來是隱匿起來了。”苗成雲說道,“這有點像平輩盟禮上的門檻攻守啊,獵人藏身在山林裡互相搏殺。”
“你沒經歷過門檻攻守,現在這情況其實完全不一樣。門檻那是一對一,而且是以制服對方爲目標。”賀永昌說道,“現在這是多人混戰,而且出手不留餘地,都是要人命的。”
“女魃安全官有小五在追查,我們暫時不用管這個事情。”林朔說道,“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其實是沒什麼限制的,這樣也好。”
“嗯。”苗成雲點點頭,“蘇家兄弟、章連海、林大伯、我家老爺子,這是獵門上一代除了我娘之外最強的幾個人了,此時他們戰力也正值巔峰。
跟他們不計後果地搏殺,身爲他們的家人子侄,我們不想也不能這麼做。
可身爲修行者,這又是我們求之不得的。
現在我們都面臨着修行上的瓶頸,能有這種直面生死的戰鬥體悟,那是再好不過了。
關鍵是,死了也沒事,這便宜上哪兒佔去?
這麼說起來,女魃安全官倒是在幫我們。”
“那你苗成雲回頭可要多撐一會兒。”林朔說道,“就你這花裡胡哨的戰鬥習慣,估計你是會被老幾位一下就給秒了的,那就白死一回。”
“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苗成雲翻了翻白眼,“也不知道誰,以前提起崑崙山雷雨夜的時候,整個人就抖得篩糠似的,嚇得都快尿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倆還有心思鬥嘴呢?”蘇鼕鼕說道,“我們現在到底怎麼說啊?是一起行動還是怎麼着?”
“如果是狩獵,那我們當然是一起行動好,互相之間有個配合,可要說與人搏殺,那彼此就有些礙手礙腳了。”苗成雲搖搖頭,“有你們在,我施展不開,還是分頭行動吧,要是大家能活下來,就在公格爾峰峰頂集合。”
“我同意。”賀永昌表態道。
林朔點點頭:“散!”
獵門總魁首話音剛落,四道人影狂飆而出,四散開來。
……
蘇鼕鼕剛纔看似沒什麼主意,一直在問其他人怎麼辦,其實這並不是疑問,而是她內心堅定,早知道應該怎麼做了,所以在不斷催促。
她跟林朔他們不一樣,這羣被控制住的獵人們,跟她血緣最近的是蘇家兄弟,可那也只能算是遠親。
關係最近的是苗光啓,這算是她的授業恩師,不過兩人之間也就見了幾面,恩義是重,可感情其實很淡。
下午在草地附近聽到的那場蘇家兄弟和苗光啓的談話,確實挺讓她感動的,可那也僅僅是一時感動而已,情緒過去也就過去了。
所以要說對這幫獵人痛下殺手,蘇鼕鼕是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的,這也是她早年身爲刺客殺手的職業素養。
既然形勢發展至此,那就不用多廢話,直接殺光就好了。
不過同時,她也在體諒林朔他們,知道這些獵人裡有他們的至親,回頭要是動手的話,心裡肯定不好受。
苗成雲剛纔那番話,說女魃安全官是在幫他們,其實是在提振士氣。
只能那麼說,這樣大家纔不會喪失鬥志。
可人畢竟是人,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而這三個男人蘇鼕鼕再瞭解不過了,重情重義。
修爲是一個比一個高,可內心卻一個比一個細膩。
真要他們手刃至親,一是他們不一定下得了手,二是就算真下手了,事後也容易釀成心魔。
三人又都煉神,這是極其危險的。
這種局面在蘇鼕鼕眼裡,這仨男人搞不好就是拖後腿的。
殺人這種事兒,還得是自己這個專業人士來。
所以跟三人分開之後,蘇鼕鼕速度一下就提到了極限,同時感知能力也調動到了極致,不斷地在搜尋對手。
她這趟的殺人策略很簡單,捉大放小,其他人都放,只殺四個人。
林樂山、苗光啓、章連海、賀甲。
這四人,是己方三個獵人的父親或者義兄,所以必須搶先擊殺,免得那三個沒出息的傢伙在那兒上演父子相殘的苦情戲。
而要對付這四個人,蘇鼕鼕心裡是有把握的。
她認爲,無論林朔、苗光啓還是賀永昌,在判斷這些對手實力的時候,都是不客觀的。
他們有童年觀感在內,那時候父親義兄當然強大了,這種印象就會實實在在地影響他們的判斷力。
而實際上,獵門之後傳承共享,大家羣策羣力,讓各家族的傳承都有拔高。
如今九寸傳承的九境大圓滿,成色比起之前要好多了。
以蘇家傳承爲例,當年的蘇家九境大圓滿獵人,擱在現在只是八境。
苗家也是如此,在複合卦被大量開發出來之後,陽八卦以前九境大圓滿的標誌是八卦轉五行,現在要是還是這水平,那也只有八境。
時代在進步人類在發展,今人必然勝過古人。
所以哪怕以林樂山爲首的這些前輩獵人聲名赫赫,可蘇鼕鼕並不懼怕他們。
此時,雨已經小一些了,雨點砸在各處的噪音也隨之變小,這也就意味着蘇鼕鼕對周圍的感知能力正在不斷提升。
而雨還在下,林朔的嗅覺現在基本被剝奪。
此刻四周坎水之力鋪天蓋地,陽八卦修行者對自然之力的感知也遠不如平時敏銳。
至於賀永昌的眼力,暫時只能指望偶爾在天上一閃而過的雷電。
蘇鼕鼕馬上意識到,在雨不斷變小的這段時間,是自己完成擊殺目標的黃金時段。
因爲這個時候,聽山識途是最有效的找人手段。
很快,蘇鼕鼕聽到了一道細微的聲響。
這種聲音,是人陷在泥濘的山道上,一腳深一腳淺,然後忽然踩進了一個比較深的土坑裡,把腳拔出來的那一下聲音。
很輕微,可還是被蘇鼕鼕耳朵捕捉到了。
緊接着,第二下類似的動靜傳過來。
蘇鼕鼕就辨認出來了,這應該是個身形高大的壯漢,體重在兩百五十斤左右,步幅超過了兩米。
那這人身份就能確定了,只能是林朔的義兄,章連海,自己的擊殺目標之一。
……
一九九八年的章連海,被譽爲獵門第一人。
儘管蘇鼕鼕事先是有信心的,可這會兒真要對上了,她還是屏氣凝神,第一步就是趕緊藏匿自己。
跟一個久負盛名的章家獵人在山林裡當面鼓對面鑼地硬來,那只有自己丈夫林朔能這麼幹,其他人就算了,基本等於找死。
獵人們在山林裡遇上,這要分出個生死的話,那肯定是各展所長,以自己的優勢來對敵。
自己是蘇家獵人,同時還是刺客,那肯定是暗算了。
現在條件不錯,章連海已經暴露在了自己的感知範圍內,而自己應該還沒暴露。
這種情況下要殺他,辦法是很多的。
考慮到自己還得對付林樂山和苗光啓這兩位前輩高人,蘇鼕鼕於是選擇了一種最省力,同時也是最穩妥的方式。
畫牢,這是蘇家異種天蠶絲相關絕技中最基礎的,使用起來受很大的限制,可作爲一個陷阱,那是損到家了。
陷阱的好處就在於自動生效,使用者不必出現在敵人面前,風險極低收益極大,只是需要一些預判。
得算準了,章連海之後會去哪裡,然後趕在他前頭,提前去佈置。
常人如果面對這個狀況,那就是基本是瞎蒙了,可蘇鼕鼕並不是。
她有聽山識途,此時牢牢鎖定着章連海的行動軌跡。
同時她還熟悉章家人在山裡的行動規律,章家人在山裡基本都是突前位開路的,平時不着急的時候會順着山道走,緊急的時候他們會以唐刀開路走直線。
很快蘇鼕鼕就察覺到了,章連海現在就是在走直線。
那麼接下來就好辦了,她只需要在保障自己不暴露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繞到他前頭去,瞬間布好畫牢,然後在畫牢附近潛伏下。
就算章連海有能耐避開畫牢,蘇鼕鼕手裡一百多根異種天蠶絲,對付他的招兒還多着呢。
蘇鼕鼕一念及此,正要展開行動,然後又一個念頭起來,全身僵了一僵。
不對。
此時是獵人們在林子裡互相伏殺的局面,章連海跑來跑去做什麼?
這不是擺明了要暴露自己嗎?
他這是在誘敵!
蘇鼕鼕馬上想起了章家人的另一項絕技,這家人作爲狩獵隊開路先鋒,精通獸語。
林朔曾對她說過,章家人這種精通獸語,並不僅僅是他們能跟野獸對話那麼簡單。
而是章家人深諳山林裡各種動物的習性,野獸不用發出動靜,他們只要看到野獸的行爲,就能解讀出其中的原因。
野獸基本沒有思考能力,行爲要麼是天性使然,要麼是應激反應。
章家人最擅長解讀的,就是這種應激反應,由此他們就能知道,附近正在發生什麼。
情報收集能力,蘇家人是獵門最強,可若是隻是以發現對手蹤跡爲目標的話,那章家人絕對不亞於蘇家人。
自己現在發現了他,那麼他應該也差不多發現自己了。
這個念頭一起來,蘇鼕鼕很果斷,馬上拔腿就走。
放棄行動。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一股殺機陡然出現,瞬間鎖定了她!
蘇家女獵人全身寒毛都炸起來,這種壓迫感形若實質,如同一記重錘砸在心口!
蘇鼕鼕嬌喝一聲,將所有念力狂泄而出!
身前三尺,圈地禁錮!
一把三寸長的飛刀,戛然而止,被定在了半空中。
孔雀七尾翎,一根羽毛一條命。
這到底章家孔雀的第幾根尾巴,蘇鼕鼕這會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爲章連海一旦動了殺心,絕不僅僅是這一招。
此時的章家獵人,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蘇鼕鼕的身後,唐刀手起刀落!
蘇鼕鼕只能盡力周旋,她返身雙手展開,十根天蠶絲在指尖高速震盪。
這把精鐵百鍛的唐刀,被天蠶絲切割震動,立刻化爲漫天的鐵粉,又被雨水沖刷到了地面上。
只是天蠶絲能崩碎唐刀,卻擋不住持刀人的這股勁道。
一道無形的刀罡,劈開雨幕,沒入蘇鼕鼕的身體,透體而過。
蘇鼕鼕全身骨骼盡碎,軟倒在地上,意識也逐漸模糊起來。
章連海半眯着血紅的一雙眼睛,面無表情,從背後緩緩抽出了第二把唐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