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整夜,到清晨的時候終於停了。整個城市中充斥着來自海洋的溫潤氣息,雖然是深秋,但是靠近大西洋的利物浦還沒有冬天的氣息。
早上去工作的人羣都還隨身帶着一把傘,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會下雨。
這個時候的英倫三島,正是雨季,一天到晚下個不停都是很正常的。
在這裡生活的人顯然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天氣,只有初來乍到的人才會大驚小怪的抱怨利物浦的天氣。
吉文杜加爾進入辦公室之前,辦公室裡大家正在興致勃勃地討論昨天的那場同城德比,但是當他出現之後,所有討論聲卻都消失了。
大家甚至都不敢去看他。
他是這個辦公室裡資格最老的人,同時他也是一名鐵桿埃弗頓球迷。而他所供職的《利物浦回聲報》裡則利物浦球迷佔多數,就拿“市民服務”這個板塊的辦公室來舉例吧,這座辦公室裡,只有他一個埃弗頓球迷。
杜加爾似乎沒有注意到同事們的這個變化,他很平靜地和大家打了個招呼,脫下大衣掛在衣帽架上,就坐在了自己的電腦前。
他是《利物浦回聲報》一午專門爲市民服務板塊的編輯。
每天都會接到很多信件、電子郵件、電話,都是市民們希望在報紙上發佈各種啓事和消息。比如失物招領,比如尋人啓事,比如聲明比如公告……吉文杜加爾就專門負責處理這些要求,也不是說什麼要求他們都會刊登在報紙上的,需要通過篩選的。
而且這是要付費的。報紙可不是慈善機構。
杜加爾表現得如此淡定不是因爲他真的沒聽到其他人的議論,而是他已經習慣了。
用了三年時間,他已經讓自己學會了平靜接受輸掉同城德比。埃弗頓現在面對利物浦確實佔不到便宜,想明白這一點就沒什麼好憤慨的。利物浦實力更強大,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雖然他心中其實很痛苦。
要讓自己忘記失敗的痛苦,最好的辦法就是工作。
不去看今天得新聞,他打開電腦之後,就埋頭開始了工作。
杜加爾的到來,也宣佈着辦公室內有關昨晚那場比賽的討論到此結束了。
杜加爾是辦公室裡資格最老的人,拋開兩支球隊的仇恨原因,杜加爾還是一個很好的人他非常熱心——這或許是作爲一個爲市民服務板塊負責人的必備素質。
熱心的好人,在辦公室裡人緣自然也很好的。所以大家都非常識趣,不會當着他的面討論利物浦的比賽,尤其是在同城德比之後。
杜加爾剛剛開始工作的時候,門口進來了一個老年男子,他進門的時候神情沮喪,然後他徑直走到了最靠近門口的一張桌子前面對坐在桌子後面的報社工作人員說道:“我要刊登尋物啓事……”
桌子後的年輕人點了點頭,開始掏出紙筆準備記錄:“好的,先生。請問你需要招領的是一個什麼東西呢?”
沒想到這個簡單的問題卻刺激到了那位老先生,他的情緒突然變得激動起來臉色潮紅,一張嘴就剎不住了,滔滔不絕但是語無倫次地講述了起來,同時還不斷揮舞着手臂。
“是,是球票……是球票!是一張球票!我弄丟了它……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在哪兒丟掉的,反正當我回到家的時候,我發現…,我不管在哪兒都找不到它,我找不到它了……那張球票對我來說很重要的!非常重要!丟了它我們非常傷心……我昨天、我昨天晚上連覺都沒有睡好……我今天一到早就來了,我希望可以得到你們的幫助……我……我……”
年輕人聽的眉頭都皺了起來還是沒辦法聽明白這個老先生說的話。他只知道這位老先生丟了一張球票,可是一張球票而已嘛,有那麼重要嗎?他當然知道昨天晚上有一場利物浦的同城德比,那是今天本地媒體的焦點事件。
就算再怎麼焦點,這場比賽的球票也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不具有任何紀念意義。
他不明白爲什麼老先生如此看重這張球票?
要知道有很多人可是在比賽進行的時候就已經把球票撕碎泄憤了。
難道這位老先生是利物浦的球迷?
那也沒有必要啊,利物浦已經四個賽季沒有輸給過埃弗頓了。這一張球票又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嗎?
老先生依然在那裡滔滔不絕,手舞足蹈地說着不過也依然語無倫次。
他的聲音還逐漸變大了起來。
很快他就吸引了整個辦公室的注意。
杜加爾也被吵得實在無法工作下去了,他站起來探頭看向了門口:“希斯,你那邊是怎麼回事?”
被喚作“希斯”的年輕人指着老先生對杜加爾說:“呃,杜加爾先生。這位老先生說他丟了一張球票,他想要刊登尋物啓事……”
說這話的時候,希斯的臉上表情很古怪。他覺得這位老先生應該是一個利物浦球迷,不知道讓杜加爾先生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在這個敏感的時刻,會有什麼結果……但是杜加爾直接從自己的座位中繞了出來,走到了老先生的面前,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安撫狀。
然後拉着這位老先生走出了辦公室,辦公室外面有一個很小的休息室,是供那些來辦事的市民們休息的地方,有一排沙發和一個茶几,另外還有幾把椅子。
杜加爾讓老先生坐在沙發上,他搬了把椅子坐在老先生的對面。
臉上帶着和善的微笑,先安撫老先生的情緒:“彆着急這位先生。有什麼事情你可以慢慢說。”
※※※在辦公室裡,關起門來,大家都在讚歎杜加爾的熱心。
“杜加爾先生總是這麼熱心……”
“好人啊!好人!可爲什麼就是一個埃弗頓球迷呢?”
“噓……小心別讓他聽到了!”
※※※杜加爾並不知道在辦公室裡,自己的同事是怎麼評價自己的,他正在安慰丟失了球票的薩繆爾默茨老先生。
他還沒有問丟失的具體是什麼球票,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先讓失主情緒冷靜下來他才能夠重新組織自己的語言,否則根本說不清楚的。
在他的不斷安慰下,默茨先生的情緒終於平復了下來。
他終於可以開始向杜加爾詳細講述昨天發生的一切了。
“昨天晚上我去看了利物浦和埃弗頓的比賽……”
要是有杜加爾的同時在現場,肯定會爲默茨的這句話感到擔心。你這不是刺激杜加爾先生嗎?要是他生氣了,不幫你處理了,看你怎麼辦!
但實際上杜加爾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就好像埃弗頓和利物浦的比賽根本和他沒有關係一樣。
他只是認真地傾聽着這位老先生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就是這位利物浦球迷默茨先生昨天去看了埃弗頓主場迎戰利物浦的同城德比,然後丟掉了自己的一張球票對他來說這張球票非常珍貴,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丟掉的,等他回到家中的時候,他才發現身上沒有這張球票。他當時就馬上返回古迪遜公園球場,找到了還沒來得及下班的球場管理員,詢問有關那張球票的下落。
但是球場管理員告訴他,沒有一個清潔工人或者其他的人又送來一張他所說的球票。
失望之餘的他回到家中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所以今天一大早,天都還沒亮呢,他就爬了起來然後在報社上班的時候就跑來刊登尋物啓事,希望有好心人撿到之後,能夠給他送來,他願意重金酬謝!
杜加爾耐心地聽完了這件事情,但是他的心中有非常濃的疑問——他實在是搞不清楚有什麼球票可以讓這位老先生如此重視。
“冒昧問一下,默茨先生。請問那張球票對你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
薩繆爾默茨很激動地點頭說道:“是的!非常非常非常重要!因爲那張球票是我兒子的遺物!”
聽到這裡,杜加爾的神情凝重起來。既然是遺物,那就是有紀念意義的東西了,那麼這位老先生如此看重,自然是很正常了。
他拉起默茨先生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我幫你登這個尋物啓事。”
他說道。
“謝謝你,杜加爾先生,你真是一個好人……”默茨跟着杜加爾一起走了進來,還連聲道謝。
大家看到杜加爾把這事兒接了過去,都低下頭去該幹什麼幹什麼了。這樣的事情說實話,幾乎每天都會在他們的辦公室裡上演,大家都習慣了。
※※※杜加爾將默茨先生領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示意他坐在旁邊,自己則打開電腦準備記錄這件事情。
他一邊敲打着鍵盤,一邊問道:“我們需要詳細描述出這是怎麼一張球票,所以默茨先生,您能告訴我那是怎麼樣的一張球票啊?比如顏色、大小,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具體內容,這是哪一場比賽的?時間……”
他話還沒說話,就聽到了默茨先生顫抖着聲音說:“是,是……1989年四月十五曰的,利物浦、利物浦和諾丁漢森林那場比賽的球票……”
敲擊鍵盤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辦公室突然都陷入了一陣安靜。
杜加爾先生擡起頭來看這這位因爲被勾起了往曰回憶而情緒變得激動起來的老先生。
他的嘴脣在微微顫抖着,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杜加爾重新低下頭去,快速敲擊起鍵盤來整個辦公室中就只有他敲擊鍵盤的聲音,沒有人再說一句話。
但是那些利物浦球迷們看向默茨的眼神都已經不一樣了,甚至還有人第一次對杜加爾先生的做法不太滿意——這種時候要是一個真正的利物浦球迷,難道不是應該起身抱住默茨先生,安慰他嗎?
果然是埃弗頓球迷啊……我說,你的球隊輸給了我們,你也不用把氣撒在這兒吧?
就在他們心中腹誹着自己的上司,同時想要出聲安慰默茨的時候,杜加爾的鍵盤敲擊聲又停了下來。
他把這件事情記錄在冊之後,站了起來,一臉認真地對默茨先生說:“您放心,默茨先生。我發誓一定會把這張球票給您找回來的!現在,我帶你去找克里斯巴斯康比先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