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圓以爲老家會是避風港，從項鄴軒那裡折騰來的一身傷，能在溫馨的家人陪伴中退散清冷的顏色。
可惜，湯太絕不遂她的願，第一天心疼地嘮叨她的胳膊，第二天就開始焦躁地催促起她的婚事來。
“你看你，張龍多好一個孩子，要相貌有相貌，要才華有才華，要人品有人品，哪哪都好——”
“異地！”湯圓言簡意賅地翻白眼。
“那上回那個項鄴軒呢？總該同城了吧？怎麼就沒見你有動靜？你啊，就像你爸，慫——”
“媽！”湯圓一口雪梨卡嗓子眼，差點就忍不住和盤托出，早已撲倒了男神的事實。可是，八字雖然看似有了一撇，但可惜怎麼看都像撇偏了。
她死命地吞下雪梨，把到脣邊的話嚥了回去。她嘆：“湯太，你難道沒看最近的民間八卦？有一姑娘，就是被父母逼着相親逼着結婚，逼進了精神病院。”
她把還剩小半邊的雪梨扔垃圾桶裡，腆着臉嘿嘿道：“你應該還捨不得你花了二十七年才搓圓的湯圓，就自己一巴掌給拍扁吧？”
“你個熊孩子！”湯太揚手衝她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湯圓呲溜躲了過去，一溜煙溜進房間，砰地就關了門：“困啦，睡啦。”
湯太太盯着緊閉的房門直搖頭，嘀嘀咕咕地走向自己的臥室，“我還治不了你，回來了，你就逃不了啦。”
果然是逃不了啦。
翌日，湯圓被湯太太拉着逛超市，置辦年貨。在超市入口處，竟然“巧遇”張龍兩母子。
這樣拙劣的伎倆，湯太太已經不止用過一回了。
一對小年輕，被一對老媽逼着成對逛超市。這場面，可真夠尷尬的。
“你的胳膊怎麼了？”張龍一臉關切。
“哦，不小心摔了一跤，有點骨裂。”湯圓很官方地回答。
“你別推了，別把左胳膊也給傷了。”張龍繞到她左側，一把摁死她單手推行的購物車。他笑：“我們共用一個車就行了。你等等，我把這個先推一邊去。”
“呃——別忙了。”湯圓是直腸子。她指指超市裡的貨架，解嘲地笑道，“你應該也不止遇到一次這種事了吧？”
“啊？”張龍詫然。
“兩個老阿姨壓根就不需要買什麼年貨。”她笑嘆，“裝邂逅，我們幹嘛要配合他們哼哧哼哧去扛吃的喝的？忒費勁了。”
張龍笑着扶了扶眼鏡框：“也對，太配合只會縱容他們。”
“就是。”湯圓覺得找到了同盟軍，“你看看結賬臺，都排長龍了。這配合當羣演的代價太大了。還不如坐下來喝杯奶茶來得值當。”
張龍點頭附和：“也對，喝奶茶去，我請。”
一杯奶茶下肚，湯圓才知道自上次相親後，張龍又斷斷續續地經歷了五場相親。
“加上見你之前的，少說有三十場吧，還是對你感覺最好。所以，我媽跟我提……”張龍解嘲笑道，“到這裡‘裝邂逅’的事，我就來了。”
湯圓尷尬地嘿嘿：“謝謝。我相親的次數雖然沒你多，但你也是我見過的人裡面，感覺最好的。”
張龍的眼睛唰地亮了。
湯圓趕緊折轉話鋒：“不過，我已經有男朋友了。相親其實有點
像大學裡社團招新，就是相面嘛，聊得來就感覺好，感覺好就人以羣分啦。”她友好地伸出左手，笑得眉眼彎彎：“很高興認識你這個朋友。咱也別理兩個老阿姨啦，相親就不靠譜，還是交朋友靠譜。”
張龍明顯有些失望，不過最後還是很有風度地握手：“恭喜你脫單。也很高興交你這個朋友。”
嘖嘖——忒假了。湯圓自己都覺得當下這番對話很是矯情。她抽回手那刻，岔開話題道：“其實，老早就想聯繫你打聽個事，可是……”她尷尬地咬脣：“總覺得見過一次就找你刺探消息，忒不地道了。”
“對了，你是財經記者。”張龍的確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極具紳士風度，“是想打聽哪方面的信息？只要不是保密信息，知無不言。”
“真的？”湯圓立馬星星眼了，“太好了。”她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的敬業精神了。在瀕臨失業和失戀的雙失狀態下，她竟然還在惦記着桂都酒店的案子。她問：“我想打聽一下桂都酒店和榮耀地產在臨桂銀行裡的授信狀態。”
張龍不經意地斂了眸：“這個不是在徵信系統裡都能查到嗎？”
湯圓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是的，可我想知道系統裡查不到的信息。”見他面露難色，她趕緊擺手道：“如果不方便就算了。我知道，你們馬行長跟榮董是多年的好朋友。真的沒關係，理解的。”
“哦，這倒沒什麼。”張龍道，“桂都和榮耀以前正好算是我的客戶，但前年，在訴訟爆出來之前，我調了部門。”
“是你的項目？！”湯圓訝異地半張了嘴。這也忒巧了吧。
“嗯。”張龍點頭，“桂都到底是公衆公司，風險更可控一點。但榮耀地產……”他欲言又止，最後無奈笑道，“十幾年前，也算是風光無限的本地開發商，根基和資源不錯，一直是本地銀行的重點客戶。我個人也改變不了什麼，能改變的只有自己了。”
“所以，你當時是主張縮貸的？”湯圓試探着問。
張龍打起了太極：“我只是客戶經理而已。這種決策不屬於我的職責範圍。”
話到此處，湯圓已經瞭然。恐怕榮耀地產在臨桂銀行的授信上，是有瑕疵的。
“呃——”張龍起身，迫不及待地結束話題，“今天地下車庫滿了，我停在了路邊，離路口挺近的，停太久可能被貼罰單。”
“哦。那你忙吧。”湯圓很識趣地起身，“今天，謝謝啊。”
張龍母子一走，湯圓就又遭殃了。
湯太太很不滿地當衆打她的屁股，半點情面不留：“你個熊孩子！好好的，超市不逛！你跟人喝奶茶都聊什麼了？聊得人家臉都黑了。”
“媽。”湯圓顧忌地看一眼熙熙攘攘的人流，嘟囔着埋怨，“你見過二十七的熊孩子嗎？拜託，我都快三十了。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
“留個屁！”湯太太摁開手機，呈到湯圓面前，指着屏幕道，“你什麼時候有男朋友了？你這樣拒絕人家，叫我怎麼見他的媽？你沒看人家都埋怨我成什麼樣子了！”
湯圓擋開手機：“還不是你自己折騰出來的事。”
“你的男朋友呢？倒是給我整一個出來看看！”湯太太聲線都揚高了八度。
湯圓很無奈地搖了搖頭。如果不
給老媽一個交代，她肯定是會不厭其煩地折騰她相親的。她可不願意瘸着胳膊，還得硬着頭皮到處賣笑。
“媽，我真的有男朋友了。”她輕嘆着坦白。
“有個屁！”湯太太恨鐵不成鋼地捏了捏女兒的臉蛋，“你以爲我好糊弄，不知道現在的小年輕是怎麼拍拖的？”她呵呵：“你回來，既沒煲電話粥，又沒約會，有的哪門子男朋友？”
湯圓徹底懵住。緊接着，心底的委屈和淒涼排山倒海地翻涌。
是啊，她回來這幾天，項鄴軒的問候像例行公事。他不可能感覺不出她心裡不爽利，可他就是若即若離，無所表示。他今天甚至只是發了一條語音，他今晚飛夏威夷，祝她春節快樂。
湯太太說得對，她算是談的哪門子戀愛。她又怎麼可能春節快樂。
她只覺得鼻眼泛酸，清潤的眸底莫名地涌起一股子溼意來。
“唉，你這孩子，臉皮沒這麼薄的啊？”湯太太感覺到捅了馬蜂窩，“算了算了，不逼你了。反正你的胳膊這樣，也沒什麼看頭，不相親就不相親吧。”她妥協。
湯圓強憋回眸底不爭氣的溼氣，只是整個人至此就極度不好了。
龍城一品，項鄴軒拉上拉桿箱。門鈴響，他拿起PAD看一眼門禁視頻，蹙了眉。
門鈴契而不捨。
他老半天才接通了門禁通話：“有事？”
“鄴軒，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你方便嗎？”錢盛楠離婚後，似乎脫胎換骨了，再不是那個飛揚跋扈的貴少婦，倒很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怨婦氣質。
“不方便。”項鄴軒語氣生硬，“有事，門口說。”
“鄴軒，馬上過年了。”PAD屏幕裡，錢盛楠的眼睛似蒙了氤氳霧氣，“我無家可歸了。勝寶取保候審，全家人恨死了我。盼盼……”她泣然，“榮桂華拒絕我探視。自從離婚，我就再沒見過盼盼了。”
“你要哭，請換個地方哭。樓道都有物業監控。”項鄴軒的聲音不是一般的冷漠，“我不想惹出不必要的誤會了。”
“那你開門。”錢盛楠好生哀怨，“你今天不開門，我是不會走的。”
強硬如項鄴軒，本是堅決不可能開門的。但是，他得趕航班，不得不放人進屋，速戰速決。
可是，對錢盛楠而言，進屋，則是一個強烈的可以爭取的信號。雖然項鄴軒擋在玄關處，不過是給了她邁進房門一步的妥協。
她哭得梨花帶雨：“鄴軒，我要不是走投無路，我是不會來找你的。”
“別裝了。”項鄴軒不耐地蹙眉，“對你而言，爲了達到目的，條條道路可通羅馬。”他斂眸，眸底閃過一絲冷光，“小巧的事，我沒找你麻煩，只是不想跟你有一絲半點的瓜葛。不要挑戰我的底線。”
“小巧？”錢盛楠一臉無辜，“你是懷疑消息是我爆料的？”她哭着直搖頭：“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和小巧一向不睦，你是知道的。這麼隱私的事，我怎麼可能知道？榮桂華都不知道！”
“還在裝。”項鄴軒盯着她，目光犀利，似恨不得看穿了她。
錢盛楠哭得以假亂真：“我沒裝！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不相信我。”她哭着攀住他的胳膊：“爲什麼連你都不信我了？是湯圓說的嗎？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