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了。”湯圓決然。她低眸:“我給過你很多機會。事實證明,我們真的不合適。”
這些話,項鄴軒是不愛聽的。
他比誰都清楚,他們其實是不合適的。可是,這次,多巴胺來勢洶洶,這些天,他真的很想她,是他從未料想過的思念。
他想給這種思念找個出口。否則,這樣的拖泥帶水,全然都不像他。
“想我嗎?”他問,眸子直射心底一般透着亮光。
湯圓的心突突不停。她卻凜了目光,擡眸回看着他:“我很簡單的。我想有個家,像湯太湯桑那樣的家。有爸媽,有孩子,有愛。我的目標是二十八歲結婚,三十歲當媽。”她笑了笑:“這些,你能給我嗎?”
掏心窩子地說這些,其實,她又敗了,她還是不甘心她傾其所有,卻換不來他的愛。
項鄴軒的眸光顫了顫。
“如果我今年是十七歲,哪怕是二十五歲,我也許還會由着自己的性子,談一場明知沒有結果的戀愛。”湯圓笑得酒窩裡淺漾着清冷的微芒,“跟你在一起,我已經是任性了,我告訴自己,就賭一把吧。我可以不要婚姻,只要愛情。可是——”
她低眸,接不下去了。可是,他連愛情都給不了她。
項鄴軒微微嚅了嚅脣,似是想說點什麼,啓齒卻是無語。承諾,是他最不屑的東西。在他眼裡,遠不及一紙契約來得妥貼。而他,是不接受婚姻契約的。愛情?這種全無安全邊際的愚蠢荷爾蒙衝動,他也是不屑的。
這是他們之間的死結。
“我三十三歲了。”項鄴軒眉目清淡,“不是二十三歲,這個年齡段的男人,腦海裡已經沒有這種幼稚的字段了。我們想要的,和給予的,是更實際的東西。比如生活,比如思念。”
又來詭辯這套了。她竟然存着一絲虛無的幻念,他大半夜不睡覺,打她電話,她以爲這或許是類似於愛情的東西。又是她在自欺了。
她便笑了:“我輸了,項鄴軒。”她斂笑:“願賭服輸。你所謂的想念,只是一種習慣。”她有些憐憫地看着他:“伯父說得對,你是個生活在過去的人。習慣,要改,其實,並不難。”
她往後推了一把單人沙發,他條件反射地鬆開沙發上的手,微直了身體。
她便抽回手,趁着兩人之間拉開了間隙,她站起了身:“我很討厭錢盛楠,也不喜歡錢亞男。”
項鄴軒直起身,玉樹般的身影,一如舊年機場,他在通道口等她時的模樣。
湯圓驀地覺得雙眸涌起一絲酸意。她微微紅了眼,卻綻開一絲笑:“可是,愛情這東西,是沒好壞可講的。她對你也算費盡了心思,要是放不下,就試着接受吧。”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項鄴軒動氣地看着她。她究竟是什麼意思?竟然撮合起他和錢盛楠來了?!
湯圓點頭:“我很清楚。本來,有些話,是你的隱私,不該我來唧唧歪歪。可是……”她深吸一氣:“我不想你再出來禍害人了,這樣,挺造孽的。”她無奈地看着他:“守着一份逝去的愛情,在愛恨糾葛裡耗了整整十年,還在身邊留了個愛的替身,一留就是八年。”
她搖頭:“我原本覺得自己已經夠漢子了,拿得起放得下,別人啃不動,也許我能啃得動。可是,人生有幾個八年十年?我太高估自己了。”
項鄴軒驚疑地看着她,在聽到“替身”二字時,他驀地蹙了眉。
“錢盛楠有句話說得對。女人都是自戀的,都覺得自己與衆不同。”湯圓苦笑,“所以啊,項鄴軒,你別出來禍害人了。真的,像秦曼玉那樣的美女明星,也許會灑脫一點,比較襯你,其他普通的女孩子,你還是放過她們吧。”
“你是說你自己嗎?”項鄴軒的聲音很冷。
湯圓點頭:“你可以這麼理解。我已經決定放過自己了。我只是希望……”她猶豫了一下說辭,還是繼續道,“你是個活得灑脫的人,至少……看起來是這樣。那就灑脫一點吧。”
她快步走到了門口,拉開玻璃門:“我送你出去。”
項鄴軒不動,只扭頭將她看着:“替身,是什麼意思?”
湯圓的脣顫了顫:“錢亞男挺可憐的。我不想在她傷口上撒鹽了。時候不早了,項總。”她看一眼門外,送客狀。
項鄴軒探究地看着她。許久,他才斂了眸,低瞥一眼茶几上那盤已經糊成一團的牛河,蹙了眉:“走吧,請你吃宵夜。”
“不用。”湯圓想都不想就拒絕。
項鄴軒快步與她擦肩而過,步出辦公室:“你如果足夠灑脫,就不該錯過今晚的宵夜。我一般不做創業導師的。”
湯圓愣了愣。自從認識了他,她的情緒就像坐山車。早前的暴怒,因着他一番不甚深情的求和,就這麼退散了。
女人吶,都是有虛榮心的。他雖然不愛她,分手卻還是有幾分不捨,這成了這段感情於她的唯一一點寬慰。
她苦笑。暴怒退散,理智迴歸。她明白,他字字箴言,的確是值得傾聽的。
“你等等。”她叫住他,“我收下電腦。”
深夜,孤清。
湯圓惋惜地看一眼整個策劃案,按下了刪除鍵。
項鄴軒說得對。
她沒給一圓傳媒清晰定位。與業界的傳媒大亨,硬碰硬地同質競爭。一圓肯定是死路一條。
這頓宵夜,哪怕她都已經飢腸轆轆了,卻依舊是味同嚼蠟。可是,這個男人到底是個不錯的導師,給了她不少啓發。
傳統的媒體,講究快、狠、準。在信通的日子,她就是如此,像擰了發條的機器人,卯足了勁,一門心思追時效、衝頭條。否則,她就不會在機場搭訕,落入這個男人的圈套了。
她趕緊直搖頭,逼着自己從這段糾纏不清的感情裡抽身出來。
今晚過後,她也搞不懂,他們現在算是何種相處模式了。驕傲如項鄴軒,低頭求複合,想必已經是破天荒了,卻被她一口回絕。
她想,他是不會再開口了。可是,他還糾纏她做什麼呢?她是絕對不相信,這個自私的男人充當她的創業導師,是出於“朋友”的關心。他利益至上,談個戀愛都吝於付出真心,對她這個壓根沒付出過真心的前女友,又有什麼不求回報的關心可言?
她很煩悶,合上筆記本,起身,一頭栽倒在了牀上。
自從轉崗了信通社,她就一直疲於奔命,奔頭條,奔升職,奔愛情,最後奔到如今這副一無所有的田地。
她想想都挫敗。如果,當初她能慢下來一拍,哪怕是半拍,如果她在機場看到他時,稍微用點腦子,沒那麼兩眼發光,只顧沖沖衝,那今天的結局,或許會改寫吧。她也不會淪落到失業、失戀
和失心的地步了。
慢一拍?
靈光乍現,她一骨碌爬了起來。
呵——想到了!她終於想到一個截然不同的媒體了。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手機就撥出了那個渣到家的電話。
“項鄴軒,我想到了!我要做慢媒體!財經圈也好,生活圈也好,現在的人,太浮躁了,壓根慢不下來。一圓傳媒要用慢視角去挖掘財經界的匠人精神,不,不侷限於財經,我要挖掘生活裡的匠心。”湯圓口若懸河,“一圓傳媒,就兩個字,慢和匠!”
湯圓一口氣說完,耳畔只有一片靜默。
“你在聽嗎?”她問。
“嗯。”他的聲音透過電波,很是清冷。
她很忐忑地嚥了咽:“呃——是不是打擾你休息了?”她看一眼書桌上的鬧鐘,已經快一點了。她真是太沖動了。
項鄴軒也不回答她,倒是接過她之前的話茬:“慢和匠的定位,標新立異,不錯。”
湯圓剛綻開笑臉,可他陡地又是一盆涼水澆了過來,她立時就繃了臉。
“定位不是光說說的,執行纔是關鍵。內容創業,難就難在這裡。我不懂傳媒,改天介紹幾個朋友你認識。”他說,“頭炮很重要。商界,短視冒進的多,真正抱着匠人精神的少。得挖掘。中國的中小企業,平均壽命只有2.5年,集團企業也不過是7到8年。而美國的中小企業是7年,大企業是40年,跟歐洲的差距就更大了,歐洲上百年的企業比比皆是。”
極其磁性的男低音,在這樣夜裡,像極了從老黑膠唱片裡浮出的音律。
湯圓聽得有些出神。
他頓了頓,柔聲喚道:“小圓?”
“呃——”湯圓回過神來,因着這聲親暱的稱呼,很有幾分不自在。她撓了撓頭髮:“謝謝。”她自嘲地笑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茅塞頓開。”
項鄴軒輕笑:“你說這個,還不如說你想聽我的聲音,來得讓我開心。”
湯圓的心撲了兩下。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很晚了,打擾了,晚安,拜拜。”不等他回覆,她就想掛斷電話,卻被他叫住了。
“等等。”他的言語裡還噙着笑,“這期的‘湯圓念金’挺有意思的。證監會裡熊出沒,散戶就是光頭強,熊心不死,與熊爲伍,也是苦中作樂。”
湯圓愣了愣。他居然一直在收聽她稀裡糊塗的吸粉亂侃?
“對於虔誠的湯粉,是不是該給點福利?”他調侃,“一個good night kiss,一點都不過分。”
這個男人是項鄴軒?
湯圓怔住。她都已經明明白白地拒絕他了,連讓他回頭去找錢盛楠這樣的混帳話,她都說出口了。他竟然還在纏着她調情?
她可不想跟他玩曖昧,她憋得嗓音生硬:“項導師,你這樣可就是爲師不尊了。掛了。”這次,她果斷收線。
電話那頭,項鄴軒靠在電腦椅上,脣畔的笑意一點點退散。
今晚,可真累。
她的存在,一次次在提醒他,他就是個矛盾體。他的思緒、情緒和語言都要被她完完全全給割裂開了。
理智告訴他,他們結束了。可思念如潮,不肯放過他。而語言,呵,他苦笑,他可真佩服自己,遊戲花叢的花花公子範,他是習慣使然,信手拈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