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慕之,醒醒。”湯圓輕喚,“快到了。”
張慕之睜開眼,眸子晶亮,一點都不像熟睡剛醒的醉漢。
“我忘了你住哪棟了。而且你家小區,貌似是人車分離的。”湯圓抱歉地看一眼他。
“你別開進去了,進去麻煩。”他指着路邊,“停路邊放下我就行,這裡走過去很近。”
“哦。”湯圓乖乖靠邊,摁下了雙閃燈。
張慕之作勢解安全帶,可是,也不知道是雙手無力,還是目光迷離,總也解不開。
“等等,我來吧。”湯圓下車,繞道替他開了車門,又傾身爲他解安全帶。
張慕之低眸看着她的側臉。他有多久沒這麼近地看她了?她長髮如瀑,低頭解安全扣時,有一縷長髮俏皮地黏在他的胸前。
他錯覺,她的頭髮像撓在他心尖,酥了他整個人。
“走得穩嗎?要不要我扶你?”湯圓解開安全扣,直起身,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他錯覺,她的眼睛像兩汪深潭,溺了他整顆心。他悶悶地點頭。
湯圓見他這副呆萌的模樣,搖了搖頭:“都勸你不能喝,少喝點了,偏不聽。”她攙過他的胳膊:“下車吧,看着點啊。”
“嗯。”張慕之一雙眼全落在她身上,順從地點頭,由着她攙下了車。他甚至順着她的胳膊,把半個身子順勢靠在了她身上。她還是五年前的味道,甜膩而俏皮。他不知道爲什麼,竟然傷感地微微紅了眼。
“你好重啊。”湯圓扭頭投訴,只見他紅着一雙兔子眼,巴巴地把她看着,她頓時有點沒了脾氣,“你這樣能自己走進去嗎?”
“不能吧。”張慕之喃喃。
湯圓搖頭,嘆了口氣:“那我送佛送到西吧。你等等,我鎖下車。”她低頭去摸鑰匙。可就這一霎,她整個人都被帶進了那個灼熱的懷裡。
“圓圓。”張慕之抱着她,在她耳畔低喃,“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湯圓腦門都是一熱,震驚得緩不過勁來。
夏夜,燥熱。
她被他這麼緊得摟着,真有點透不過氣來。“張慕之,你醉了。”她推他,卻推不動。
“圓圓,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張慕之重複,語氣比方纔又懇切了幾分,很是帶了一點委屈又彷徨的意味。
湯圓無奈極了。“這件事,我們在濟州島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她避重就輕,還在推他,“你先放開我。”
“我不會再放手了,圓圓。”張慕之從沒這麼不依不饒過。他把半張臉都埋進了她的長髮裡:“我可以等,但是,你讓我留在你身邊等,好不好?”
“張慕之?”湯圓心亂得不行,“你醉了。你先放開我,我都快透不過氣來了。”
張慕之立時就鬆開了幾分,卻仍舊掌着她的胳膊。他低頭,緊張地看着她:“我是不是弄疼你了?對不起。”
他的呼吸灑在她臉上,離得太近,她都錯覺,他的睫毛都快刷在她的眉上了。她本想逮着機會一把推開他的,可是,這麼近地看着他,他眸子裡的關切、緊張和傷懷,全都放大了N倍。
她忽然就不忍心了。“你先鬆手。等你酒醒了,我們再找個時間聊吧。”她也不知道,爲什麼
對着他的眸子,她說不出更狠的話來。
張慕之的眸子顫了顫。彷彿是看到了一線曙光,他急切道:“我現在很清醒,圓圓。我本來以爲,只要看着你過得好,我可以躲得遠遠的。可是,圓圓,我辦不到。你和那個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對我都是煎熬。”
他哽了哽:“最讓我煎熬的是,你過得並不好。我也過得不好。”他的眼眸映着路燈,泛着水波:“圓圓,我們說好了的,我們要白頭偕老,要兒孫滿堂。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弄砸了。我本來以爲我這輩子都沒救了。可是,圓圓,我現在自由了,我——”
一滴淚砸落她的眉心。
她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眼眶一酸,淚竟噴薄而出。她哭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哭,也許是爲了年少時的誓言,也許是爲了他說的那句“你過得並不好”。
是啊,她過得一點都不好。她的每一分每一秒,也成了煎熬。
“圓圓,對不起,對不起……”張慕之捧起她的臉,慌亂地爲她拭淚。
湯圓垂眸,趕緊擡手去拭淚,卻被他一把抓住了雙手。
“我們重新開始。”張慕之用額抵住她的額,小心翼翼地問,“好不好?”
“張慕之,我——”湯圓心慌至極。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曾經的五年,她不是沒幻想過此刻這幕。她曾經是想過飛到美國,把他從榮巧巧身邊搶回來的。她真的有這麼可鄙地想過。
可是,爲什麼他們如今男未婚女未嫁,她卻偏偏斷了這個念頭了呢?是因爲那個壓根不愛自己的男人嗎?
她不懂。
“我——”她擡眸,想說點什麼,卻無從說起。
“我不是想逼你,我只是怕你再被人搶走。”張慕之微醺的眸子盡是委屈。他輕輕揉着她的臉,用拇指帶走她的淚。
他們離得這麼近,近到只要他稍抑下巴,就能吻到她。他滿腦子都是想吻她,吻她,可是殘存的一絲絲理智一直在告誡他,她會生氣的吧。
也許是酒精作祟。一向唯她是從的他,竟然在腦海裡那股衝動再次叫囂時,壓低下巴,貼上了她的脣。
湯圓像是中暑了,意識和感官都慢了半拍。整個人都懵懵的。
嗚——
一輛跑車呼嘯而過,刺耳的引擎聲撕破夜幕,跑車如同離弦之箭直衝向夜幕撕開的裂口。
湯圓忽的像被這刺耳之音給刺醒了。她下意識地一把推開了他,更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馬路,可是,就這一霎,那輛深色跑車就消作了一團看不清的暗點。
似乎是從沒存在過。就如同過去半年的這場戀愛一樣。
是他嗎?
她的心突突了兩下,目光陷入遠方的膠着夜色裡。
張慕之猝不及防,生生跌退了一步:“對——不起。”
張慕之的道歉,又把她從不切實際的幻念中拉了回來。她扭頭看回張慕之,只見他眼眸裡的月光,漸漸暗淡,最後像沉入了深不見底的寒潭裡。他甚至連肩膀都頹然坍塌了。
湯圓在推他那刻,本來是滿腔羞惱的。在扭頭追逐那聲引擎那刻,她彷彿是被人從浪尖猛地一下拍打到了浪谷深處。
此刻,目及
張慕之眼裡那團化不開的濃愁,她竟然涌生出莫名的罪惡感。尤其是她慌地垂瞼,目光落在他胳膊上的疤痕那刻,她真覺得她成了這世上最不知好歹的女人。
她的心,像被當初那把小匕首給狠戳了一刀。
張慕之這麼愛她,愛到不顧性命。哪怕他曾經背叛過她,傷害過她,比起他的愛,有什麼是不可原諒的?她卻對他所做的一切,都視而不見,反倒是心心念念一個從頭到尾都沒給過她愛的男人。
她明明也愛過張慕之的。曾經,她甚至想過跟他白頭偕老、兒孫滿堂的。可是,她卻變心了,變心得如此殘忍。
她的心揪作了一團,難受至極。如果她必定要攜手一個人到老,張慕之是最好的。她懂,她明明什麼都懂。
可是——
誰來告訴她,丟了的愛,能不能找得回來?
“圓圓,真的,很對不起。”張慕之像犯了天大的罪過,耷拉着腦袋,無地自容模樣,“我……先走了。”
湯圓更加不忍。“你等等。”她叫住他。
張慕之回眸,眼底的濃愁黯淡了整張清俊的臉龐。
這樣的他,她還是不忍心的。也許,丟了的,還找得回吧。她催眠着自己,才鼓足了一丁點勇氣:“呃——我現在心……很亂。你給我點時間。”
張慕之驚喜地亮了亮眸子,可頃刻,又怕是表錯情地黯淡了下去。
湯圓暗吸了一口氣:“我早就……原諒你了。以前的事,別再提了。”
張慕之很不確定地看着她:“真的嗎,圓圓?”
“嗯。”湯圓點頭。她咬脣:“你爲了我做的,我都……看到了。我不想你難過。可是,我還沒準備好。你給我點時間。”她吞吐,自覺可鄙,她明明愛着另一個男人,卻還想霸佔着他的愛情,“我們從朋友……開始……如果感覺……回來了,我們再——”
她接不下去了。大學時,有個室友,面對追求者,明明是沒動心思,卻偏偏吊着男孩子的胃口,甚至還搞笑地提出半年試用期。當時,滿寢室都覺得這個女孩忒過分。可她現在,不也是同樣的過分嗎?
“好!”張慕之終於確定了她的意思,他欣喜若狂地點頭,“我等你!圓圓。”他開心得雙眼霎時就有了光澤。
湯圓卻更加覺得自己可鄙:“張慕之,我的意思是——我——”
“我懂!你只是優先考慮我,candidate NO.1。”張慕之笑着打斷她,狂點頭,“這樣就夠了。你只要讓我等在你身邊就夠了。”只要她身邊沒其他人,只要她不看其他人,他有信心,終有一天,她會回心轉意,重新愛上自己。
只要她答應這個,他就心滿意足了。
他愛得太卑微,卑微到她聽着既不忍又愧疚。
她尷尬地捋了捋長髮:“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你自己……小心點。”
“我送你回小區吧。”他似乎一刻都不想跟她分開。
“不用了,你醉了,先回去休息吧。我開車了,很安全的。”湯圓只想快點結束這亂糟糟的尷尬局面。
張慕之勉強答應:“好吧。你自己小心點。”
“嗯。”湯圓按開車鎖,抽開手,逃似的鑽進車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