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盼盼一曲《致愛麗絲》還沒彈完,錢盛楠就已迫不及待地出門,直奔榮巧巧所在的療養院。
西京近郊的知名療養院,不知曉內情的,絕對以爲這是一處休閒度假的山莊。
護士依榮巧巧吩咐,領着錢盛楠進了客廳。錢盛楠左等右等,卻一直未等到榮巧巧現身。
窗口花瓶裡的一捧百合,嬌嫩欲滴,散發的淡淡清香隨着時光一秒一秒積攢,香味兒漸濃,總算吸引了錢盛楠的目光。她起身踱了過去,輕慢地伸手撩了撩花瓣。她最討厭榮巧巧這類的富家千金,永遠一副高高在上的公主狀,裝腔作勢。明明家道中落了,卻偏偏還端着千金小姐的架子,這都白白讓她等了快半小時了吧。
“這是二哥送的,怎麼,你也喜歡?”
背後飄來的聲音,傲慢至極。
錢盛楠幽幽地縮回了手。她沒回頭看榮巧巧,順勢看着窗外的綠意:“你聽起來精神不錯。”
“你來找我,總不至於是探病的吧。”榮巧巧穿着一條淡綠色的雪紡長裙,配着深紅脣彩,給整個人的膚色提神了不少。可是,哪怕是撲了粉底和腮紅,還是掩不住憔悴,只因那雙往昔明亮的眸子,明顯霧着鬱色。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故作閒散地疊了腿:“我們可沒交情,值得你苦等我半個多小時。”
錢盛楠轉過身來,抱肘輕笑道:“怎麼說以前也是一家人,這麼說就見外了。”
榮巧巧冷笑着勾脣:“我二哥前腳才走,你後腳就趕了過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錢盛楠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你不用白費苦心了。”榮巧巧挑眉,冷笑愈甚,“二哥說了,那個女人是我未來的二嫂。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當然不能再與她爲敵。”
錢盛楠臉上笑容盡失:“你——什麼意思?”
榮巧巧無所謂地努努嘴:“上次你慫恿我在她酒裡下藥,這個黑鍋我可是一個人扛下來了。這次……”她聳肩:“既然二哥覺得是你乾的,我就順水推舟咯。”
“你——”錢盛楠動氣地騰上前幾步,怒瞪着她。
榮巧巧笑得些許張狂:“反正你在二哥心裡就是這麼個壞女人,索性再壞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她起身,目光挑釁:“你沒聽清嗎?二哥說了,那是我二——嫂——”她逼近一步:“我雖然是很討厭那個女人,但既然二哥想娶她,那我們就必然會成爲自家人。那就只能委屈你這個外姓人了。”
錢盛楠氣得嘴脣都有些哆嗦,風度蕩然無存:“榮巧巧,你別天真了,你爲了討好你二哥,就放過那個女人。你以爲那個女人會放過張慕之嗎?”
榮巧巧的臉色變了變,轉眼,她無所謂地笑了笑:“你還想玩借刀殺人?你以爲這世上誰比誰更聰明?過去,不過是我們有着共同的敵人,你自作聰明玩弄這些伎倆,我睜隻眼閉隻眼罷了。反正我又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
她幽幽退了幾步:“可這次不同。二哥比我大哥還重要。所以……”她偏過身子,做出請客出門的姿態:“我不可能與二嫂爲敵。你可以死了這
條心了。慢走不送。”
錢盛楠萬萬不曾料想,此次造訪竟是這般結局。她氣急敗壞地踩着高跟鞋疾步出門,可走到門口卻戛然頓住。她幽幽扭頭:“是他親口說的嗎?”
榮巧巧怔了怔,隨即,她就笑了:“我犯不着騙你。我肯見你,不是有多想見到你。我只是不想你不明不白我背黑鍋。上次你用我,這次我用你,當扯平了。”
錢盛楠深吸一氣,氣沖沖地離去。
接下來的日子,ST桂都酒店毫無意外地連續十個工作日跌停。除了湯方因爲重倉股暴跌而叫苦連天,湯圓的日子倒是風平浪靜。
只是,那一出狗血的復仇鬧劇,到底給一圓傳媒的招牌,蒙了一層陰影。傳媒這個行當,最重口碑。好不容易積攢的美譽度,因爲突如其來的抹黑,受到了很大沖擊。無論是湯粉,還是圓粉,陸續冒出不少質疑的言論。這叫湯圓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姐啊,我真的受不了啦,姐!”夜深人靜時分,都是湯方從對面跑來出租屋發癲的時段。他用抱枕砸着老姐的房門:“馬桶都快跌得只剩下個蓋了。你就行行好,幫我問問榮乾乾,桂都賣殼還有譜嗎?求你了,你行行好!”
莎一刀穿着性感的吊帶,盈盈嫋嫋地走了過來。啃一口蘋果,她笑哼:“你能不能換句臺詞?”
“要你管!”湯方恨恨地白了她一眼。
“你姐油鹽不進,你還不如問你前姐夫來得快捷。”莎一刀慢條斯理地嚼着蘋果,“近水樓臺先得月嘛。”
湯方無力地望了眼天花板:“我老闆根本就是根老油條。這世上,他估計也就會跟我姐說實話。我?”他搖頭:“問他,還不如逼湯圓。”他說完就又開始用抱枕砸門:“湯圓,你開門!你要再不開門,我反正就賴這裡了,你休想好好工作!”
湯圓反鎖在房間裡,正在做着新一期的採訪計劃,可是,剛剛纔有點頭緒就被打斷,循環如此,她簡直都快崩潰了。她鏗地合上筆記本,幾步蹭蹭衝上前,猛地打開了房門。
門一開,湯方身前一空,差點就栽進了房裡,幸好莎一刀在他身後,揪着他的T恤,拉了一把。
湯方忿忿:“你謀殺親弟啊?”
“我已經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要是沉得下心,就不如再持有等一等,反正都跌成狗了。”湯圓無奈地看着弟弟,“如果實在受不了,就割肉賣了,反正賣殼這種事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你要想變現,就得割肉。就這麼簡單。”
“你說得輕巧!”湯方拂開莎一刀的手,理了理T恤,“等等,我能等。”他扭頭,似有還無地瞟了眼莎一刀,“我未來的老婆可不一定能等。”
湯圓翻了他一眼:“那就割肉唄。”
“割肉?我哪來那麼多肉割?”湯方理直氣壯地昂起了下巴,“我又沒叫你賠償損失。我不過就是請你問問榮乾乾,好心裡有個譜。舉手之勞,你何必端着不答應呢?”
湯圓覺得老弟已經胡攪蠻纏到無法溝通的地步了。她沒好氣道:“榮乾乾未必就知道內幕,哪怕知道,他也不能對外透
露。再說,人家憑什麼告訴我啊?方,你冷靜下來,講講道理行不行?”
“我不冷靜?我不講道理?”湯方反手指着自己,“你去ST桂都的股票論壇看看,比我不冷靜,比我不講道理的人比比皆是。你沒買,當然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要是把老婆本都砸進了這支股票,等着付彩禮、買房子、娶老婆,你就知道沒什麼道理好講的。”
湯圓愣住。
“方,你有完沒完了?”一旁觀戰的莎一刀終於出聲了,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外拖,“一個大老爺們,成天爲了一隻爛股票,叫苦連天的,臊不臊啊?”
湯方也意識到自己或許是過激了,悻悻地斂了鋒芒,只拂開莎一刀:“我自己會走,別拉拉扯扯的。”
“方。”湯圓叫住了他,“你剛纔說什麼股票論壇,是真的嗎?”她走出來幾步:“真有人孤注一擲地買桂都酒店?”
“哎呀——”湯方很不耐煩地撓了撓頭髮,“總有那麼幾個想錢想瘋了,投機取巧的,說到底,跟你沒關係,你別往自己身上攬負罪感。”
“就是。”莎一刀附和,她揪着湯方,“喂,上次不是說新入了一個VR頭盔嗎?借我試試唄,看看效果。”
“好哇。”湯方答得乾脆。
莎一刀回頭衝湯圓眨眨眼:“你繼續忙,我們玩遊戲去咯。”
出租屋靜了下來,湯圓卻無法做到心靜。回到電腦前,她已無心繼續剛纔的拍攝計劃,反倒度娘起ST桂都酒店的股票論壇來。
不看還好,一看,她整個人都有些呆住。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居然這麼有知名度。不,是臭名昭著。論壇裡,她的名字出現的頻率高到難以想象,而且,還千篇一律都是謾罵。要多難聽就有多難聽。
她崩潰地捂住額,滑動鼠標。她果然看到罵得最狠的一個馬甲,恰恰就是弟弟口中說的那個等着靠桂都酒店掙大錢、娶老婆的散戶。
“野路子。”她喃喃念着這個馬甲。都知道投機取巧是野路子了,爲什麼還要揀着這條獨木橋走到底呢?
她翻着他的跟帖和評論,只覺得頭皮發麻。隔着屏幕,隔着時空,她都能感覺到他言辭裡的憤怒難以扼制。
她鏗地關了論壇。
眼不見爲淨。她默默喃喃,只是這夜,再無法心平氣和地工作了。
第二天一早,湯圓念金的公衆號發佈了題爲《最後一篇》的帖子,財經媒體人湯圓宣佈金盆洗手,退出財經圈。
一圓傳媒的晨會上,湯圓通過電話會議接入了兩位合夥人,當着全公司同事的面,宣佈一圓傳媒轉型,徹底退出財經圈,專注於挖掘生活裡的匠人匠心,立志成爲中產品質生活的第一媒體。
那個男人很早就曾斷言,她並不適合做財經記者,她這種小家碧玉的心性,更適合腳踏實地地做生活媒體。
她過去一直不肯認輸,經過ST桂都酒店的案子,再歷經近來種種,尤其是看完股票論壇裡的評論,她不得不做出這個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不適合的,就應該忍痛割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