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通宵,湯圓和項鄴軒車輪戰似的翻尋着西京的酒店。易明德那邊也沒閒着。
到黎明時分,項鄴軒和易明德通電話,確認西京像樣點的酒店都找遍了。全然不見伍小薇的蹤跡。
“她要是成心躲着,我們怎麼找,都是找不到的。”項鄴軒把湯圓送到樓下,“先回去好好睡一覺。你也不用太擔心,伍小薇不是個懦弱的女人。”
這已經是項鄴軒第二次重複這句話了。可是,再是堅強的女人,面對這樣的慘象,也怕是頂不住的。湯圓摳開車門下車,整個人都有些耷拉着。
項鄴軒跟了上來:“我送你上去吧。”
湯圓實在是累,無心再與他較勁了。
剛進屋,湯方就奔了過來:“怎麼樣?找到了嗎?”
項鄴軒搖頭。而湯圓則徑直回房,步履都是疲沓的。
“項哥,要不,你去對面休息一下吧。”湯方湊近,“不好意思啊,昨晚我不知道發生了那麼大事,我想多留點時間給你和我姐。開一晚車,很累吧?”
項鄴軒拍拍湯方的肩,打着拉攏小舅子的友情牌:“都說了,非工作場合,我們是兄弟。”
湯方很受用地嘿嘿笑了笑。
砰地,湯圓進了房間,把門給鎖上了。
項鄴軒聞聲蹙了蹙眉。他們雖然整晚都在一起,但他感覺得到,她一直在疏離着他。這種明明就在身邊,卻無力地感到漸行漸遠的感覺,讓他如芒在背,扎得心都慌。
就像剛剛,她看都不看他,話也不多一句,完全把他看成透明的。這換作從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哪怕他們分手後,每次相見,她即便再強裝,他都能看透她眼裡的慌亂。可現在,她根本不與他對視,甚至都不正眼看她。
湯方看一眼項鄴軒,尷尬地安慰道:“我姐就這臭脾氣,軸。發一陣子瘋,她就消停了。從小到大,她都是這麼整治我的。”說到“整治”二字,他就覺得這話說偏了,只好嘿嘿傻笑了兩聲。
項鄴軒卻在心底想,“她要是成心整治我也就好了。”他不無落寞地轉了身,哪怕她這樣不冷不熱,他還是近乎死皮賴臉地賴在隔壁湯方的宿舍,只爲能離她近一些。
一連三天,任憑湯圓上天入地,都毫無伍小薇的消息。而張慕之那邊,她必然是雷打不動地至少每天守足六小時。
多事之秋,她連睡眠都無法保證了。就在她怏怏地守着張慕之時,門外來了訪客,竟然是伍小薇。
不過幾天不見,湯圓覺得伍小薇像瘦了一圈。她幾乎是三步並兩步地奔過去的:“小薇姐,你到哪裡去了?真是嚇是我了。”
伍小薇清淡地笑了笑,裝作沒事人似的,挽過她的胳膊:“無聊,出去逛了逛。”她輕笑着對張慕之打招呼:“張醫生,好點了嗎?最近都沒顧上來看你。”
張慕之已聽湯圓說過來龍去脈,看着伍小薇的眼神便頗有些複雜。他甚至懊悔自己當初太自私,爲了接近湯圓,竟然想都沒想就答應相幫。借種生子這種事,有違自然規律和人倫常理,最易惹出事端。湯圓不知道,想得過於簡單,可他是醫生,各種匪夷所思的奇葩事他見識了不少,可爲了一己之私還是選擇了盲從。
他好不容易纔扯出一絲乾巴巴的笑意:“謝謝,快請坐。”
伍小薇卻是聳了聳肩:“不了,張醫生,我能借一下湯圓嗎?”
張慕之當然忙不迭地點頭。
病房是間套房,外間有個小小的會客室。伍小薇應該是怕泄露了行蹤,兩人就在會客室對了下來。
湯圓一直握着小薇的手,足足幾分鐘都說不出話來
。她其實和張慕之一樣,早已悔青了腸子。她自責,小薇落到如今這般兩難的境地,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圓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怪你,更不怪張醫生。”伍小薇故作豁達的笑容逼得湯圓立時就熱淚盈了眶。
“小薇姐。”她咬脣。
“路是我自己選的,說句俗氣的話,跪着也要走下去。”伍小薇解嘲般笑了笑,淚光隱隱閃爍,卻被她轉眸一瞬間給憋了回去。
“小薇姐,我見過明子姐夫了。他解釋了,他跟小文……沒那回事。”寧拆十座廟,不悔一樁婚。湯圓雖然怨怒易明德,卻還是相信易明德對小薇的感情。她還是想勸和的。
“有沒有活塞運動真的重要嗎?”伍小薇苦笑,“有些女人或許覺得,丈夫只要沒有實質的肉體出軌,就能睜隻眼閉隻眼。”她搖頭:“我做不到。我情願他是放縱形骸,在夜總會找了一夜小姐,也不能容忍——”她抿了抿脣,淚還是刷了下來:“那個姑娘在我面前秀他們的曖昧。”
湯圓震驚地張了張脣。她一直都在祈禱,但願只是小薇敏感,覺察到了端倪而鬧了這麼一出,千萬不要是情人上門叫板的戲碼。如今,連這點幻念都沒有了。她想起那個怯生生的女孩子,怎麼都與處心積慮搶人老公的心機婊重疊不起來。人真是不可貌相吧。
她抽出紙巾給小薇拭淚,小薇奪過紙巾,別過臉,胡亂擦了擦。
湯圓明知說什麼都是徒然了,卻還是在勸和:“你也說只是曖昧了,應該是小文一廂情願的。”
伍小薇笑得眼淚都噴了出來:“我跟明子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他對那個姑娘絕對不是同情那麼簡單。哪怕只是同情,我也不能容忍。”她的聲調拔高了幾分:“他對她同情,就是對我殘忍!他怎麼能忍心這樣對我?!她不過是賣了幾顆卵子給我們而已,他犯的着要管她一輩子嗎?”
她把手無意識地擱在了小腹處:“現在,這個孩子還只是一顆胚胎,他就覺得他們是一家人了?以後,孩子出世了,他們更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了!”她邊說,淚就止不住嘩嘩地滾落:“我只是一個容器而已。”最後,她近乎嚎啕:“我不是孩子的媽媽,她纔是!”
湯圓也早已淚流滿面,她起身緊緊地抱住了小薇:“小薇姐……”她咬脣,道出了這幾天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的罪惡念頭。她低眸,堅定地看着小薇:“小薇姐,不如,這個孩子……不要了。我陪你去做手術!”
伍小薇掛着滿臉的淚,哆嗦着嘴脣,絕望地笑了:“那個姑娘在咖啡館,裝模作樣地求我相信明子,他們酒店那晚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她把臉貼在了湯圓的腰上:“我都一口氣開車到了B市,都在醫院辦好手續了。可是,臨到上手術檯的那刻,我竟然——”她泣不成聲:“捨不得!”
她抱着湯圓:“沒人知道……我有多想當媽媽。我口口聲聲說……一切都是爲了……明子。是!我是爲了他……纔有了勇氣和信心……走出這一步。可是,我也是想的啊。他們……怎麼可以這樣逼我?”
她握在湯圓懷裡,整個人都在抖:“哪怕不是我的……孩子,他現在在我的肚子裡,我決定了……他的生死。他是我……硬求來的……我怎麼能……又殺了他呢……嗚……”
湯圓也哭得站都要站不穩了:“捨不得……就留着。沒事的。”她嘴上如是說,可心底全然是絕望。留下這個孩子,小薇必然一輩子都跟小文割斷不了聯繫。三個人的困局該如何解啊?
過了好久,小薇才總算平靜下來。她轉身從挎包裡抽出一個文件夾,塞到了湯圓手裡:“圓子,幫我
把這個交給明子。我不想請律師。你問他要個時間,哪天去把手續辦了。”
“小薇姐?”湯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用勸我。”伍小薇比手堵回了她的話,“我決定了。這幾天,我一直都在頭疼,在婚姻和孩子之間,不知道怎麼選擇。”她苦笑:“我既然狠不下心拿掉這個孩子,那我和明子也算走到盡頭了。”
“小薇姐,非得這樣嗎?不一定的啊。”湯圓扔開了文件夾,伸手卻握小薇的手。
小薇卻站起身來,幽幽地走向了窗口:“我會告訴明子,這個孩子我拿掉了。”她摸着依舊平坦的小腹,茫然地看着窗外:“然後,我找個安靜的地方,把他生下來,養起來。誰都不會知道他的存在。以後……”她扭頭,笑了笑:“我就說這是我領養的。”
“明子姐夫不會同意的。我看得出,他還是很愛你的。可能,他的確對小文有了不該有的憐憫。但那跟你們的感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湯圓打着感情牌,無望地勸慰着。
小薇笑了笑,眼睛還紅着,可表情已經平靜了:“正因爲他現在還愛我,我離開,對他來說還算是一種懲罰。我不想這樣耗着,鈍刀割肉地看着他們越走越近。只要這個孩子在,他們就斷不了。”
“不會的!小文根本不知道買家是你們!”湯圓像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死命地搖頭,“一直出現的只有我。”
小薇的表情很絕望:“她知道了。”她又扭頭看向窗外:“這纔是我不能原諒明子的地方。這也是她竟敢當面跟我叫板的地方。”
“不可能是明子姐夫說的!”湯圓回得乾脆。
“我也不相信是他。可是,小文說,是他喝醉了說漏了嘴。”小薇喃喃,“我哪怕再不願意相信是他,也怕是不行了。否則,她是怎麼知道的呢?”
湯圓的腦海猛地浮現那個女人的臉。她惱怒地咬了脣:“可能是錢盛楠,我看到她跟小文在一起,是她給小文助學金的,也是她把小文引入這個圈子的。”
伍小薇驚疑地扭頭看着湯圓,忽然她就笑了:“她怎麼會知道的?如果是她,她該是有多恨我啊。我們除了搶過兩個男人,一次她贏了,一次我贏了。我們並沒有深仇大恨,她這是要整死我嗎?”
湯圓不禁有些毛骨悚然。這世上真有惡毒到損人不利己這個地步的人嗎?
“算了。怎麼知道的,都不重要了。”伍小薇呼了口氣,“反正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她嘆:“也許,我離開,他纔可能跟那個姑娘一刀兩斷。”她又苦笑:“當然,也可能是我自視過高了。我離開,也許正好成全了他們。誰知道呢?我也管不了了。”
“小薇姐,你真的……捨得嗎?有些人……離開了……就是一輩子。”這句話,湯圓也像在問自己。
小薇又落淚了:“捨不得,也得捨得。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她傲然地揚起下巴:“我現在不離開,只會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如果我的離開,正好成全了他們。”她撫着肚子:“那這個孩子就當是他們給我的賠償吧。”
她扭頭看着湯圓,噙着淚光,笑了笑:“圓子,我才發現,我其實並不是個好人。我愛明子,所以,我其實根本不願意看到他好。我希望我離開他,能給他帶去痛苦,就像現在……”
她揪着自己的心口:“我受的一樣,我想要他感同身受。爲此,我寧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背水一戰,如果他們真好上了,我願賭服輸。我會惡毒的,一輩子都不讓他見到這個孩子。”
【親們,這章太難受了,我哭得稀里嘩啦的,不行,我得透口氣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