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銓搖搖頭,“還真就沒有!十七小姐所會的技藝的確都是瑟主所擅長的,但是她們的性情完全的不一樣啊!主子在跟十七小姐相處的時候,是真的覺得兩個人是重合的嗎?”
趙翀擡手揉太陽穴,“我自詡不是笨人,卻在這件事上,始終想不明白。一個傻了十八年的人,突然被撞開竅了。用長寧道長的話說,是三魂迴歸了,所以人就突然變聰明瞭。但是,聰明到會雙手寫字,對於聽過一遍的曲子,就能完全彈下來,這怎麼都聽着有些匪夷所思。”
沈銓一怔,“大人不會是懷疑顏十七偷了瑟主的東西吧?”
趙翀清冷了目光,“她們從未有過交集,如何偷?”
一個人不可能像另一個人,除非她本來就是那個人!否則,遲早有穿幫的一天!
惠通大師這話,不時的在耳邊迴盪!
趙翀這幾天不止一次的問自己,顏十七像錦瑟嗎?
錦瑟總是一副沉靜如水的樣子,做什麼事情,都是清清淡淡的,就連笑,都從來沒有大聲過。
一直都在拼命的壓抑着自己,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但是,這個顏十七,卻是這般張揚肆意的活着。
就算身着小廝的衣服,刻意在臉上塗抹扮醜,都依然掩不住她濃重的化不開的亮光。
從來都眼高於頂的瑞王爺,除了當年的智後,世上還有哪個女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偏偏,他卻把碧玉龍佩都願意送給顏十七。
這說明了什麼?
無論如何,他都覺得是一個危險信號。
再有就是六皇子,雖然沒有識破顏十七的女兒身身份,卻也是對小阿七無比的感興趣。
還有就是朱算子,一個倔強如牛,本來誰的帳都不買的人,也是獨獨對顏十七言聽計從。
那個顏十七,她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小妖精,現世出來就是迷惑人的。
他已經被迷惑的暈頭轉向了。
所以,爲了讓自己有些許的清醒,只能離她遠一點兒。
沈銓見趙翀突然陷入了沉默,便有些尷尬的道:“那就是十七小姐是真的聰明,別人需要學好久的東西,她卻能一學就會。這也算是這十多年來厚積而薄發了。”
趙翀卻還沒從迷惑中回神,“技藝可以現學現賣,那麼習慣呢?爲何有些習慣會那麼相同?”
比方說她收斂起性子,小心翼翼的吃點心的樣子。
何況,那些技藝真的是她學來的嗎?
最初的那首《自在飛花》,她怎麼就能自動糾正?
沈銓道:“主子別想多了!反正以後十七小姐就在京城,又有顏解元這一層關係,以後也是會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趙翀覺得頭痛,“是你想少了!你以爲回京之後,有顏老夫人看着,她想做十七小姐就做十七小姐,想扮小廝就扮小廝嗎?”
沈銓憋着笑,聽聽這怨氣,哪像是不想見面,分明是怕以後見不着了嘛!
他覺得他家主子自從遇到顏十七後,的確就已經變得不正常了。
其實,變得不正常了,他倒也覺得挺好的。
瑟主出事後,對於他們這些個手下來說,有種活着還不如去給瑟主陪葬的感覺。
真的!看着主子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死氣沉沉,那種感覺的確會讓人生不如死的。
好在,這個時候,顏十七出現了,似乎只是一瞬間,他家主子就滿血復活了。
並且幾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壓在了顏十七這邊。
這樣子挺好!畢竟,人的精氣神又回來了。就算是感情的轉移,他們也是樂見其成的。
偏偏這主子,現在又糾結上了。
“剛剛從莒州那邊傳來消息,說是顏太太高氏已經啓程了。據屬下所知,顏太太對於十七小姐是很縱容的。”沈銓拿出了自認爲是好消息的消息。
趙翀起身,“嗯!飯怎麼還沒來?”
急於吃飯,這絕對是一個好現象!
沈銓連忙樂顛顛的跑去催了。
他們這次住的,並非客棧,而是驛站。
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背後靠着青山,前面便是官道。
這家驛站還不算簡陋,呈四合院的建築。
只是院子比較大,像一個小小的跑馬場,加之冬日的蕭索,看上去就比較空曠。
住進來的人並不算多。
趙翀自然住進了坐北朝南的主屋,顏如鬆住在隔壁的東間,沈銓和朱算子依次住在西邊的屋子。
沈銓走出屋子,不經意的往院子裡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小身影,正往驛站的大門口而去。
好在不是是一個人,報曉是形影不離的跟着的。
沈銓看了看四周,這荒郊野外的,天色又晚了,兩個女孩家,就算碰不到狼,碰到壞人也是夠要命的。
沈銓吹了口噓哨,立馬有暗衛現身,“你遠遠的跟上去看看!”
暗衛影子般的消失。
廚房的晚飯,驛丞竟是親自送來了。
沈銓便轉身進屋,陪着趙翀吃晚飯去了。
顏十七此刻,不過是心中有些莫名的氣悶,然後便出來隨便走走。
好在有會武功的報曉跟着,她也倒不覺得這暗夜有什麼可怕。
上弦月掛在天邊,日子一天天過,竟也是飛快。
她這幾天有些個食慾不振,肯能有些思慮過重的原因。
倒不是越近京城,因着對京城顏的恐懼而焦躁,而是總有種若有所失的感覺。
心裡忍不住的想,難道是小廝做時間長了,便習慣了奴性?
趙狐狸不讓她近身伺候了,他反而各種不適應起來。
想到這裡,顏十七忍不住的仰天長嘆。
一路想着,竟是離着驛站有些遠了。
回頭,只看到微弱的燈光,迴應着天上的星月。
山間的夜,真是寂靜的很!
在這份空曠裡,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誰在那裡?”報曉一聲厲喝。
顏十七不由得豎起了耳朵,這才意識到,自己心跳加快,明顯是因爲對於危險的本能警覺啊。
“果然有個武功不低的在身邊!”伴隨着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嗖嗖嗖,面前多了五六條黑影。
顏十七突然就後悔了,她無論如何不該帶着報曉出來的,而且還遠離了驛站。
報曉再厲害,畢竟也只是女子啊!跟五六個大漢打鬥,如何能有勝算?
但無論如何,她知道此刻堅決不能慌亂。“我們只是個小廝,身上沒有銀子!”
明知道對方要的不是銀子,卻試圖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要的就是你這個小廝!有了你這個臭小子在手,還愁拿不到銀子?本來以爲還要大費周折一番,沒想竟是自己出來了!真是天助我也啊!兄弟們,把人給我帶走!”
“慢着!”顏十七大叫,“看來,你們是來抓活的的!就是不知,指派你們來的人,是要我這條命,還是我這張臉了。”
“你那張臉能看嗎?”話音剛落,幾聲鬨笑。
顏十七幽幽的嘆了口氣,“看來今日,我這條小命要折在這裡了。”
報曉冷聲道:“阿七靠後!”
顏十七靠後兩米,擡手拔下頭上的烏木簪子,秀髮飄落。
簪子拿在手上,“報曉儘管跟他們打!我這邊會保護自己!若是打不過,你就跑,回去搬救兵來!”
報曉的脣角抽了抽。
臨陣脫逃這種事,她只要幹上一次,以後在這個世上,也就別想混了。
“想的還挺美!”對方說着,“你們五個對付他一個,我去將那小子帶走!”
“敗類!”顏十七破口大罵,“五個打一個,你們也他祖母的好意思!”
“主子說了,此子狡詐!一肚子壞水!別被他繞進去,還是趕緊完成任務的好!給老子上!”
五個人一起上,報曉應戰起來,的確也就顧不得她了。
看着那個頭人一步步靠近,顏十七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
她突然擡起簪子,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冷聲道:“別過來!不然,我就刺下去,讓你們白忙活一場!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逼迫和要挾,更討厭拿着我的命,來要挾別人。死有何所懼?”
對方不是想要活的嗎?
那她就拿自己的命賭一把。
能夠拖延一下時間,也是好的。
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驛站那邊顏如鬆長時間不見她,會出來找她。
顏如鬆能驚動趙翀更好,就是不驚動,帶着李一李二出來,也算是給報曉添了幫手。
看着報曉一個人打五個,她是真的着急啊!
這個時刻,生死真的就在一線間了。
再怎麼着急,顏十七也很清楚,自己是不能被帶走的。
她若真是男子,被帶走就帶走了吧!哪怕是被人帶走了個一年半載,似乎也沒有多大的損失。
但她偏偏是女子,一旦被帶走,哪怕超過了一個時辰,即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怕是名節也毀了。
她可以不在乎名節嗎?
還是可以僥倖沒人會知道她就是顏十七?
凡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趙翀是知道的啊!
他不但知道她的女兒身身份,若是她被擄走,那麼,他也會在第一時間知道吧!
到時候,他會怎麼想?
顏十七咬脣,心中暗罵,該死的!怎麼在這時候突然想到那傢伙。管他怎麼想呢!他又不是她的誰!
“你少糊弄人。老子就不信了,這世上還有不怕死的?”
顏十七的手就抖了抖,嘴上卻更加強硬,“那你就上前一步試試!你主子沒告訴你我阿七是千年出一個的狠角色嗎?”
心裡暗苦,這下子,怕是真完了。
她不怕死,但想到高氏會因爲她的死而肝腸寸斷,她就頓時失去了死的勇氣。
“阿七,別做啥事!”伴隨着這個聲音,一個黑影已經擋在了顏十七面前。
聲音雖然是陌生的,但此刻在顏十七聽來,如同天籟。
這無疑是自己人啊!
來人大喝一聲,“想活命的趕緊滾!”
既是歹人,又在人數上佔據絕對優勢的時候,怎麼可能輕易妥協。
打鬥,一觸即發。
先前圍攻報曉的五人,迅速回撤了兩個。
六個黑衣人,纏鬥兩人。
不管兩人能不能以少勝多,顏十七的心裡都踏實了。
這邊真若打起來了,此處距離驛站不過一里路,那邊不可能聽不到動靜。
所以,只要稍稍拖延時間,援兵應該很快就能到。
只是顏十七這口氣鬆的太早了,路邊又突然躥出了兩人,直奔她而來。
顏十七緊緊的攥着從咽喉上撤下來的簪子,她不喊,也不動,就那麼靜靜的站着。
其中一個伸手過來抓她。
顏十七卻突然擡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簪子就直向着對方的脖子而去。
只聽一聲慘叫,那人猛踹了顏十七一腳,整個人捂着脖子往後退去。
顏十七悶哼一聲,跌坐在地上。
心中一喜,她擊中了。
就算對方會武功又如何?
最終還是被她算計了去。
對方輸在毫無防備,她則贏在狠、快、準。
她知道自己力氣有限,無論是刺對方的心臟還是肚子,都未必能穿透衣服。但是,脖子是沒有任何遮擋的。
顏十七覺得自己的肚腹火辣辣的疼,整個人也被從地上拖了起來。雙手更被反擰在身後。頭也被狠狠敲了一下。“挨千刀的!臭小子果然辣味!”
“阿七!”報曉大吼一聲,作勢就要衝過來。
沒想到,卻又噌噌噌躥出了五六條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
顏十七被打的頭暈目眩,卻用力咬破嘴脣,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這幫人,絕對是有備而來啊!
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更多的人,顏十七突然生出了無力感。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聽起來有些雜亂,應該不止一匹馬。
顏十七的眸子猛然睜大。
雖然不是從驛站那邊過來的,而是從相反的方向。
但顏十七的心中仍然燃起了一股子希望。
努力睜大眼睛看去,但天上懸掛着的畢竟不是十五的月亮,光線還是很暗淡的。
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一團,飛快的靠近。
幾匹馬,一輛馬車,臨近了,速度也放慢了下來。
“得手了,趕緊帶人走!”甕聲甕氣的聲音再次響起。
顏十七本來帶着幾分期許的心,就又開始下沉,這來的不會是跟這幫歹人一夥的吧?
顏十七正絕望着,好運氣果然不會每次都在她這邊的。
那歹人推着她去向的卻不是馬車,而是進了路邊的枯草叢裡。
卻聽到了一個半大男孩子的聲音響起,“娘,咱幫哪邊?”
“頌兒認爲該幫哪一邊?”婦人的聲音,平靜無波的傳來。
“以多欺少!咱該幫少的那邊!”那孩子振振有詞的道。
“顓兒呢?”婦人又問。
“孩兒以爲,先救人爲上!”另一個半大孩子的聲音。
“那還等什麼?”婦人話音剛落,伴隨着兩條身影從馬車裡躥出,騎馬的護衛們也緊跟着加入了報曉他們的打鬥。
顏十七知道自己遇到好人了,精神大振。
婦人卻又開口道:“峻哥,你去救那個被擄走的!”
身後的歹人卻是有些慌了,推搡起顏十七來更加的粗魯野蠻。
顏十七踢到了石頭,不假思索的撲倒在地。
身後的人手勢不及,也跟着壓了下來。
顏十七卻反應迅速的往旁邊一滾,胡亂的摸了石頭,就衝着那人頭上砸去。
但她在又驚又怕之後,還被人踹了一腳,力氣自然大不到哪裡去。所以,敲暈那人是有難度的,但打破他的頭還是可以的。
只是這一打疼了,對方的反擊也是狠的。
顏十七也不傻,扔了石頭,拼盡力氣就往回跑。
“小兔崽子!給我站住!”氣急敗壞憤怒到極點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顏十七就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發飄,腳步也更加踩不到重點。
她想這次要是再被身後的人抓住,絕對死定了。
一頭被激怒的獅子,攻擊力肯定驚人。
顏十七驚慌失措中,腳下一滑,眼看着又要摔倒,一隻強有力的大手突然伸了過來,一把托住了她。
顏十七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就落了回去。
那隻大手很溫暖!
只是剛一接觸,顏十七就斷定這隻手的主人是無害的,而且還給人很安穩的感覺。
大手一把將顏十七扯到了身後,然後飛起一腳,就衝着追在顏十七身後的人踹了出去。
那人直接飛出了三丈,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
“孩子,你沒事吧?”婦人的聲音響在耳邊。
顏十七猛的擡頭看過去,雖然看不清五官,可她就是覺得對方肯定長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
不知爲什麼,顏十七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了高氏的樣子。然後不受控制的,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渾身更是止不住的顫抖。
顏十七這一哭,那隻救她的大手的主人就被唬了一跳,立刻侷促不安的道:“月娘,我剛纔拉她的時候,沒用力!”
“峻哥做的很好!”被喚作月娘的婦人安撫道。
顏十七哭着哭着,整個人就癱在了地上。
月娘試圖拉她起來,一個用力卻沒拉動。
“月娘,我來!”聲音依然憨憨的。
“峻哥,你力氣大,還是別了!”月娘嘆口氣,“這孩子許是嚇壞了。”
“那他這樣子嚎,會不會把羣狼招來?”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滿臉大鬍子的人衝了過來。
月娘唬了一跳,後退了兩步,好在那個憨憨的男人及時的護住了她。
“阿七------”趙翀一把將顏十七抱進了懷裡,聲音是不加掩飾的顫抖。
“大人?”顏十七總算找回了點兒理智,雙手隔開距離,淚眼婆娑中試圖看清他,“你怎麼纔來?”
握起的粉拳就如同雨點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來晚了!跟我說,傷到哪兒了?”雙手顫抖的抓住她的雙肩。
顏十七收手,一下子捂住了脖子下面,然後哇的一口噴吐了出去。整個的喉間只剩下了血腥氣。
“大人,我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別討厭我------”
話沒說完,整個人便癱軟了下去,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阿七!”趙翀大喊一聲,一把將顏十七抱起,擡腳就走。
馬路上的戰局已經分出了勝負。
沈銓頭皮發麻的看着一臉肅殺的趙翀,“主子,已經全部拿下了。一共十二人,死了八人,傷了四人。”
趙翀的腳步一停,掃了地上東倒西歪的屍體,“死了的扔到山裡喂狼,活着的讓他們生不如死。務必問出他們的巢穴和幕後主使。”
沈銓打了個冷戰,“是!請主子放心!”
“十七!”顏如鬆帶着李一李二匆匆趕來,“十七,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趙翀咬牙,“她沒事!只是暈過去了!回去再說吧!”
顏如鬆道:“怎麼會這樣?大人,把人給我吧!”
趙翀往旁邊挪了一步,“她剛吐了血,少點兒挪動的好!”
報曉掙扎着過來,“主子被人踹了肚腹,怕是有內傷!屬下失職,辜負了主子的厚望!”
趙翀雙臂收緊,健步如飛的往驛站奔去。
“報曉,你也受傷了?”李二驚呼。
報曉蒼白着臉色搖搖頭,“四少,多謝這家人家出手相助,否則十------阿七就不會是受傷這麼簡單了。”
顏如松本來急着回去,聽聞報曉的話,就又收住了腳步,衝着月娘一行,深深的一揖。“諸位大恩!在下永生難忘!必當後謝!”
兩個年齡相仿的少年中的一個,上前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輩中人應該做的!這位大哥,不用客氣。”
月娘嘆了口氣,“頌兒,還不趕緊回來!顓兒也回來!這位公子還是趕緊回去看看那位小公子吧!”
顏如鬆一抱拳,“多謝!”然後轉向沈銓,“這裡有勞沈先生了,我先回去看阿七了。”
顏如鬆一口氣跑回了驛站,對於平時少運動的他來說,已經超越了極限。整個人上氣不接下氣。
讓人看着就難受,總覺得下一口氣要上不來似的。
朱算子正在趙翀的門口徘徊,安慰還沒緩過氣來的顏如鬆道:“解元郎彆着急,大人會醫術,阿七不會有事的!”
顏十七捂着心口的位置,“十------阿七在大人房裡?”
十七被一個男人那樣子抱了,更不能說出她的真實身份了。
否則,人盡皆知後,十七要怎麼見人?
朱算子點頭,“是啊!大人抱進去的!大人自己好像也受傷了,衣服上都是血。”
顏如鬆皺了眉頭,道:“我進去看看!”
報曉開門從裡面出來,“大人正在爲阿七診脈,四少先稍等片刻。”
顏如鬆便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在門前團團轉。
驛站大門口傳來了馬蹄聲。
遠遠的,能辨別出是月娘一家前來投訴了。
顏如鬆吩咐李一道:“你去看看,有沒有可幫忙的。他們不像是官,李二去把驛丞叫上,跟驛丞打個招呼,就說是幫了趙大人的人,好好接待着。一切費用都算咱們的!”
李一李二各自奔去。
朱算子看着顏如鬆,微微頷首。
這個解元郎,一路上不顯山不露水的,還以爲只是個沒經過世面的文弱書生。
沒想到,到了關鍵時候,倒也能穩住陣腳。
看來這書生,也並非百無一用啊!
“都進來吧!”趙翀的聲音終於從屋內傳出。
顏如鬆第一個跨了進去。
趙翀站在廳中,一臉的肅穆,渾身似乎散發着一股隨時準備毀天滅地的煞氣。
身前的衣服上,的確有一團拳頭大小的血跡。
“阿七呢?醒了嗎?”顏如鬆也顧不得禮數,急急的發問。
趙翀扭頭往內室看了一眼,“還沒有!確實是受了內傷,我已經給她服了我自制的療傷的藥。額頭上還有皮外傷,報曉一會兒給她擦點兒外傷藥。順便給她換件兒衣服,看看還有沒有傷到別處。”
“是!”報曉轉身回屋去取乾淨的衣服了。
顏如鬆搓着手,有心想去內室看一眼,但攝於趙翀的氣勢,一時間又不敢亂走動。“大人受累了!不如,我帶阿七回我那邊。”
趙翀道:“她傷的很重,必須觀察一夜。若是再吐血什麼的,你若能處理,那就帶回去吧!”
顏如鬆便被硬生生噎住了。
他和十七有着一母同胞的最親近的關係,由他來照顧,本是天經地義,無奈,他不會醫術啊!
十七夜裡若真有個什麼,他絕對會六神無主四肢慌亂。
無奈的喟嘆一聲,“阿七留在大人這裡,自然是最好不過。但讓大人照顧,總覺得於禮不合。”
趙翀道:“我這人對於自己人護短!現在,我是大夫,她是病人。你進去看一眼吧!這會兒也該醒過來了!”
因爲後一句話,顏如鬆也沒去琢磨那“自己人”代表着何種意思。三兩步便邁進了內室。
內室的佈置,南面是炕,北面是榻。
睡炕,是北方人的習慣。
冬天裡睡炕,也確實暖和的很。
顏十七便躺在北面的大炕上,一張小臉,蒼白如紙。
烏髮散落滿枕頭,更是鮮明的對比。
額頭上的確是磕破了,血跡已經幹了,糊了一片,看不出傷口有多大。
“阿七!阿七------”顏如鬆撲過去,痛聲喊着,“你醒來啊!你不能有事啊!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母親那裡該怎麼活?十七------”
顏如鬆眼圈一紅,眼淚是真的流了出來。
他是又悔又怕啊!
若是顏十七真的有個什麼,他這一輩子怕是都要在寢食不安中度過了。
自己好好護着的妹子,被人這般的作踐,他想想就恨的牙癢。
衣袖被扯住,虛弱的聲音響起,“哥哥,男兒有淚不輕彈。”
顏如鬆一喜,也不去擦臉上的淚,“那是因爲未到傷心處。十七,你怎麼樣?還有哪裡不舒服?趙大人就在外面,他醫術很高的!你別怕,他肯定會治好你的!”
顏十七聽着顏如鬆的絮叨,想着剛剛那如同噩夢一般的經歷,鼻子一酸,眼淚噴涌而出。
“哥哥,我想孃親了!”
顏如鬆心裡一痛,操起衣袖就給顏十七擦眼淚,“十七,你乖啊!別哭了!咱還傷着呢!你好好養着,哥哥這就給母親寫信,讓母親到京城來。”
遇到了驚嚇,受了傷,最先想到的還是孃親的懷抱,這樣脆弱的十七,分明還是他從前的妹妹啊!
顏十七倒吸口氣,身子稍稍一動,真是哪兒哪兒都疼啊!
眸光一轉,就看到了倚在裡間門口的人,正皺着眉頭看着她。
衣服上有着明顯的污漬。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狼狽的穿着。
“哥哥別跟孃親說我遇襲的事情啊!孃親的碎碎念,可比哥哥功力深厚呢!沒準兒還會給我禁足,那可就難受死了。”
顏如鬆被她這麼一逗,情緒上也就沒有那麼沉鬱了。
“你是該禁足了,這次,如果不是------”
“四少!”報曉抱着顏十七的衣服走過來,“還是讓小的先檢查一下阿七身上的傷吧!若是哪裡淤青了,早點兒用藥,也可以緩解疼痛。”
顏如鬆忙不迭的從榻邊起身,“對!對對!十七,哥哥就在外面。你別怕!有事,喊我一聲。”
顏十七扯動脣角,努力擠出蒼白的笑,想要安慰他一下。
卻不知這一動作,直接牽動了額頭上的傷口,疼的她齜牙咧嘴,竟是做了一個最難看的表情。
趙翀和顏如鬆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顏十七掙扎着從炕上起身,報曉連忙上去扶了一把。
顏十七趁機拉住報曉的手,“你傷到了哪裡?嚴不嚴重?”
報曉眼裡一熱,“奴婢沒事!有點兒小傷,也都已經習慣了。只是姑娘,哪受過這種苦。都是奴婢不好,沒有保護好姑娘!”
“瞎說!”顏十七嗔了一目過去,“都是肉長的,哪有我痛你不痛的?要說過錯,畢竟是我連累了你。若是我不帶你四處亂轉,哪會給歹人可乘之機?”
報曉嘆氣,“姑娘可別這樣子說,一切都是命中註定的。好在姑娘沒事,否則,奴婢就算萬死也難辭其咎了。先別說那些了,奴婢先給姑娘換身衣服吧!姑娘哪裡有傷,千萬要說啊!”
顏十七也覺得自己這狼狽的樣子,的確是有些讓人不敢直視。
只是這換衣服的過程,也是蠻痛苦的。
身上的力氣如同被抽空了般,渾身痠軟無力。
而且好像被巨石碾壓過了一樣,哪兒哪兒都疼。
好容易換好了,該上藥的地方,報曉是一處不落。
顏十七舒了口氣,道:“我也給你身上的傷上點兒藥!”
報曉連連搖頭,“姑娘,奴婢是真的不疼。別說奴婢從小練的是過硬的功夫,就是這些年來在江湖上的歷練,有點兒傷也早就習以爲常了。姑娘晚飯沒吃,現在餓了吧?”
顏十七現在不覺得餓,就是覺得疼的難受。但看到報曉殷切的眼神,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
“喝點兒稀粥吧!”
“好嘞!”報曉歡快的應着,轉身往外走。
“報曉!”顏十七張了張嘴巴,最終還是出聲喊住了她。
“姑娘可還有哪裡不舒服?”報曉立馬緊張的問。
顏十七搖搖頭,“你的武功很高啊!那日在客棧之中,是沒有使出全力嗎?”
報曉一怔,沒想到顏十七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在那般緊急的情況之下,還是看出來門道。
“那日在客棧之中,情況未明,奴婢不得不保留三分。”報曉抿脣道。
眼前的主子太聰明,所以,跟聰明人講話,有時候就不能繞彎彎。
顏十七思忖,“那倒是!那種情況下,稍稍示弱,縱觀一下週圍人的反應的確是聰明的做法。”
報曉繼續道:“但今晚不同,他們都是一幫心狠手辣之人,必須得用拼命的打法。”
顏十七微微笑,“報曉,收用你在身邊,我顏十七真是賺到了呢!”
報曉完全不同於江湖人的魯莽,她絕對是有勇有謀之人。
只是這樣的人,怎麼就淪落到了賣身爲奴的境況呢?
報曉咧嘴笑,“奴婢也賺到了呢!奴婢這就去廚房那邊看看。”
顏十七無力的躺了回去,面朝裡蜷縮成一團。
肚腹是真的疼!
想起那個被自己的簪子戳中的人,應是痛苦至極,所以纔會狠狠的踹了自己一腳。
也不知那人死了沒有。
自己這五臟六腑不會移位了吧?
那自己以後會不會就這麼半死不活的吊着?
想想餘生要在病榻上度過,顏十七覺得整個人都陷入了無底洞,看不到了光明的希望。
生老病死,真的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
身後突然響起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