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翀現在再去回想,他甚至已經忘了,跟錦瑟是怎樣的相處的了。
滿腦子裡都是顏十七的一顰一笑,或嗔或怒。
得理不饒人,無理爭三分。
她們兩個,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啊!
可是,現在,錦瑟的記憶回來了,那麼十七還會是從前的十七嗎?
如果重新變回了錦瑟,他們兩個又將如何相處?
想着顏十七再也不是那個從沂州一路跟着他的顏十七了,他整個的人就被莫名的恐懼給包裹了。
窒息的感覺席捲,他就覺得呼吸困難了起來。
身子一踉蹌,竟是差點兒摔倒。
皇上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至於嗎?”
趙翀蒼白着一張臉,“臣不知道!”
皇上道:“翀兒,真是看着你長大的。你對於自己要做什麼,從來都是心中有數的。每一步,你都走的很好,算無遺策。現在這是怎麼了?”
趙翀道:“臣亂了!”
皇上挑眉,“一曲琴瑟和鳴,就讓朕最得力的干將心亂如麻了嗎?果真如此,那接下來的事情,倒是很讓朕期待了呢!”
趙翀眉頭打結,“皇上就是這般體恤臣子的嗎?”
皇上扯動脣角,“想起你每每咄咄逼朕,能看到你吃癟,朕甚欣慰。”
趙翀就徹底無語了。
皇上沒有坐輦,就這麼一路步行着,同着趙翀到了大門口。
帝師府的車隊已經浩浩蕩蕩的走遠。
皇上眯了眼睛遠眺,“他們倒是挺快的!”
趙翀道:“您的師妹是個雷厲風行的人!”
皇上嘆氣,“二十多年了,朕老了,她倒好像還沒變。”
趙翀抿脣,“皇上趕緊上車吧!外面風大!”
皇上看了看他,“你是不是心裡很着急?”
趙翀道:“臣不該跟皇上說實話!”
皇上道:“用不着害羞!朕也是從你這個年齡過來的,朕懂!”
趙翀撫額,“皇上,臣心裡真的好着急!能不能允臣騎馬先行一步?”
皇上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去吧!只是你這大氅都髒成這樣了,招搖過市,真的好嗎?”
趙翀下臺階的腳步就踉蹌了一下,然後腳步加快。
從蠻牛手裡接過繮繩,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皇上愣愣的看着他一連串如行雲流水的動作,“他至於這般猴急嗎?”
聲音落在了風裡,竟是無人應聲。
“李寅銳!”皇上大喝一聲。
“臣在!”李寅銳走上前來。
皇上蹙眉看向他,“你又發的什麼呆?”
李寅銳道:“實不瞞皇上,臣在想顏十七小姐的瑟聲。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居然有這樣的造詣。”
皇上道:“你該不會也有什麼想法吧?”
李寅銳撇嘴,“臣只是覺得,上天是公平的。正因爲傻了那許多年,顏十七小姐纔會一開竅就這般驚才豔豔吧!”
“好一個驚才豔豔!”皇上語重心長的重複,“也唯有她才能教出這樣的女兒吧!”
目光看向馬車消失的方向。
衛國公老夫人的馬車,的確不是一般的舒適。
馬車本身厚重而少顛簸不說,馬車裡面更是寬敞的很。
鋪着的是老虎皮,蓋着的則是羽絨的軟被。
車裡的茶水點心更是一應俱全。
高氏讓顏十七靠在自己懷裡,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槿兒,你醒醒!你不能睡!你陪孃親說說話,好不好?”
她的心中被恐懼塞滿。
那種感覺,彷彿又回到了莒州那場百年不遇的暴風雨後。
顏十七躺在榻上,彷彿再也不會醒來了。
現在,她也是這種怕,很怕顏十七若是就此睡着了,便再也醒不過來了。
“孃親,我沒事!”顏十七有氣無力的道。
同車的關山月看不下去,“姐姐,不如就讓十七睡一覺吧!她這個樣子支撐着,只會更累。”
高氏咬脣。
車窗上響起敲擊聲,隨之,羅跟的聲音傳來,“太太,皇上將趙大人派來了。十七小姐若是有什麼不舒服,及時說一聲。”
高氏這才鬆了口氣。
趙翀的醫術她還是相信的,畢竟剛剛顏十七的人就是趙翀給救醒的。
報曉也將在山莊的遭遇粗略的說了,顏十七並沒有中毒。
當着皇上的面,之所以那麼說,就是爲了將水攪渾。
高氏輕拍顏十七的背,顏十七合上眼皮。
車上的人剛想鬆一口氣,顏十七卻又突然爬起,哇的一口吐了出去。
“槿兒!”高氏驚呼。
“停車!”關山月大喊,“趕緊請趙大人上車來。”
丫鬟剛剛跳下車,趙翀就已經鑽了進來。
看到顏十七蒼白的小臉,以及無神的雙眼,心中就如同被針紮了般,疼痛難耐。
“趙大人!”高氏急急的喊,“麻煩你再給槿兒看看!”
趙翀這才坐了過去,伸出了在袖中剛剛攥緊拳頭的手,接過高氏遞上的顏十七的手腕。
指下的觸感,微涼。
努力平復自己的心緒,認真的把脈。
心中明明翻江倒海,面上卻要裝作一片平靜,這得多大的自制力?
天知道,他多想擁她入懷,緊緊的抱住她,最好能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再也密不可分。
那樣,無論再有多少的算計和傷害,他都可以名正言順的爲其阻擋了。
天知道,他有多少話要跟她說,告訴她,她在他心中真的很重要。
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能說,也什麼都不能做。
就因爲那該死的男女大防,就因爲名不正言不順,他雖然在離她最近的位置,他們之間卻又似乎隔着萬水千山。
他決定了,今日之後,傾盡全力,也要娶她過門,從此護她毫髮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