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宇從沉睡中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滿室陽光,再一眼就看到了早已融進他骨髓裡的那張臉。
凌子寒坐在牀邊的軟椅上,正在看手裡的電腦屏幕。不過,衛天宇剛一睜眼,他便有所感應,馬上擡起頭來。
兩人對視着,半晌不語。
良久,衛天宇才輕聲說:“你的臉色不好,身體怎麼樣?”
“我沒事。”凌子寒微微一笑。“你的臉色才糟透了。”
衛天宇也笑了:“很難看?”
“不,不難看。”凌子寒笑着搖頭。“很像一隻吸血鬼,蒼白,優雅,魅惑人心。”
衛天宇被他逗得忍俊不禁,便故意將眼光慢慢移到他的脖頸,略帶調侃地說:“這麼說起來,是覺得有些渴。”
凌子寒立刻放下電腦,移身坐到牀沿,慢慢俯下身去,將頸動脈的部位送到他嘴邊,戲謔地道:“食物來了。”
衛天宇張開嘴,含住他光滑修長的頸項,溫柔地吸了兩下。凌子寒身上特有的那種原野般清新的氣息撲鼻而來,讓他在陶醉中微微暈眩。
凌子寒只覺得有股奇異的**感從被他吸吮的地方涌起,順着血管涌向全身,帶來一陣輕微的顫慄。他靜了一會兒,等着衛天宇鬆開口,才半撐起身,笑道:“做吸血鬼也要體力的。”
“是啊。”衛天宇微笑着表示同意。“現在力不從心。”
凌子寒略帶戲謔地揪了一下他的耳朵,溫和地說:“那就先喝點魚湯吧,好嗎?”
衛天宇毫無異議:“好。”
“你等着,我去拿。”凌子寒站起身來,轉身走出門去。
外面天高海闊,陽光燦爛,涼爽的風如水般拂過他的臉,讓他感覺更加神清氣爽。他步履輕快地穿過走廊,進了寬大的廚房。
這裡只有雷鴻飛一個人。他舒適地半躺在陽臺上的吊牀裡,手裡拿着電腦,似乎正在工作。在他身邊的房間裡,爐子上的砂鍋正在煲魚湯,香氣繚繞,令人垂涎。
凌子寒一出現,他就感覺到了,立刻轉頭看過來,隨即下了牀,笑着問:“天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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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凌子寒愉快地點頭。“跟醫生估計的時間差不多。”
“現在醫學昌明,醫生們個個都像半仙。”雷鴻飛感嘆。“說你三更醒,你就絕不會拖到五更。”
凌子寒心裡高興,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一邊點頭一邊拿碗,把香噴噴的魚湯盛出來。
“我來端過去吧。”雷鴻飛立刻關心地說。“你再盛一碗,自己也要喝。”
“我不要緊,一會兒再喝,先讓天宇嚐嚐你的手藝。”凌子寒一臉愉悅,對他親熱地笑了笑,便轉身走了。
雷鴻飛目送他的背影,心裡很高興。十年了,難得看到凌子寒這麼開心,他感覺很欣慰。
凌子寒端着碗走進衛天宇養病的房間,將牀頭慢慢升起,這才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湯。
衛天宇的傷已經沒什麼問題了,痊癒只是時間問題,但因失血太多,身體很虛弱,一點力氣也沒有。他也就不掙扎,就着凌子寒的手,將一碗魚湯都喝了下去。
“很好吃。”他看着凌子寒,笑着說。“不像你的手藝。”
“對,不是我做的。”凌子寒放下碗,拿過棉布手絹來替他擦了擦嘴,愉快地說。“是鴻飛的手藝。沒想到嗎?他現在倒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了。”
“嗯,看來是有人教導有方。”衛天宇詼諧地道。“確實很不錯。”
凌子寒微微點頭,關切地問他:“累嗎?要不要再睡會兒?”
“暫時睡不着。”衛天宇這才言歸正傳。“我們這是在哪兒?我睡了多久?外面情況怎麼樣了?”
“在南太平洋,仍然是個私人小島,靠近南美洲。”凌子寒清晰地回答。“你睡了四天,醫生說你太累了,多休息是好事。外面的情況還行,基本上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童院長醒過來了,身體沒有太大問題。第一批疫苗已經生產出來,送到老撾和其他有感染病例出現的國家。目前,疫情基本受到控制,不再蔓延,但離撲滅還要一段時間。”
衛天宇微微點頭:“太好了。”
凌子寒沒有笑,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額,將垂落的一綹頭髮拂上去,這才說:“我讓梅林放過了阿布。他在索馬里是有相當勢力的大軍閥,至少能讓他控制地區的人民過上和平的生活,如果他死了,其他軍閥一直會來搶佔他的勢力範圍,勢必引起軍閥混戰,又會有很多人死於戰火,甚至波及鄰國。我們不能讓這種情況出現。”
“我明白。”衛天宇微笑。“爲了保護提諾斯,我不得不打傷他,但只是讓他暫時失去行動能力,而沒有重傷他,更不會致命。”
“我都看見了。你做得很對。”凌子寒握住他的手,輕聲說。“這次行動沒有達到期望目標,是我的責任。我不該這麼心急着動手,更不該輕易讓你涉險。”
“這話不對。”衛天宇輕柔地反駁。“每個人做事都有他的風格,有的勇猛精進,有的老成持重,其實都沒有錯。你這次採取了窮追猛打的做法,讓對方無暇仔細思考,更沒有時間周密佈置,就很容易露出破綻。這次的行動本來是很成功的,是我搞砸了。我一看見費爾蘭多,就決定暫時放棄安蒂諾,當場拿下他和海因茨。我覺得比起安蒂諾來,費爾蘭多和海因茨的危害性更大。只是,我判斷失誤,倉促出手,這纔是導致這次行動沒有達到預期目的的根本原因。另外,你那個不該輕易讓我涉險的想法就更不對了。我們謀定而後動,並不是輕易涉險,而且,這次行動我是最佳人選,你當然應該讓我去。我的看法是,本來以爲在摩加迪沙的收網行動是終結,而目前看來,只是開始。子寒,你已經開始後續行動了吧?”
凌子寒沉吟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嗯,我們的人在明面上全都撤了,遊弋、羅衣和梅林各帶一個小組留在索馬里,暗中偵察。提諾斯不再與海因茨聯絡,他有郵件過來,我們也置之不理。現在,暗中有消息流傳出去,中國的國安部副部長凌子寒似乎已經秘密前往南美某地,目的不明,有可能是與一個身份不明的秘密組織進行談判,以便找回某個要緊的人。”說完,他微微一笑。
衛天宇也笑了:“那就好,讓他們先鬱悶去吧。”
“你們去摩加迪沙的時候,有大批武裝分子扮成海盜,進攻海星島。”凌子寒輕聲說。“鴻飛指揮部隊頑強抵抗,將敵人大部殲滅,俘虜了二十多個,都秘密送回去了。經過審訊,他們都是傑克派來的人,也有部分是阿布的兵。他們還不知道抓他們的人是誰,將來即使釋放了,也以爲是提諾斯和迪拉伊手下的****或者僱傭軍乾的。”
衛天宇被他的最後一句話逗得笑不可抑:“好好好,很好。”
他的精神雖然好,凌子寒卻敏銳地從他眉宇間看出了倦意,便立刻放下牀頭,溫柔地說:“你睡吧。你現在任務就是養好身體,其他的就別操心了。”
“好。”衛天宇確實覺得累了,便不再勉強支撐,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凌子寒關上窗戶,拉好窗簾,拿着碗悄悄走出房門,來到廚房。
雷鴻飛仍然悠閒地躺在吊牀上,對着電腦工作。
凌子寒將碗放下,拿了一個乾淨的碗盛上魚湯,邊喝邊走到陽臺上。這湯一點油腥也沒有,他的腸胃是可以接受的。
雷鴻飛擡起眼睛,看他靠在門框上,安心地喝着自己親手燉的湯,頓時心滿意足,笑着說:“子寒,將來我們要是退休了,就搬到一起住吧,又熱鬧,又好玩,很開心的。”
“行啊。”凌子寒痛快地點頭。“不過,我們喜歡安靜,只怕你會受不了。”
“那時候我們都老了,安靜的生活最好。”雷鴻飛有些感慨。
“你?再過三十年都不會老。”凌子寒微笑。“不過,現在成熟了很多,簡直十全十美。”
“真的?”雷鴻飛立刻眉飛色舞。
“千真萬確。”凌子寒點了點頭。“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雷鴻飛一窒,隨即訕訕地說:“我跟誰結婚啊?倒是你們,孩子都這麼大了,也該結婚了吧?”
“嗯,等行動結束,我跟天宇回去就結婚。”凌子寒看着他,臉上似笑非笑,怎麼看都是意味深長。“你好像應該有可以結婚的對象吧?”
雷鴻飛有些窘迫地抓了抓頭髮,嘿嘿笑道:“沒確定,不肯定,尚未決定。”
凌子寒溫和地說:“良辰美景,似水流年,還是抓緊點好。”
雷鴻飛苦苦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我覺得,我們都沒想好,還是不要操之過急吧。”
“嗯,也好。”凌子寒便不再多勸,回身把兩個碗放進智能洗碗機,然後走出來,坐到雷鴻飛身邊的藤椅上。
雷鴻飛便坐起身來,神情變得認真了,輕聲問道:“你打算在南美動手?”
凌子寒沉吟着搖了搖頭:“目前還沒決定,要看最近回來的各方面情報,綜合分析後再定行動方案。這一次,我會謹慎從事,看準了再動手。”
“好。我沒意見,都聽你的。”雷鴻飛笑着點頭。“這裡風景秀麗,氣候怡人,正好適合你和天宇休養,我也跟着沾點光。”
凌子寒聽得忍不住微笑,擡頭看向陽臺外面。
這也是一個私人島嶼,屬於南美華裔富商吳利揚。它比海星島要大一倍,有山有湖,生長着許多奇花異樹和一些野生動物,都是對人無害的物種。島上只零星的建有一些度假別墅和員工宿舍,對污水處理十分講究,使用了先進的高科技設備,而能源則基本使用太陽能,務必做到不損害這裡的生態環境。無論怎麼看,這裡都是度假天堂,在南太平洋的無數島嶼中並不引人注目。
周啓明仍然帶着他的那六十個人呆在島上,衛天宇的技術小組也隨之過來,海星島上的所有設施設備都拆得乾乾淨淨,可用的依然搬到這邊來。兩天內,他們就讓這裡成爲了暗中防範極爲嚴密的堡壘。
海星島卻並沒有炸燬,赫爾曼的公司將投入巨資在那裡修建度假用的五星級酒店,將來會對外開放,接待遊客。
這樣一來,即使海因茨或傑克派人潛上去偵察,看到那些地下通道,不免會對“第二十五”的實力有一個新的印象。
至於赫爾曼,應該危險不大。他是地道的德國人,平時很低調,偶爾發表言論,給人的印象也是一個有支持納粹傾向的右翼分子,贊同“基因至上論”,並因此受到一些反法西斯組織和人權組織的激烈抨擊。由於資產上億,他僱有不少歐洲各國的退役特種兵擔任保鏢,想要劫持他是相當困難的。如果海因茨、傑克或者其他有心人去調查他,得到的結論總半會認爲他是一個暗中出資支持恐怖組織的德國大亨。一般來說,他們會拉攏這樣的人,而不是謀害他。在目前的情況下,傑克和海因茨更有可能的做法是,通過赫爾曼找到提諾斯,以便重新與他們接上關係。
凌子寒沉默着,翻來覆去地想了很久,覺得自己的運作並無破綻,應該不會被敵人看穿。
這一次,他有足夠的耐性,等着對方先動,再後發制人,致敵死命。
雷鴻飛見他苦苦思索,本就蒼白的臉色似乎又失了幾分血色,不由得很心疼。他看了看碧藍的海面,便微笑着說:“子寒,我們去釣魚好嗎?晚餐好像還沒着落呢。”
凌子寒一怔,隨即明白了他是想讓自己放鬆,便點了點頭:“好吧。”
雷鴻飛大喜,一骨碌翻下吊牀,赤足衝到自己房裡,拿來兩根魚竿,興沖沖地說:“走,我們比賽,看誰釣得多。”
“好,輸了的人今晚做飯。”凌子寒笑着接過一根釣竿,起身走出陽臺,向不遠處的島中小湖走去。
雖然現在每天接受醫生的治療,也不間斷地在使用六四三醫院特別爲他研製的特效藥,可他前幾天病情發作得太厲害,此時仍然覺得身體裡的寒意徘徊不去,只有呆在溫暖的陽光下,他才覺得好受一些。不過,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更不會在衛天宇和雷鴻飛面前流露出來。
走到湖畔,兩人放下釣餌,便坐到樹蔭下,本來打算閒聊的,可沒說到兩句,便又繼續討論起工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