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穆苦笑着看向山坳盡頭,心說:九山啊,你個牲口再不來,老子真就要掛了。
剛纔看見這幫打手增援的人馬圍了上來,老穆大吃一驚的同時,沒敢遲疑,果斷和猴三兒架起程浩沿着山腳線往另一邊逃去。和剛纔那三個赤手空拳不同,這十幾個裡面有七八把一米長的薄背單刃砍刀。自己和猴三兒不是卓楊跟九山,除非把手上的棒子換成機關槍,否則根本不是人家十好幾個的對手。
帶着一個腿都快斷了的程浩,跑也跑不了多快。沒出去多遠,那幫身手敏捷的索命鬼就趕了上來,老穆看見左邊山坳裡,沿着陡峭的羊腸小道上去七八米,有一塊凸出來的巨石,便讓猴三兒扶着程浩,自己揮棒斷後且戰且退,幸好道路極其狹窄,對手發揮不了人數優勢,短時間內也無法兜去包抄,三個人這才險險退上了巨石。
守在這裡可以居高臨下,雖然談不上一夫當關,他們仨也沒這個能耐,但多少能拖延一點時間。老穆很機靈,邊打邊退的過程中,他撥通了九山的手機,喊了一嗓子‘快來救我和程浩’就繼續揮棒打鬥,他相信自己的發小足夠聰明。
守着岩石平臺,老穆和猴三兒打退了對方几次攻勢。這夥人見一時半會兒衝不上去,好幾個人還捱了棒子,便緩上了一緩,反正也逃不掉。
“念你們兩個不知道事情緣由,只要你們放下兇器束手就擒,還是可以得到寬大處理,否則,後果自負。”領頭的小個子也還是懂一點心理戰,他冒充警察喊着話。
老穆沒有理睬下面的蠱惑:你他媽唬誰呢?誰好像不認識你們這種貨色的標配砍刀一樣。打都打了,寬大處理個屁,只要九山能趕過來,誰寬大誰還他媽不一定呢。
小個子名叫郭慶,綽號‘龍哥’。好像混黑社會的老大都喜歡叫這個綽號,孰不知沒有千鈞的秤砣,根本壓不住‘龍’這個名號,倘若擅自稱呼,必被龍克。《水滸》中除了真隱入雲龍公孫勝,以及有龍命註定要當暹羅國王的混江龍李俊,其他敢叫什麼龍的好漢後來全都死於非命。
混社會,還是謙虛一點好。
龍哥郭慶三十多歲,一身街頭散打好功夫,尋常四五個人近不了他的身。不過,近幾年他已經很少親自動手了,因爲他是老大,手底下小弟如雲碎催遍地。
上頭有官面兒上的人罩着,手裡有大把的票子揮霍,郭慶早就不再需要自己打打殺殺刀口舔血,但他在石保一帶的威名日盛,都說黑白兩道沒有他辦不成的事情。
今天的事,是上邊的爺交代下來讓他親自帶人乾的,郭慶不敢怠慢。可這會兒他有點後悔輕敵了,沒想到這個叫程浩的小子這麼能跑,更沒想到中途殺出兩個程咬金,郭慶後悔沒帶上自己的五連發。
郭慶讓小弟們兵分兩路,一撥人從另一邊迂迴到老穆他們上邊,另一撥人就在底下堵着,他自己則接着電話。上邊的的爺詢問情況了,龍哥也打算講講理,看是不是能給程浩來個‘死要見屍’。
一開始上邊說‘儘可能要活的’,否則程浩也不會逃到現在。
老穆是個機靈鬼,看這情況就知道郭慶打電話在幹嘛。不說別的,等會兒人家從頭頂上往下推石頭,自己這三個人只能比比誰死的慘。老穆左臂上捱了一刀,幸虧躲得機靈刀口不深,否則很可能這條膀子廢了,這會兒血正順着她的手指尖往下滴。
趁着短暫的休戰間隙,老穆對猴三兒說:“猴三兒,這回算我連累你了。如果能活着回去,以後咱倆就是親兄弟。”
猴三兒後背上也見了血,好好的皮夾克被刀鋒豁開了一個大口子。他也說不上自己後悔還是不後悔,莫名奇妙就捲進了這一場禍事當中,現在想退都退不出去。他的心在不斷往下沉,拔涼拔涼的。如果單論這一件事,猴三兒這會兒反水的心思都有,但跟着老穆這幾年,是他這輩子過得最飽滿的人生,現如今他也是他們那一撥裡最拔份兒的老炮兒。
以前那些老哥兒們裡有誰混得強點,猴三兒他們嘴裡倒不完的話佐料,酸不拉嘰其實就是嫉妒。現在別的老炮兒和他說話也都是酸得倒牙。猴三兒喜歡看他們的酸樣,也喜歡大手大腳請吃請喝賙濟他們。這樣的生活,猴三兒過得入迷,也還遠遠沒有過夠。
畢竟多年的京城油子老炮兒,不死到眼前嘴皮子還是相當得硬。“瞧您說的,穆總。您朋友就是我朋友不是?遇見了,我猴三兒是爺們兒!”
“二位,是我連累你們了。”程浩有氣無力地說。
“甭說這些,這會兒說了也沒用,活下去再說吧。”老穆說。三個人當中,程浩樣子最慘,半個身子都是血,頭上的已經滲進後脖頸子裡,黏糊糊很不舒服。
郭慶掛上了手機,上面下面的人都看向了他。“程浩兄弟,還有這二位,我很佩服你們。”電影裡常演壞人因爲廢話多而耽誤事情。“咱們無冤無仇,都怪你們不長眼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所以,對不住啦。”
“這位老大,等一等等一等。”老穆趕緊接起話茬。“道上替人平事兒,無非爲了一個錢字,開個價吧。放我們一馬,兄弟隨後孝敬您。”
“說笑了。平日裡好說,今天這件事錢擺不平嘍,你們倆也真夠不長眼的。這位兄弟,你是個人物,放在往日,我很願意結交你這樣的。”既然是甕中捉鱉,龍哥便也就有了扯淡的閒情逸致。
“這位老大您報個名號吧。”猴三兒也回過味兒來了,趕緊接上話茬。“不知道您行走哪裡?咱們盤盤道沒準還有都認識的朋友,沒準兒還是一家人。”
老穆和猴三兒展開三寸不爛之舌與龍哥你來我往耍着嘴皮子,能拖一會兒希望就能大一分。就這樣,硬是又被他推遲了七八分鐘。
“要不我先說個數,你先過過耳。放我們一條生路,孝敬老大您一千萬,剩下的兄弟們我拿五百萬請大家添幾件衣裳。”老穆說。
“多說無益。幾位記下我的名號,道上人稱石保龍哥。記着死在我手上,做鬼閒了來找我啊。”說罷,郭慶衝着衆小弟做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誰知,就在此時老穆卻仰天大笑了起來。
五個身穿舊迷彩褲,腳蹬高沿大皮靴子、泛舊發白迷彩服的彪悍身影出現在了山坳的入口處。
九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