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六一章 皇馬路經黃泥岡

五月天氣,雖是晴好,卻難掩酷熱。

卓楊將朴刀卸在手邊,摘下頭上闊沿氈帽,一搖一搖扇着涼風,對衆人說到:“此地喚作黃泥岡,最是賊人出沒兇險之地。我等稍歇片刻,便速速啓程,萬不可大意。待去到東京汴梁着太師交付了這生辰綱,人人自有賞賜。”

歪坐在擔子一旁的十名軍漢齊齊拱手:“全憑提轄吩咐。”

這不是提轄卓楊第一次押送生辰綱,從軍十二年,他押送過八次了。十年前頭一回被經略府老相公看中,讓他來押運生辰綱時,卓楊還只是縣衙裡的一個都頭。

眼前的黃泥岡也已經走過了四次,這是第五次。

此次卓提轄手下這十個軍漢,也都不是等閒凡人,有虞候、都頭、教頭,還有押司和牢頭。坐在地上離卓楊不遠的那個大個子瓦拉內,他就是大名府專砍死囚腦袋的押獄。

左手搖着氈帽,卓提轄右手還是握住地上的朴刀,半閉着眼睛靠在樹下歇息。

此時便聽聞歌聲由黃泥岡下傳來:“赤日炎炎似火燒,我與將軍解戰袍。垂死病中驚坐起,芙蓉帳裡度春宵。”

好詩好歌好一個妙人!

定眼兒一看,一位嬌滴滴的玉面郎君挑着兩隻桶,唱着歌走上了坡頂。

一枝花科斯塔卸下擔子,也坐在地上休息,並不理睬對面卓楊等人。

“小娘子,你挑的甚?”老虞候卡西問到。

“酒!”

“賣不賣?”

“不賣!”

“我不是問酒。”

“奴家不賣酒也不賣身。”

“哈哈哈哈……”軍漢們爆發出鬨笑聲。

水都頭口乾舌燥,說道:“小相公,好想看你滿身大漢的樣子。”

“哈哈哈哈……”

槍棒教頭德屠說到:“都閉嘴吧,此地是黃泥岡,不是龍陽岡。那甚,小相公,不賣酒不賣身,那你總該賣藝吧?再唱個小曲兒來聽聽,少不了你的散碎銀子。”

一枝花科斯塔拂去臉上的嬌羞,沉一沉喉嚨,便開口唱到:“你的酒館對我打了烊……”

“閉嘴!”卓提轄斷喝。“把酒挑到我這裡來。”

“酒不賣。”

卓提轄說:“我等吃了酒不給錢,就不算賣。”

衆軍漢又齊齊鬨笑:“不給錢,自是不算賣。”

一枝花怯生生說到:“軍爺莫非要明搶嗎?”

卓提轄點頭道:“端是個明白人。”

“奴家若是不願呢?”

“我砍死你。”卓提轄揚了揚手裡的朴刀。

一枝花拋去一個媚眼:“奴家酒裡有蒙汗藥,軍爺果真非要吃嗎?”

“哈哈哈哈……”衆軍漢又發出笑聲,卓提轄也笑了。

赫團練說到:“小相公有所不知,我家提轄歷來只拿蒙汗藥當牛肉來下酒,若是不信,你可去十字坡、諾坎普和景陽岡掃聽,問問蒙汗藥何時麻翻了我家提轄。”

羅虞候也扯着嗓子吼到:“沒有蒙汗藥,我等吃起來反倒尼瑪沒勁。嗬嗬嗬……”

一枝花嫣嫣一笑,也不再言語,挑起兩隻酒桶便來在卓楊近前。“既是如此,此兩擔酒便孝敬提轄大人何妨?只是不曉,提轄老爺可覺得奴家姿色如……”

“滾!”卓提轄又揚了揚朴刀。

一枝花提着裙角一溜煙跑回方纔處,手捂胸口託着腮不停香喘。

恰在此時,‘託塔匪王’西蒙尼領衆好漢推車上了黃泥岡,來在樹蔭之下,也遠遠歇了下來。

西蒙尼一眼便瞧見一枝花,便故作驚訝地招呼到:“咦,你不是東村酒肆的一枝花兄弟麼?今日可有酒來,賣一擔讓我與衆兄弟消消渴?”

一枝花道:“一擔酒都讓這位提轄老爺搶了去,員外有膽可去與他試試。”

西員外抱拳唱喏:“好教提轄得知,我等弟兄是濠州人,販棗子上東京汴梁去。如今在這黃泥岡上得遇提轄,也是緣分。官家常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官府……”

卓提轄道:“說重點!”

“提轄能否勻一桶酒與我兄弟吃……”

“不勻!”

“十斤即可。”

卓提轄伸出手:“賣你十斤,拿錢來。”

赤發鬼戈丁大怒:“你這軍漢好不曉事,此酒明明是汝白搶,怎的又訛我等?”

卡虞候、水都頭、本押司、羅虞候、屠教頭、赫團練、瓦牢頭等人紛紛端起朴刀上前:“訛你咋地?”

戈丁:“……”

立地太歲蒂小二、短命郎加小五、活閻羅庫小七等人悄悄摸向懷中尖刀,智多星科克看了一眼入雲龍比利亞,低聲說到:“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咱們和他們……到底誰是軍、誰又是匪?”

卓提轄擺了擺手讓衆人退下,對西蒙尼說到:“這位員外,你說你從濠州販棗,去往東京汴梁。咱們先不說濠州產不產棗,也不說你等不從濠州直接北上東京,卻繞出一千里地來到這遍地是大棗的山東。不說你是吃飽了撐的,還是導航壞了?”

西蒙尼:“……”

卓提轄繼續說到:“這些都不說。就說說現如今東京人根本不吃大棗,你一個棗販子怎會不知曉?”

西蒙尼詫異:“爲何不吃棗?大棗補血養氣,包糉子……”

卓提轄又擺了擺手:“東京所有勾欄巷尾皆在流傳一句讖語,曰:吃棗要完、吃棗要完!東京人兩年不吃棗了,大相國寺的豬都不吃棗。”

西員外:“……”

卓提轄又道:“回去吧!從哪裡來便回哪裡去。我也不問你等今日想做甚,常言道:人在江湖飄,寶塔鎮河妖。都不容易,回去吧。”

西蒙尼乾笑兩聲:“呵呵,提轄說笑了。山水有相逢,雨濃情更濃。我等只是路遇提轄,只想換一桶酒水來吃。”

“拿錢。”

“好教提轄知道,我等本錢都在這七車棗裡,身上很是寒酸。提轄若是不嫌棄,我願用大棗來換酒吃。十斤酒換十斤大棗……不,二十斤大棗,提轄不虧。”

“莫非你的棗裡也下了蒙汗藥?”

西蒙尼長笑一聲:“哈哈哈……,我家門前有兩棵樹,一顆是棗樹,另一顆也是棗樹。與提轄換酒吃的棗,都是我家棗樹所出。不瞞提轄,離家出門前,這些棗已經放足蒙汗藥,皆爲上好暹羅貨,提轄可敢一試?”

卓提轄登時眼睛發亮:“暹羅貨?如此到要見識見識。”

衆軍漢也一起呱噪:“見識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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