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樓的鳳姨走了進來,笑道:“七王爺今兒個就別走了,老身這兒啊,剛剛來了個新貨色,就煩請王爺給開*。”她的身後站着一個白衣女子,面垂絲紗,低着頭不說話。南宮琉放開了左擁右抱的女子,走上前,食指一挑她的下頷,白衣女子往後一退。
南宮琉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身段是極好的,尤其是這眸子,脈脈含情,這樣的女人本王喜歡得很!”
鳳姨高興道:“七王爺喜歡就好,喜歡就好!那……老身就不打擾王爺春宵一刻了!”說着,她朝那三名女子使了個眼色,一起出去了。
“你叫什麼名字?”
白衣女子忽的不再扭捏,手一擡,徑直拉下了面紗,一勾脣:“想必王爺應該沒有忘了我。”
南宮琉一驚——“甄大小姐!”甄憐容笑道:“王爺果真是好記性,你我只在淺妃娘娘的紅鸞殿見過一面,王爺居然還記得我,這樣也好,我們好直接談正事了。”
“正事?”南宮琉疑惑道,“你不是死了嗎?你怎麼……你究竟找本王有什麼事?還找到了明月樓來?”
“王爺莫慌,憐容找你,自然是有要緊事要與王爺相商合作,既然是合作,王爺就對於我有價值,我不會損害王爺利益的,這也是合作的最基本的尊重。”甄憐容負手踱了過去,“我詐死,有我的理由和原因,王爺不必問,也問不出什麼,你只當做不知道這件事好了,但我知道王爺所有的事,王爺想救你一母同胞的兄弟南宮爍吧?我聽說他被困在圈地之內,過得很是不好呢……”
南宮琉眸光一緊:“你到底想說什麼?”
甄憐容搖頭道:“叫你別急別急,聽我把話說完——淺妃娘娘告訴我,你一直都在南宮羽的權勢下苟延殘喘,避其鋒芒,裝愚作鈍,你想救你的兄長,但也不敢在南宮羽的面前吐露一個字,你活得也很累,不如揭竿而起,到時候……”“你瘋了!”南宮琉大喝,“這種話,你也敢說!”
水清淺究竟告訴了她些什麼!
甄憐容白了他一眼,嗤笑道:“爲什麼不敢說,南宮羽是謀朝篡位得來了天下,當初他敢把自己的親哥哥拉下皇位,你爲什麼不敢,難道你自己都承認你不如他嗎?南宮羽當皇帝,名不正,言不順,他早該被廢了!難道我連說也不能說了?”
南宮琉立即走到緊閉的門前一看,回頭道:“甄憐容,本王不知道你是什麼來歷,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幹什麼,你若是想把本王拉下水,去送死,你就給本王馬上出去!”他保不定她是不是南宮羽派來試探他的。
也料想到了這一層,甄憐容便不再隱瞞了,要打動南宮琉,必須全盤托出,於是一五一十地說出了自己的身世……
紅鸞殿中,南宮羽握着水清淺柔若無骨的右手,輕輕橫掃,妙筆生花。水清淺回頭望着他,一癟嘴,委屈道:“皇上,臣妾是不是愚笨得很,連副鴛鴦都畫不好,還要皇上幫忙。”
南宮羽笑道:“清淺哪裡笨,與朕,便是活生生的鴛鴦,這筆法豈是狼毫之筆能比擬的,要朕說啊,清淺纔是天下最會畫丹青的人。”
水清淺被他逗笑了,說:“皇上真會取笑臣妾。”
琉璃燈在一旁閃爍着流光溢彩,薰香席捲在空氣中,南宮羽和水清淺認真地描摹着,一勾,一彎,恍若人間眷侶。一種毫不修飾的溫暖繾綣而出,飄散到了紅鸞殿之外,之外,以及更遠的地方……
紅鸞殿,鴛鴦纏綿。
南宮琉聽了甄憐容娓娓道來的身世,若有所思,道:“原來……你是南宮契的人……”
“南宮契是我唯一的主子,我和成太后不惜一切都要把他重新擁上帝位,這天下方寸,山河表裡,無一不是冠着他的名字,他纔是皇帝,纔是天子!”“那……你們有什麼把握能東山再起呢?眼下,皇上的權力已經穩固了,羽翼已豐,天下大定,是沒有人會願意再起干戈戰亂的,你們怎麼不在當初皇上逼宮奪位之時就攪渾了朝野天下?”
“當初,主子在南宮羽的手中,怎麼起兵?萬一南宮羽暗殺了主子,我們唯一的希望都沒有了,還復什麼國?現在不同了,主子已經恢復了記憶,記憶一恢復,身上的毒便也解了,南宮羽不知情,還讓主子在宮中任意進出,我們有很好的優勢。”
敵在明,我在暗。
這就是優勢。
“誰說天下人都是苟於安樂富貴之徒,主子在位時,曾經恩澤鄉里,若是爲了他揭竿而起,大鬧紫禁城,未必沒有人敢響應。”
南宮琉問:“那你們現在有兵力了嗎?你們號召過天下人了嗎?一旦號召,皇上勢必會知道,那個時候,別說復國了,南宮契也是在劫難逃,只要他還在皇宮中,他就一直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皇上暗影重重,你們小心被盯上。”
甄憐容不慌不忙道:“我在暗中,在民間,偷偷地召集了一些兵馬,不多,但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勇士,只要王爺能幫我把他們偷偷地安排進皇家侍衛隊,到時候,就能擒賊先擒王了。”
“你想得太天真了,”南宮琉冷笑道,“若是這樣便能造反,那皇上早就已經不在了。”他轉身坐回到雪山白熊的毛皮上,端起酒杯,“你們若是想如此,何必來找本王?單放單指揮使統領着錦衣衛,由他來安排,輕車熟路,他馬上就要班師回朝了,與他合作,不是方便許多?”
南宮羽身邊的侍衛都是近不得身的,而且,那些侍衛都得經過他親自挑選,每一個時辰換一個班次,每次巡邏或者站哨,每一個侍衛身邊的人都會不同。
沒有那麼容易。
甄憐容走過去,笑道:“王爺可以爲我們做其他的事,王爺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告訴你,我們還有最後的一張王牌,一定會讓王爺眼前一亮。”她一勾脣,白皙的肌膚上魅惑而自信着。
“最後一張王牌?”
“沒錯,就是宮裡頭的淺妃娘娘。”
南宮琉一驚。
“你與淺妃娘娘合作,倒還不如直接與我們合作,反正,淺妃娘娘也是我們的人……”拖一個王爺下水,也是好的。這樣想着,只聽見南宮琉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原本知道水清淺是刻意接近南宮羽的,但沒有想到,水清淺的背後,是廢帝南宮契。
南宮契究竟還殘存着多少的勢力,甄憐容的話,定然還有所保留。
一個水清淺,抵過千軍萬馬。
不愧是最後的王牌。
甄憐容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反正我今天是奔着你來的,爲了找個清靜的地方與你談事,我都出了宮了,回不去了,只有王爺答應與我們合作,才能藉助着王爺再度進宮與主子匯合。”她是抱着必成的心來的。
天下,手足。
南宮琉忽然果斷道:“好,本王答應與你們合作,但你們要承諾,事成之後一定要放了本王的二皇兄。”“那是自然,那憐容就在此,謝過七王爺鼎力加盟了。”甄憐容一抱拳,江湖禮儀。
南宮琉眉一挑,笑道:“你就這麼點誠意?”
“七王爺還要我怎樣?”
南宮琉俯身橫抱起了她,笑道:“獨用美人一夜。”“你……”甄憐容緊繃的神經緩緩放鬆了下來,安靜地閉上了雙眼,南宮琉抱着她走向了牀榻。
牀簾緩緩放了下來。
暗香浮動。
琉璃煙樓中,夕瑤獨自坐在窗前,望着天上的一輪明月,手中是琉璃燈盞。美人無神。夕顏走過來道:“姐姐,雖有晚風習習,好不涼爽,但也彆着了涼啊。”
夕瑤冷笑道:“着了涼倒是好事,就怕着不了涼。”“姐姐,你在說什麼呢?”——着涼了,病倒了,皇上就能來看看她這個空有其名的御前侍女了。
南宮羽說過,今生今世,不再與她相見。
往日的恩愛柔情,煙消雲散。
她問:“夕顏,你甘心嗎?”
裡頭,夕顏正在鋪牀的手一頓:“姐姐,你在說什麼?什麼甘不甘心的?”“皇上不來琉璃煙樓,我見不着他,你也見不着他,我煎熬着,你也煎熬着。夕顏,我的好妹妹,你甘心嗎?甘心被我這麼連累着,甘心就這樣熬白了你的青春?”
夕顏垂眸道:“我已經沒有念想了……沒有了……”自從被水清淺揭穿了詭計,她就無時無刻不在無地自容之中——她是一個婢女,一個地位低下的婢女,雖是跟着南宮羽從皇子府來的,但至多也只是資歷深了一些,情面大了一些而已,宮女終究是宮女,哪裡輪得到她來幻想飛上枝頭?想要一舉除去戚妃、淺妃,和夕瑤,是癡人說夢。即便成了,也輪不到她陪王伴駕。
夕瑤冷哼。
一個宮女走進來,道:“夕瑤姑娘,奴婢已經打點妥當,奴婢這就回騰雲閣了。”
騰雲閣現在就甄老夫人一人冷冷清清地住着——其實裡面早就已經沒有了人。但甄老夫人自從喪女之後,就一直臥牀不起,外人也見不到她。
夕瑤望着窗外的點點燈火,漫不經心道:“去吧,好好照顧你們家老夫人。”
宮女點點頭,轉身的剎那,袖子裡“噹啷”落出了一個翡翠鐲子!
夕瑤和夕瑤同時望了過來。
那一個宮女,正是騰雲閣的衾兒,她是當初甄家母女帶進宮的婢女,善於納被角,就被尚宮局的司制局底下的尚衣局請了去,騰雲閣就由採芝頂上了。後來,琉璃煙樓感染了時疫之症,此事因是由尚宮局而來,尚宮局見衾兒伶俐,就派去琉璃煙樓照看了。
甄家母女死的死,病的病,而琉璃煙樓已經沒有什麼事兒了,衾兒今日就準備回到騰雲閣去,豈料在最後轉身的一剎那從袖中落出了一個翡翠鐲子。
衾兒一慌,蹲下身去撿,夕瑤喝道:“等等——”
夕瑤放下了手中的琉璃燈,疾步走了過來,見是南宮羽曾經送給她的那一隻鐲子,勃然大怒道:“衾兒,你……”
夕顏也立即過來,勸道:“姐姐,衾兒或許只是一時起了貪念,反正東西還在,你就原諒了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