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齊槿到山寺後山玩耍,竟不小心被一條毒蛇咬到。深山野林,無人可求,正自絕望時,一名少年卻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相貌極爲俊美,見他受傷,便殺死毒蛇,將他救起,將隨身所帶的藥膏爲他塗上,又親自送他回了寺中。
那少年原來在山中學藝,所居之處離山寺倒並不遠。齊槿雖是性子安靜,但到底也是個孩子,平日裡只與僧人老僕打交道,雖面上不顯,心下卻甚覺寂寞。而那少年雖與他初次見面,但神采飛揚,妙語如珠,對齊槿亦是頗爲關懷,齊槿直感到平生從未有過的溫暖,到那少年告別時,竟是眼睛紅紅,分外依依不捨,直到那少年笑着承諾以後一定常來和他一起玩才重又開心起來。
幾日過後,那少年果然依言來到。自此後,每隔幾天,那少年便會來看齊槿。有時候是陪着他讀書下棋,更多時候卻是帶着他在山中玩耍,上樹掏鳥,下水捉魚,讓齊槿體會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屬於他這般年紀孩子的快樂。
那少年卻並未告訴齊槿他的名字,只說他姓楚。齊槿便也不問,只乖巧地喚他“楚哥哥”,而他自己卻是將名字和身世全都告訴了那少年,毫無隱瞞。少年初時得知倒是一驚,隨後倒也並無異樣,待他仍是如常。
轉眼間齊槿已是十三歲。這一日,齊槿正坐在山下溪邊與那已長成一個翩翩俊美青年的“楚哥哥”說話時,卻見不遠處迎面走來一名錦衣少年,身後跟着一名小廝。那少年面容十分秀美,周身洋溢着一股高貴之氣,見着齊槿,卻是開心地撲了過來,大叫了一聲:“哥哥!”
齊槿自也將那少年認了出來。只因那少年的面容與他一模一樣,這個世上,除了他那孿生的弟弟齊瑾,又有誰能跟他如此相像,便宛若鏡中自己一般?
原來齊瑾當年被留在王府,齊淵病好後,想念妻子,又兼隨着齊瑾漸漸長大,容貌便漸漸顯出與愛妃相像之處來,又想到先前之難過錯全在被送出去的那個孩子身上,因而齊淵倒是對這個留下來的孩子萬般寵愛。齊瑾便也一直以爲自己只是父親的獨子,小小孩子,雖有時候看着其他的官侯小夥伴都有兄弟姐妹,頗覺羨慕,倒也無可奈何。偏這一年,也是天意湊巧,無意中竟叫他自一個醉酒的老僕口中得知自己原來還有一個雙生哥哥,得悉了當年那段往事。齊瑾喜出望外,急欲一見自己的兄長,然而他也知道那兄長是齊淵乃至整個王府的忌諱,於是倒也並未明裡提出,只暗中尋訪當年哥哥被送往之處,得知後,便找了一個藉口溜出王府,直往這山寺而來。
兄弟二人相見,自是分外興奮,齊槿性子安靜還好,只是微笑着緊緊握着弟弟的手,齊瑾卻是緊緊地膩在哥哥懷中,開心地直叫“哥哥哥哥”,然後又嘰嘰咯咯講起自己的事來。他口齒本就伶俐,又兼長得可愛,更是甜美討喜。連一旁的那楚姓青年亦笑道:“小槿,你這個弟弟可比你可愛多了啊!”
齊瑾歪頭打量着他,見他一手搭在齊槿肩頭上,不由孩子氣地將那隻手撥掉,揚頭道:“你是誰啊?”
楚姓青年再次將手搭了上去,還故意將齊槿往自己懷中帶了帶,笑眯眯道:“我是你哥哥的哥哥。”
齊瑾初認兄長,心下本是興奮異常,他自小得齊淵寵愛,早已養成了個十分驕縱的性子,自己要的東西從來便要到手,而自己的東西亦從來不會給別人,獨佔欲極強。此刻見那楚姓青年對自己的哥哥如此親密的樣子,而哥哥亦只微笑着,並未拒絕,小孩子心裡不由便有一種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去的憤恨,當下恨恨拍掉那楚姓青年的手,將齊槿完全裹在自己小小的懷裡,大聲道:“哥哥是我的!”
楚姓青年哈哈大笑道:“好有趣的小傢伙!”說完伸出手去在齊瑾氣得紅撲撲的臉上捏了一把。
齊瑾氣得哇哇大叫,跳起來便要去打他,但那楚姓青年身懷高強武藝,又怎會讓他打到?到最後反倒是他被楚姓青年抓住按在懷中,“吧唧”在臉上親了一口。
這動作本來無甚奇怪,只因楚姓青年自齊槿小時便帶着他,因而常也對他親親抱抱,不過是一種疼愛之舉,齊槿自也習慣了,並不以爲異。但齊瑾是金尊玉貴的小王爺,自小便被人捧在手心,哪有人敢對他如此放肆?因而楚姓青年這一親下來,卻只讓他覺得自己被人輕薄了,心下恨極,欲要打他,卻被他抱住,無論怎樣也掙不開,小孩子心下本自憤怒,這下更有一股無名委屈上來,當下眼睛一紅,“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楚姓青年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放開。連一直笑吟吟在旁看着的齊槿亦是大驚,連忙起身上前。齊瑾一把撲進兄長懷中,抽抽噎噎地哭了好一陣,直到最後楚姓青年苦着臉又道歉又作揖地賠罪才破涕爲笑。
當晚兄弟二人便擠在一張小牀上同榻而眠。齊瑾初得兄長,自是死死地抱着哥哥不撒手。齊槿多年來身邊無一親人,此刻見着弟弟,自也是十分激動,更是對這弟弟疼愛無比。因而齊瑾雖只在山上停留了一日,但分別之時,兄弟二人都是十分不捨,齊瑾固是又要哭出來,連齊槿也是眼睛都紅了,還是楚姓青年在旁妙語安慰了好一番,才讓兩個小孩子依依不捨地分了手。
自此後,齊瑾每年都會尋找機會上山來看齊槿,次數雖然不多,但二人兄弟感情倒是益漸親厚。齊瑾本是任性驕縱之人,只在齊槿面前卻是十分的可愛,雖不時也有任性撒嬌之舉,但卻只讓齊槿更加疼愛他,每一次見他來都是極爲高興,而每一次齊瑾去後都要暗自傷感好些日子。
齊槿十五歲這一年,那楚姓青年卻是學藝而成要下山去了。齊槿分外難過,一天沒有吃飯,只一個人坐在常與楚哥哥一起坐的那塊溪邊大石上暗自傷心。最後還是楚姓青年尋了來,將他抱在懷中好一番軟語安慰,將他小臉上的眼淚一一吻去,又承諾以後一定每年都來看他,等他回去安頓好便來接他云云,這才讓齊槿停住了眼淚,依依不捨地送了他離去。
此後幾年,那楚姓青年倒果真每年都上山來看望齊槿。而不知是不是山外紅塵渲染之故,齊槿只覺得他的楚哥哥似乎與以往有了不同,神色間雖仍不減飛揚,卻是深沉複雜了許多。雖是如此,他待齊槿卻仍如往昔一般,笑言軟語,極爲疼愛,每次上山都要爲齊槿帶來不少東西,雖然齊槿對那些金寶一類的東西並不鍾愛,卻仍是十分仔細地珍藏了起來。
日子便這樣流水般過去。到得齊槿二十歲這一年,山上卻迎來了一位極爲特殊的客人——齊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