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東蒼軍師帳中。
君亦然霍然擡頭,驚道:“小瑾!”
齊瑾靜靜道:“你放心,他是我的哥哥,我自然不會真的傷害他。只是你也知道,燕沉昊實在太厲害,若這樣下去,東蒼遲早會被他佔去……”
“可是,小瑾,他是你的親哥哥啊……”君亦然眼神複雜。
“可他也是東蒼人。”齊瑾面色平靜,“況且他先前嫁去北朔和親,本就是爲了東蒼安寧,如今他的夫君竟然率兵攻打東蒼,無論如何,也有他的責任……”
“可是小瑾你知道的,這並不是他的錯……”
“是啊,我知道不是他的錯。”齊瑾微微苦笑,“可是,這也是逼不得已。況且,我說過了,我不會真的傷害他,不過是要他作一場戲而已。如此一來,便是逼不了燕沉昊退兵,也必可讓他心痛斷腸,神智昏亂。況我得到消息,南桓楚帝亦正趕此而來,哥哥亦是他癡戀之人,到時候逼得他助我東蒼,也未必沒有可能。”
雖聽他分析不錯,但齊槿畢竟是他親哥哥,且幾日來君亦然亦是親見齊槿是怎樣疼愛這個弟弟,此刻卻見齊瑾提出此計,狠心絕情至此,君亦然心頭不由一寒,沉默了一下,道:“那,小瑾你就不怕燕沉昊和楚龍吟聯手過來對付你?”
齊瑾脣角浮出一絲笑意,搖頭道:“絕不會的。那兩個男人都是人上之人,天生強者,絕不會示弱與別人聯合。況他們互爲情敵,燕沉昊知不知道楚龍吟和哥哥的事我不知道,但我卻知道楚龍吟是恨極了燕沉昊的,絕對不會與他聯手。而他們兩個都愛哥哥愛得極深,也絕不會讓對方搶走哥哥的。”
君亦然默然片刻,問道:“那你就確定公子他一定會答應嗎?”
“他會答應的。”齊瑾道,看着君亦然,忽然微微一笑,“況,亦然你口才這麼好,便是哥哥不答應,你也一定會說動他的。”
“我?”君亦然一愣。
“自然是你。”齊瑾道,“難道還要我這個做弟弟的去遊說哥哥自己跳火坑麼?這樣的計謀,自然也該是我們足智多謀的軍師想出來的纔對。”
“可是……”君亦然面色爲難。
“亦然,你忘了你的目的是什麼了嗎?”齊瑾道,“雖然我也知道這樣做很爲難,但若不是逼不得已,我又何嘗願意這樣做?你也知道,東蒼根本敵不過北朔大軍,照目前情勢下去,只會越來越糟糕……雖說這樣做有些卑劣,但卻是爲了東蒼幾百萬百姓,哥哥想必也會想通的……況也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報仇,否則待燕意天拿下東蒼,你怎麼辦呢?畢竟,燕沉昊現在已經知道你還活着,只怕燕意天也早知道了,如果你再落到他手中的話……”
“好了,你不用再說。”君亦然脣邊浮出一絲苦笑,“小瑾,我答應就是。”
陽光非常明媚,落在大地上,四處都是一片燦爛的顏色。
君亦然靜靜看着眼前這個少年。是,少年,儘管知道他已年過弱冠,但看上去,這人眉目清秀,身形纖細,那般的明淨,除了少年,君亦然找不出其他合適的詞來。
眼前人眼眸低垂,濃黑的長睫投下淡淡的陰影,便如那白紙上的一抹淡墨,靜然中,似乎有淡淡的哀傷擴散開去,但細一看,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有,那人便只是那麼安靜地低着眸,燦爛的陽光落在他略略蒼白的臉上,卻似化了去,只留下一點幽幽的透明。
君亦然知他心中爲難,但卻是無奈,他自己又何嘗願意來勸說?只是……終究是無聲一嘆,輕輕喚醒那似是失神的人:“公子?”
齊槿回過神來,朝他略帶歉意地笑了一笑,那笑容卻是顯得蒼白。君亦然心下一嘆,有些艱難地道:“在下又何嘗願意用這種法子?只是……在下無能,無法保得東蒼和小王爺,若再此下去,東蒼只怕真要落入北朔之手,那麼東蒼幾百萬百姓……而小王爺是此戰首領,若是輸戰的話,便是不戰死沙場,只怕回去,也必會被軍法處置……而小王爺那脾氣公子想必是清楚的,他那麼心高氣傲的孩子,那忍受得了失敗?便真的敗了,亦絕不會做那階下囚,只怕寧願自盡也說不定……”
齊槿靜靜地聽着,默然不語。君亦然見他神情,頓了頓,繼續道:“燕沉昊若真是愛你的話,必會救你,而我們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絕不會真傷到公子……”見齊槿仍是十分安靜的表情,心中雖不忍,卻仍是狠心緩緩道:“東蒼和小王爺與燕沉昊之間,公子自己選擇罷……當然,無論公子做什麼選擇,我想都不會有人怪你的,在下不會,小王爺他,當然更不會。”
齊槿默然良久,然後低聲道:“且容我想一想。”
君亦然點頭道:“這是自然。公子若想好了,直接告訴在下答案便是。在下告辭。”話畢便推着輪椅離開,只是在離開一段距離後,君亦然忽然停了下來,並未回頭,卻是輕聲道:“公子這般猶豫,應該不是爲了自己罷?”
齊槿愕然擡起頭來。卻聽君亦然繼續道:“到這時候公子竟還怕晉王爲難,還在爲他着想,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只可惜王爺他不懂得珍惜……唉!”一聲長嘆,似有無限深意,然後卻是徑直離去,再不回頭。
齊槿卻仍是靜靜地站着,雖是日色燦爛,那一時,卻似起了風,幽幽的,只是涼意。
然後齊槿回到了齊瑾的帳中。齊瑾正坐在牀邊任軍醫爲他換藥包紮,見他進來,臉上登時漾開甜甜笑容,叫道:“哥哥!”
齊槿走過去,溫和地詢問軍醫:“他的傷怎麼樣?”
軍醫道:“小王爺的傷本無大礙,只要好好養傷,再過得兩天,就可以完全好了。”
齊槿這才放下心來。卻聽齊瑾道:“這點小傷,又何必再養?況且燕沉昊的大軍已經逼近過來,馬上就要出戰,誰還顧得了這個?你先下去罷。”卻是對那軍醫說的。
那軍醫忙躬身退下。齊槿勉強微笑道:“小瑾你別這麼說,受了傷總是要好好養的……”
齊瑾滿不在乎道:“養好了又怎樣,反正還是要受傷的!燕沉昊果然不愧是北朔神將,行軍打仗也就算了,武功也是那麼好……”忽然似想起什麼,倏然住口,望向齊槿,略有歉意道:“對不起,哥哥,我……”
齊槿道:“這有什麼對不起的?小瑾你說的本就是事實……”雖是微笑着,眼底到底忍不住隱了一絲黯然。
齊瑾見他神情,忙把話題岔開了去。難得沒有出戰,又借了傷勢之故,齊瑾便索性賴在哥哥懷中,甚至連用飯也大起童心要哥哥喂,理由是自己胳膊受傷了。齊槿雖知他是左臂受傷,吃飯並無妨礙,但到底經不住弟弟的撒嬌,又看他睜着一雙清亮的大眼睛十分期待的樣子,也實在不忍心拒絕,便果真一口一口喂起他來。齊瑾每一口都乖乖吞下,吃得十分開心,吃完了仍是抱着齊槿的腰賴在齊槿懷中,低低道:“哥哥,你真好!”
齊槿輕輕撫着他的頭髮,寵溺地微笑着,只是眼底深處卻是有些哀傷,心道:小瑾,哥哥一點都不好,只顧着自己自私,都未顧到你……
心下一黯,那決定卻是成形了。待齊瑾睡着後,齊槿便自來到君亦然帳中,靜靜道:“我想好了,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