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番外在一起

現代番外 在一起

走廊盡頭是一道門。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門。

齊槿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腳步聲。嗑。嗑。嗑。

像有誰用小小的錘子在輕輕敲着金屬。

其實齊槿赤着腳。腳下的地板很涼也很光滑。

但齊槿一點都沒懷疑,仍是聽着自己的腳步聲走過去。

連門把也是白色的。

齊槿伸過手去。

還沒握住,門卻開了。

然後一大蓬的陽光忽然灑進來,一點一點,一個柔和的角度擴張開來。

光線勾出那個人的輪廓,像是透明的,有點看不清。

恍惚着,就像是夢。

“不要我的我不要,不愛我的我不愛,把燈關上,連背影都不會存在……”

手機唱了好半天,齊槿才從夢中醒過來,迷迷糊糊地把手機從枕頭下拽出來,放到耳邊。

“豬,還沒起來啊?”

“唔……”

“唔什麼唔?快起來!”

“可是今天沒有課……”

“沒課就不起來啦?你還是讀書的嗎?快點!給你十分鐘,馬上到校門口!這什麼破學校,竟然不讓開車進來!不過門口那幾個保安姐姐倒還不錯……”

“滴——”

“不要我的我不要,不愛我的我不愛……”

“喂……”

“小樣兒的,竟敢掛我電話!給你三分鐘,馬上給我滾下來!”

“燕沉昊,打擾人家睡覺是要遭報應的……”

“報應?嘿嘿,那,如果我殺一頭豬呢?”

“……我馬上起來……”

“還有,馬上下來!記得啊,三分鐘!三分鐘你不出現,齊槿同志,你就準備犧牲吧!”

齊槿是在20分鐘後到校門口的。

隔得老遠就看見了靠着車門的男人。

黑風衣,頭髮被風吹得有點亂,笑得很好看,正和校門口的女保安說得火熱。

齊槿輕輕扯了扯嘴角,懶懶走過去,抱胸靠在一旁的牆上。

雖是調笑得興致,但燕沉昊仍是一眼就掃到了齊槿,笑着跟女保安說了句什麼,大步跨過來,伸手在齊槿頭上一揉:“幹嗎杵這兒?看見我也不過來!”

齊槿似笑非笑瞥他一眼:“過去幹嗎?打擾人家可是不道德的。”

燕沉昊笑着在他頭上狠狠又一揉:“這話怎麼聽着這麼刺啊!”湊近去,壞笑,“怎麼,吃醋了?”

齊槿一把拉下他的手,似笑非笑一聲輕哼:“爲你吃醋?”睨他一眼,“你值得嗎?”

燕沉昊的臉微微僵了一下,但一瞬即復,仍是笑着,拉過齊槿的手,一握之下,觸手冰涼,濃濃的眉頭當下皺起:“手這麼涼,怎麼不多穿點衣服?已經入秋了,感冒了怎麼辦?”一邊把齊槿的手往兜裡揣。

齊槿一把掙出來:“你瘋了?這是校門口。”目光有些心虛地掃過周圍出出入入的人羣。

燕沉昊一把又把他的手抓過來,固執地放進自己兜裡,拉他朝車門走去:“校門口怎麼了?你情我願還犯法了?”

坐到車裡,齊槿忽然低頭笑起來。

燕沉昊看他一眼:“笑什麼?我怎麼覺着今天你有點兒不對勁兒啊。”

齊槿擡起頭,望向前方,嘴角噙着笑:“笑你剛纔說的四個字。”

燕沉昊好奇:“哪四個字?”

齊槿笑而不語。

待燕沉昊目注前方認真開車,這才轉過頭去,看着身邊人的側臉,自言自語般喃喃:“你情我願。”

因爲是節日,到處都顯擠,事沒做多少,倒是大把時間都花在路上了,等兩人看完電影買完東西再吃完飯開車回到燕沉昊的住處,四處已經是霓虹閃閃了。

開門,進屋,先把大包小包扔在沙發上,然後把人也整個扔上去,齊槿癱在沙發上呻吟:“累死了!”

燕沉昊在他身旁坐下來,笑着推他一把:“你還是個男人嗎?又沒做什麼,喊什麼累?”想起什麼,忽然站起來,興沖沖地往臥室走:“對了,我有個好東西給你!”

齊槿賴在沙發上不屑:“你說的好東西,準不是什麼好東西!”

燕沉昊也沒答他,徑自進屋把東西拿了出來,獻寶似地跟齊槿懷裡一放,一臉得意:“怎麼樣?第一眼看到我就覺着跟你絕配!”

齊槿看着懷中軟軟的玩具豬無語,哭笑不得地一把扔過去:“自己兒子自己帶!扔我這兒算什麼?”

燕沉昊笑嘻嘻地接過:“別呀!我要有兒子,那也一定是你生的呀!”臉在大大的豬寶寶身上蹭蹭,一臉同情加憐惜:“可憐的寶寶,竟然被媽咪嫌棄!”

齊槿閒閒笑着,眼底飛快地滑過了一絲什麼,眼瞼垂下來,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沙發。

“喂。”

燕沉昊順口“嗯”一聲,仍在撥弄着懷中的“寶貝兒子”。

“我找到工作了。”

燕沉昊的頭猛地擡起來,愣了一愣,笑:“是嗎?原來你這種懶蟲也有人要啊?”扔下豬寶寶靠過去,把齊槿往懷中一摟:“哪家公司?”

“小公司,估計你沒聽過。”齊槿擡頭看他一眼,沉默了一下,補充:“在T城。”

燕沉昊僵了一下,緩緩低下頭:“T城?”目光直直盯住齊槿的眼睛,聲音卻很輕柔:“幹嗎去那麼遠的地方?”

“遠嗎?”齊槿目光直視着前面的窗,窗外的天是不純粹的黑,“T城離我家可比這兒離我家近多了。”

燕沉昊沒有說話,沉默了一下,放開齊槿,掏出煙,打火,點燃。

深吸一口,吐出:“那倒也是。”

齊槿仰起脖子看着天花板,半晌,自言自語般開口:“謝謝。”

一點菸灰輕輕掉下去。

燕沉昊轉過頭來,皺着眉頭:“謝什麼?”

齊槿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嘴角似是揚了揚,忽然站起身來:“好了,我先去洗澡。”

齊槿躺在浴缸裡出神。

不知爲什麼,竟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見燕沉昊的那天。

那還是在初中,齊槿上初三,而燕沉昊上高三,兩人分別在一個學校的初中部和高中部,因爲隔得並不遠,所以倒是有很多機會可以遇到,但那時,他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他。

直到那個下午。

那時,齊槿並不知道他們的遊戲,所以當燕沉昊氣勢洶洶走過來的時候,他只以爲自己遇上了那種流氓學生,雖然面上還好,心裡卻已經有點怯了,下意識地就往後退。

沒想到那個男生幾步跨到他面前,竟是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黑嗔嗔的眼睛直直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朝他湊過來。

直到男生放開他的時候,齊槿才知道自己被他親了一下。

雖然是親在額頭,雖然只是蜻蜓點水般的一下,但是,面前這個人,是男生……

齊槿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很大,竟是說不出話來。

見他反應有趣,燕沉昊忽然輕輕笑了笑,手指彈了彈他的額頭,然後轉身,手插在褲兜裡向同伴走去:“吶,我贏了!死胖子,這種餿主意你丫也想得出來!嘿嘿,還真以爲嚇得住小爺我啊?好了,我可是親了,我們剛剛賭的那個……”

齊槿怔怔地看着他和同伴走遠,也不知該作何反應,不知過了多久,慢慢地,臉就紅了。

齊槿屬於那種性格比較內向的學生,學習成績不是特別拔尖但也還算可以,這一檔的學生經常是被老師同學忽略的一羣,性格出彩還好,如果是性格安靜,那就更是不引人注意了。

然而齊槿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沒人注意的話,那麼自己的秘密也就無人可以窺見。

他知道自己變得怪怪的,但是他停不下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開始關注那個人,明明那個人捉弄了他,可他,偏偏就把他記住了。

原來他叫燕沉昊。

開始去認真關注了,才知道,原來他在學校早就是很有名的人,家境好,個性卻不好,成績好,品行卻很爛,長得帥,操行卻很差,然而在這個個性飛揚的年代,在崇尚個性的學生中,這種人,成爲偶像卻也是必然。

齊槿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爲“追星族”,並且是如此安靜的狂熱——他高三,他的目光就追隨了他一年;他上B大,他就拼死拼活考到和他一樣的大學……

然而,他卻根本就不記得他了,那個人,只當他是新入學的學弟。

齊槿失落,但他很快又振作起來,他對自己說,沒關係啊,他不記得你,你就讓他把你記住!

燕沉昊有時也會覺得奇怪,爲什麼這個小學弟會這麼黏。有時候覺得煩了,也會露出很不耐的神色,說很刻薄的話,以爲可以趕跑他,結果沒想到,第二天,他還是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站在自己面前。

他自然是不知道齊槿的心思,他從來就不喜歡猜別人的心思,他是天生的在上者,從來都是別人來討好他,哪用得着他去在乎別人?

燕沉昊喜歡的女人是那類熱情奔放的,美豔是必要的,成熟懂事也必不可少,來得乾脆去得乾脆一向是他喜歡的,大家都已經是成年人,小孩子的那一套純情遊戲少爺他實在不屑。

然而,當齊槿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我喜歡你”的時候,他還是有點震撼的。

不是沒有人對他說過這句話,相反,有很多,只是,聽過那麼多羞澀的深情的淒厲的悲傷的示愛,卻似乎從來沒有聽到過,如此清澈的告白。

我喜歡你。

面前的男孩靜靜地對他說:我喜歡你。

燕沉昊忽然就覺得,這世界太他媽惡搞了。

拒絕是理所當然的事,甚至覺得噁心,以前覺得這小學弟雖然黏人,但安安靜靜的倒也挺招人喜歡。

而今一想到他竟然對自己抱着那種齷齪心思,燕沉昊只覺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從此自然是避瘟疫般地避之不及。

倒是齊槿毫無異樣,彷彿他沒向燕沉昊告白過似的,仍和以前一樣,單單純純安安靜靜的樣子,拿兩隻清澈的眼睛望着燕沉昊。

燕沉昊心裡鬱悶到內傷:真他媽倒黴!

愛不愛這種事,燕沉昊不想也不屑去想,他不愛別人,別人愛不愛他,不關他的事,所以最初的震驚之後,燕沉昊照樣過自己逍遙的日子。

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沒了誰就會活不下去。

但他實在沒想到齊槿會自殺。

在他眼中,齊槿雖然煩人點,但怎麼看也是一個聰明正常的男孩,而且便是自己那樣刻薄地拒絕他,也沒見他有半點傷心半點委屈,燕沉昊就是想不通,那樣一個單薄得風吹就倒的小子他媽的竟有膽子自殺?!

得到消息的燕沉昊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那麼憤怒,憤怒得,竟然連手都抖起來了。

沒愛過人的人,你叫他怎麼去想象,怎麼去承受,一個人竟然可以愛另一個人愛到願意爲他死?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燕沉昊這次是真的怒了,怒得連心尖尖上都是恐慌。

而自殺被救的齊槿,面對着氣沖沖趕來的燕沉昊的解釋是:不是自殺,只是不小心。

真的,只是不小心。齊槿沒有說謊。他只是不小心用刀片割到了自己的手腕。

在燕沉昊明確地對他表示出厭惡,說他怎麼會這麼噁心,竟然會愛上男人,說以後不準出現在他面前後,在自己在牀上愣愣坐了一夜感冒高燒後,在自己頂着近40度的高燒一個人去醫院掛號看病卻偶遇陪着女朋友來醫院做流產的燕沉昊後,在被他視而不見最終自己仍是一個人慢慢回去後,一個人,坐在衛生間裡,邊想着什麼,邊割開了手腕。

真的是不小心,他沒想過自殺,從來沒有,哪怕他,也許真是有點難過的。

只是無意識地劃了上去,而刀片又那麼利,一劃就流血了,止都止不住。

每個人應該都有這種經驗,有時候,人會出現一段空白,你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或者說,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可是,你阻止不了。

齊槿那時就處在這樣的空白裡。他一向是個內向的人,內向的人不代表沒有思想,相反,因爲內向,所以往往比一般人更容易胡思亂想。

所以往往那種安靜的人其實最可怕,因爲這種人骨子裡,其實往往比一般人來得瘋狂。

但齊槿否認這一點。他真的沒存半點自殺的心思。他是喜歡一個人,但他還不至於用這種方法來懲罰別人,懲罰自己。

首先,他膽子小,其次,他一向覺得這種做法很卑鄙。

所以他對燕沉昊說:真的只是意外。

但燕沉昊不相信。

意外到手上拿着刀片,意外到刀片剛好劃到自己的手腕,意外到看見血流出來了卻不知道止血求救?

媽的騙鬼還差不多!

燕沉昊真是恨不得狠狠抽這小子一耳光,叫你這麼賤,竟然爲了個男人自殺!

你以爲你死了老子會傷心?做你孃的千秋大夢——

——我收留你了,以後別再做傻事。

直到現在,齊槿也想不通燕沉昊爲什麼突然就願意跟他在一起了,他那麼喜歡女人的一個人,突然就在他面前說,要跟他在一起。

要跟一個男人在一起。

對他來說明明是那麼扭曲的一句話,齊槿不明白,他爲什麼會說得那麼自然。

但燕沉昊說了,也做了。

他真的跟齊槿在一起了。

那麼喜歡女人的一個男人,那麼招女人喜歡的一個男人,真的就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了。

對他好,對他寵,簡直就是超載的溺愛。你有沒有見過燕沉昊會親手爲誰洗頭?你有沒有見過燕沉昊會親自爲誰做飯?你有沒有見過燕沉昊會因爲誰病了而急得滿頭大汗?你有沒有見過燕沉昊會那麼溫柔那麼珍愛地吻一個人?

沒有吧?

因爲見過這一切的,也只有齊槿一個人。

而齊槿的結論是:燕沉昊中邪了。

燕沉昊中邪了,所以纔會在畢業後明明自己有了公司有了成就十足的鑽石王老五一枚無數女人傾戀仰慕卻始終不屑一顧還跟他一個男人攪在一起並且一天比一天變本加厲,所以纔會任齊槿任性任齊槿胡鬧任齊槿慢慢變得不再清澈透明仍舊不覺仍然對他寵得無法無天。

好吧,齊槿承認這是個藉口,但是,你要他怎麼想呢?

怎麼敢去想呢?

你要他那麼理智那麼清晰地分析,燕沉昊和你在一起只是因爲他震撼了他害怕了他怕你再爲他自殺他怕自己再背上罪孽他可憐你他同情你所以那個雖然操行很壞實際其實還算有良知的男人放棄了妥協了——

這樣,會不會真的太殘忍?

然而,這真的,是真的。

你都沒看見,在看見齊槿一個人坐在高高的陽臺上,在看見齊槿削蘋果時不小心劃到手腕流血,在煤氣泄露齊槿不小心吸了少量中毒時,那人是多麼憤怒,而恐慌。

他是真的怕他再自殺。

怕到,寧願委屈自己,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所以,真的不要說燕沉昊是個壞男人,實際上,大家都不知道,他真的是,善良得不得了。

善良到,齊槿五臟六腑都揪起來。

善良到,齊槿都,絕望了。

浴室門上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齊槿將頭往後仰了仰,沒有理。

“喂!你沒事吧?怎麼洗了這麼久還不出來?”燕沉昊在外面喊。

齊槿怔怔地看着浴室的天花板。上面有繁複的花紋。

門被捶得山響,伴着更加暴躁的聲音:“喂!聽見沒有!應我一聲!不然我可撞門了啊!”

齊槿緩緩擡起頭來,懶懶地看着門的方向。

下一刻,一聲巨響,門被轟然撞開。

看着喘着氣怒瞪他的男人,齊槿輕輕笑:“這門質量真不好。”

燕沉昊幾步跨過來,恨恨地一把抓住齊槿的頭髮,眼神兇狠得像要把他吞下肚去,末了卻只是把他的頭往自己胸前一按,長長吐出一口氣:“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

齊槿把溼淋淋的頭埋在他的懷中,任髮梢的水滴下來迷了眼:“你怕我又自殺?”

按住他頭的手一緊,齊槿更緊地貼在燕沉昊的胸口,清晰地聽見男人有些急促的心跳,是讓人窒息的節奏。

“誰知道你這腦子裡裝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就不能安分些,讓我省心點嗎?”

齊槿伸手抱住燕沉昊的腰,擡起頭來看着他,笑眼彎彎:“我還不夠安分嗎?我這麼聽話這麼乖。”

燕沉昊忍不住笑起來,伸手在齊槿頭上一揉,卻是一抓一手水,當下把齊槿推開:“好了好了,洗澡就好好洗,趕快洗好,不要玩了,感冒了可沒人伺候你!”

齊槿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讓他走:“不是有你伺候我嗎?”

燕沉昊“呸”一聲笑起來:“本大爺纔沒那個心情呢!”

齊槿仰起臉朝他揚起嘴角:“那現在呢,要你伺候我,有沒有心情?”

燕沉昊一怔後,是明白過來的壞笑:“小樣兒的,勾引我?”

齊槿用手沾着泡沫輕輕在燕沉昊胸膛劃圈圈,眼角微微往上飛:“不勾引你——勾引誰?”

燕沉昊恨恨罵一聲,一把扯下自己的襯衣:“小樣兒的,叫你學壞!”

浴缸空間並不大,做起來其實很辛苦。

如果還分外激烈的話,那真是有點讓人承受不住。

狂野而兇悍的衝擊,霸道而強勢的掠奪。

齊槿只覺得自己要死了。

如果不是要死了,自己爲什麼會這麼不知羞恥這麼放浪地迎合?

明明自己都快要被淹死了。

要被快感淹死了。

要被痛,淹死了。

**,擁抱,愛撫,親吻。

你的身體在我的身體裡。

我們那麼近的在一起。

你有多愛我……

而我,是那麼地愛你。

“你還好吧?”終於結束,燕沉昊趴在齊槿溼淋淋的背上喘息着問。

“還好。”

燕沉昊笑起來,戀戀地輕啃着齊槿背上的肌膚:“真想把你吞下肚去。”

齊槿的嘴角微微揚了揚,眼睛閉了又睜開。

“燕沉昊。”

“嗯?”

“有件事想跟你說。”

“哦?”

“我們分手吧。”

燕沉昊猛地把齊槿翻過身來,直直盯着他的眼,一字字清晰地吐出:“你再說一遍。”

齊槿勾了勾嘴角,清晰重複:“我說,我們分手吧。”

燕沉昊死死扣着他的肩:“你再說一遍!”

“我說分手!分手你懂不懂?我說我們……”

“啪!”

齊槿緩緩把被打得偏過去的臉轉回來,靜靜地看了燕沉昊一會兒,忽然就笑了:“這下,我們算清了吧?”

“清?”燕沉昊的臉微微有些扭曲,“你他媽這會兒來跟我說清?!”

齊槿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那豎起的眉毛:“燕沉昊,你聽我說。”

燕沉昊一把抓下他的手:“我他媽不想聽你鬼扯!起來!給我乖乖去牀上睡覺——”

“燕沉昊,我說真的。”

“當初纏着你,是我錯了,那時人太小,不懂事。”

“現在,長大了,自然不能再錯下去。”

“你有你的未來,你該好好找個女朋友,好好去愛她。”

“你該去過正常的生活。”

燕沉昊狠狠盯着齊槿的眼,眼裡黑雲密集,突然卻笑了。

“正常的生活?小槿,這麼久了,我還真沒發現你竟然這麼會說話。”頭一點一點俯下,逼近去,“我看,是你自己想找女朋友,想過‘正常的生活’了吧?”

齊槿並不看他:“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握着自己手的手猛然用力得像要把自己的手捏碎。疼,真疼啊。

齊槿緩緩仰起臉,輕輕說:“燕沉昊,你放我走吧。”

“放你走?”燕沉昊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笑話般,“放你走?你竟然要我放你走?!”

齊槿撇過眼不看他,自顧自地推開他要起來。

燕沉昊死死壓着他,力氣大得像要把他骨頭壓碎。

齊槿掙扎,用力得簡直像拼命。

太窒息了,太痛了,燕沉昊,求你放開我。

求你,放過你自己。

掙扎,壓制。掙扎,扭打。掙扎,啪!

齊槿一動不動,好半天,才緩緩轉過臉來。

燕沉昊喘着粗氣,眼神兇狠,兇狠得眼角都紅了。

齊槿輕輕撫了撫被打的臉頰。

推開燕沉昊,起來。

這一次,燕沉昊沒有再攔他。

擦洗。

“小槿……”

穿衣。

“小槿……”

出去。

“齊槿!”

開始收拾東西。

“齊槿,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收拾好的衣服被一件件粗暴地扔出來。

齊槿放棄,繞過衣服,繞過燕沉昊,直接走向門口。

“齊槿,你今兒出了這門就永遠不要後悔!”

手搭上門把。

“齊槿,你有種!”

拉開。

“好!你走,你走!你他媽給我快滾!”

跨出。

“……”

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下起來的,嘩啦嘩啦,很大的樣子。

燕沉昊背靠沙發坐在地板上,周圍是一片發泄後的狼藉。

酒瓶被砸碎,酒液流了一地,滿室都是濃濃的酒香。

太濃了,薰得人都醉了。

醉得,都想哭了。

燕沉昊把臉埋在手掌裡。

操!太丟臉了!

不就是被個男人甩了麼?

至於麼?

至於痛到這樣站都站不起來麼?

燕沉昊,你他媽還是不是男人!

燕沉昊狠狠唾棄自己,仰起頭。

眼淚刷地流出來。

真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在乎的。

是在他乾乾淨淨地站到自己面前說“我叫齊槿”的時候?是在他跟在自己身邊微微仰起臉叫自己“學長”的時候?是在他認真地望着自己認真地說“我喜歡你”的時候?還是在自己看見他手腕上那條猙獰傷口的時候?

真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

是在牽起他的手看見他輕輕垂下睫毛的時候?是在看見他將脣咬出血卻仍笑着承受自己的時候?是在知道父母車禍雙亡時他抱着自己說“你還有我”的時候?還是在他跪在菩薩面前低眸笑着說“我的許願就是你”的時候?

一點徵兆都沒有,就把自己給丟了。

把心給丟了。

燕沉昊愛上了一個男人?!真他媽天大的笑話!

說出去,誰會信?

沒有人會,連那人自己也不會。

會信的,只有一個人。

真的,我信。

我從來,都信。

一個驚雷響過,燕沉昊驀然抖了一抖。

似這才清醒過來,緩緩轉過頭,看向窗外。

風聲雨聲雷聲,又是閃電又是驚雷,風雨大作,天地不寧。

燕沉昊愣愣地看着,忽然眉頭就皺了起來。

操!

抓起鑰匙就往外跑。

發動,飛馳,開車衝進雨中。

夜很黑,雨很大。

只有心是透亮的。

燕沉昊,有你丫這麼笨的嗎?

他要走你就讓他走啊?

他甩你你就任他甩啊?

這麼大的雨這麼黑的夜,他這麼一個人出去你就任他出去啊?這麼晚了根本就沒有什麼車何況這裡離他的學校那麼遠又是這麼大的雨最近治安又不好前不久纔出了好幾起命案……

操!

雨打在車窗上,靜謐的夜裡,聲響很大,震得連心也在轟鳴。

燕沉昊覺得自己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心已經有汗滲出來。

一路走,一路搜尋,恨不得把眼睛變成探照燈,穿過雨幕,穿過黑夜,照到那人身上。

希望快點找到他。這麼大的雨,一定很冷,淋久了會感冒會發燒嚴重的話還有可能轉肺炎……

可是,若真看到他……一個人在雨中……蹲在路邊……也許還會哭……

心臟倏地緊縮。

一串驚雷突然炸響,劈里啪啦,天都要裂了似的。

心臟跟着重重地抖。

操!

終於受不了了。

不管了!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他!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他帶回來!帶不回來拖也要把他拖回來!

傻就傻吧,賤就賤吧。

老子認了!

要到路口的時候,忽然看到了前面路口閃爍的警車車燈。

出車禍了。

“傷者是一名年輕男子,大約二十一二歲,重傷,已經送往醫院……”

全身血液突然冷卻。

“哪家醫院?自然是離這兒最近的醫院……”

燕沉昊從來沒有飆過這麼快的車速。

就像從來沒有這麼恐慌過。

心臟砰砰地,跳得連自己都害怕——它爲什麼要跳得那麼快那麼響呢?

有什麼值得害怕的,又有什麼值得恐慌的,明明什麼事也沒有——

——如果他出了事……

心臟簡直像要裂開來——它還是我的麼?它到底是怎麼了?

它到底在想什麼——

小槿一定不會有事……

小槿你一定要等我來……

小槿,小槿,小槿……

“小槿……”

燕沉昊急急剎車,即便雨聲中,也分外刺耳。

前面那人腳步頓了頓,轉過頭來。

燕沉昊打開車門,走出去。

雨幕中,靜靜地看着他。

然後一步步走過去。

拉住他的手,不容他掙開,微微低頭看着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竟還能微笑。

微笑着說:“你欠了我一個理由。”

輕輕將他拉入懷中,輕輕抱住。

“傻瓜,分手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該有個理由吧!”

這麼黑的夜。這麼大的雨。

還有這麼言情的擁抱和臺詞。

齊槿忽然很想笑。

然後就真的笑了。

推開燕沉昊,齊槿笑着望着他,輕聲喊:“燕沉昊。”

燕沉昊的表情有點模糊。夜太黑。雨太大。

“你真笨啊,分手能有什麼其他理由?”

“分手的理由永遠只有那麼一個。”

“分手,自然是因爲,不愛了。”

“啪!”

“這是我第三次打你。”燕沉昊靜靜說,“因爲你實在是,欠揍。”

齊槿默然,轉身就走。

“站住。”

齊槿腳步不停。

燕沉昊閉了閉眼,幾步跨上去,硬把那個身子掰過來。

雨滴在眼裡終於化成火。

“齊槿,你鬧夠了沒有?”

“當初你突然就說你喜歡我了,然後又突然就自殺了,現在呢,明明我都答應和你在一起了,你又突然說要分手,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怎麼想的!你耍我玩兒呢?!”

“說喜歡就喜歡,說分手就分手!你痛快,你能耐,你拿得起放得下,可我沒你那麼大本事!我不喜歡男人,你生拉硬拽讓我逃都逃不掉,等我陷進來了,你倒是瀟瀟灑灑說分手就分手了!我到底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了你要這麼玩兒我?!”

齊槿怔怔地看着他,雨水滑過睫毛,嘴脣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不愛了?你他媽騙鬼呢!你敢說你不愛我了?打死我都不信!騙自個兒有這麼好玩嗎?你是豬啊?”

“你能不能痛痛快快告訴我,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到底在鬧什麼?”

冰涼的雨水順着髮梢滑下來,滴在眼裡,就變熱了。

怔怔地望着,想說,不是這樣的。

不是的。

我沒有不愛,我也不是在鬧。

我只是知道,你是不愛的。

不愛男人的話,你也不必爲了歉疚,就這樣委屈自己。

我不會再自殺,你不用怕,真的。

你不用爲了擔心這個而守着我。

你該去擁有你自己的幸福。

我見過那個女人,你和她站在一起,真的很配。

她很漂亮,而且,她是真的愛你。

我並不是因爲她來找過我才這樣做,其實我自己,也已經想過很久了。

她說得對,你是正常的男人,該過正常的生活。

我已經耽誤了你三年,我不能再耽誤你一生。

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所以,我真的不想做個壞人。

那時候年輕,覺得喜歡是一件天大的事,喜歡就該爭取,永不放棄。

而今麼,開始懂了,喜歡,其實只是一個人的事情,若是喜歡,其實也不必一定要,在一起。

原諒我,我長大了。

原諒我,我老了。

終於還是沒有說出來。

明明準備好好說的,可是爲什麼,望着他,突然就失聲了。

那個男人微笑着看過來,雨水從他的眼角慢慢溢出來。

他撫着他的眼睛,說:“好了,不說就算了,傻瓜,哭什麼呢?”

他把他按在懷中,說:“不要鬧了好不好?這麼晚了,回家吧,嗯?”

終於還是跟他回去了。

終於還是沒有分手。

不準去T城工作,不準再說分手,不準再被說讓他走的時候真的跑出去。

“還有,如果你覺得生氣的話,那三巴掌,你也可以打還我。”那個人說。

然後卻是壞壞地笑:“如果你捨得的話。”

被逼着吃下感冒藥,被緊緊抱在懷裡,被細細地吻的時候,突然就好像明白了什麼。

然後就突然愣住了。

是那樣的麼?

真的,是那樣的麼?

“燕沉昊。”輕輕叫他。

“嗯……”那人的下巴在他頭頂蹭了蹭,看樣子就要睡着了。

“你愛我麼?”

“嗯?”微微睜開眼。

“你是愛我的吧?”

“豬!”迷迷糊糊笑一笑,然後把人擁得更緊,“你說呢?”

齊槿做了一個夢。

夢裡,那個人站在他面前說:“你叫燕槿,燕子的燕,槿花的槿。”

他歪着頭問他:“那麼你呢?你又是誰呢?”

那個人微笑着看着他:“我麼?以後你就知道了。”

醒來後,齊槿把這個夢講給燕沉昊聽。

“哦?後來呢?”

“後來麼,我和他就在一起了。”

“是嗎?那你想起來他是你的愛人了嗎?”

“沒有,失憶了,自然是想不起來的。”

“這樣啊?不過也沒關係的吧,如果一個人願意和你在一起的話,那那人自然是愛你的,不用想也該知道。”

“……是啊,所以我一定會知道的。”

“嗯。對了,今天我要去墓地拜祭爸媽,等一下和我一起去。”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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