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宴鈞的這幾個通房,在發生這件事之前,白錦瑟是從未想過要對她們做出任何處理的。
可如今自己只能對她們做出安排,摻合這本不該歸她管的事情。雖然不甚歡喜,但總歸是一條性命,就算暫時保得住安通房,待孩子出生之後可就怎麼也瞞不住了。這麼多個月份,總不能一點外人見不到吧?
“將兩個通房遣出去?”宴鈞皺眉,對於這兩個通房他並無太多感情,甚至碰都沒有碰過,可是貿然將兩個女人送出去怎麼想都有些不妥。“她們兩個不是好好的,爲什麼送出去打發了?”
“她們並無礙眼之處,只是平白浪費一生,還不如早日送出去尋個幸福,夫君心性善良,應該也不想看到兩位姐姐受這等寂寞之苦吧?”白錦瑟坐到宴鈞的對面,看着少年皺眉的模樣。
“沒可能。既然當初買給了本少爺,那就是本少爺的女人,死也得是宴家的妾。這件事除非去請示娘,但娘更不會遣送,說出去還是我們宴家刻待了她?哼,你這野女人管什麼閒事兒,是不是又有什麼打算?”
宴鈞將話說完,眉梢微挑,一臉“你肯定有什麼事情瞞着本少爺”的模樣。
白錦瑟倒笑了,只是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苦澀。她搖搖頭,拿過宴鈞手中的草蜻蜓,道:“你會編草蜻蜓嗎?”
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不會,但是有些人偏生就愛死鴨子嘴硬,口氣甚是狂傲不屑。“貧賤人家的小玩意,本少爺纔不學呢。”
貧賤人家的東西你看着不也雙眼冒光!白錦瑟腹誹着,面上卻耐心教導他編起這草蜻蜓來。
恰好這時老嫗有事來尋白錦瑟,剛欲走進卻看到屋內兩個人緊挨一起的背影。一時間老嫗擡起的腿卻久難落下,眼中深埋多種情緒,心中五味雜陳。
似是想起了什麼,老嫗最終還是轉身離開,沒有打擾屋中的那一對璧人。
白錦瑟隔天將消息帶到了安通房的屋子,爲了怕別人注意就沒有親自去。謹慎一些總比粗心大意給人留下把柄的好,白錦瑟聽着抒夕的彙報,心中卻有些吃驚。
“直接邀請少爺,甚至不惜使用藥物?安通房也夠狠!”
白錦瑟的目光不由向廂房看去,那裡有着宴鈞的兩個通房,儘管隔着牆,白錦瑟也不難想到說這話時安通房狠心的表情。
到時夠了日子就稱有孕,到了妊娠期直接擬造早產假象,讓孩子冠以宴姓,在宴家成長。
宴家庶子比長子先完婚本就多有不妥之處,如今庶子有先有了孩子,宴塵那邊定會被狠催一頓吧。
這不屬於宴家的孩子,到底該不該保呢?自己暗中幫助安通房就相當於包庇,一旦敗露自己定會首當其衝,受此牽連。值是不值呢?
饒是聰慧如白錦瑟,在遇到這等關乎人命的大事時,也會犯上糊塗。
“小姐,老爺來信了。”
爹的信?“快給我!”
迫不及待地
打開白爹的來信,儘管信上的字句不多,卻教白錦瑟一字一句一筆一劃地讀下來,足足讀了好長的時間。
信上的內容簡單,無非是報平安,概述近況,並安慰白錦瑟不必太過擔心,自己不日就會抵達帝都與白錦瑟見面的家書。
熟悉的字跡,熟悉的口吻,余月來嫁入宴府處處謹慎的心總算在這一刻有了安定。自小沒有見過母親、沒有母親疼愛的白錦瑟一直都是在父親的教導和指引下有了後來的聲名和學問,甚至從小就接受着不同於尋常女子的教育,比起旁的女子,白錦瑟少了小氣與計較,多了豁達與瀟灑。
這其中,白爹的努力與汗水自然不可忘卻。白爹一直在官場上不得志,因此日子略顯清苦。然而,白爹卻從未虧待過白錦瑟,未有屈過她一天。爲了怕她受惡奴欺負,身邊也只有一個老嫗和抒夕是一直都看着她長大的。
白爹從三年前開始喜歡雲遊山水,更是放心地扔下白錦瑟。對此行徑白錦瑟也大爲贊同,而正是這三年,使白錦瑟之名熟知於帝都每一家百姓。
父親……
白錦瑟將信緊貼胸口,以此來感受父親寫信時的心情。不日抵達帝都又是幾日?此時的白錦瑟恨不得時間快點過去,都說日月如梭,怎的到了她這裡就過的這般緩慢?
“捎信的小廝呢,嫗謝過了沒有?他那邊有沒有父親的口信?”白錦瑟熱切地問。
送信過來的老嫗雙手搭在身前,滿臉忠僕的模樣。而事實也的確如此,她一直跟在白家,伺候她十分盡心盡力。家裡奴僕甚少,所以很多重擔都落在了老嫗一個人的身上,她也任勞任怨。
“都問過了,老爺什麼都沒說,也已經打點好了。小姐放心。”
“這樣啊……”失望之色溢於言表,白錦瑟又看了一遍家書,揮揮手:“嫗也累了,先休息去吧,我一個人呆會兒。”
老嫗應了一聲,猶豫半天才挪步。白錦瑟見此,也知道老嫗心中有事,當下便問了出來。
老嫗低頭道:“其實這件事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所以就在猶豫。”
白錦瑟寬慰一笑,道:“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嫗和我還有什麼不該說的?”
老嫗期期艾艾,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這件事說來也是老奴多嘴,這自古來,主母與妾室之間的關係最難調和。少爺的安通房懷有了別人的孩子,小姐應該避開這種事,甚至連過問都不該。這種事肯定是藏不住的,到時小姐插手一事,肯定會因有心人的設計下被連累。”
白錦瑟嘆息了一聲,看着自己放在膝蓋上地雙手,道:“嫗能這般爲我想,實在是令我感動。可是我還做不到看着一個懷有希望抱着幸福的女子眼睜睜的失去一切,我……於心不忍。”
大抵是因爲自己已經不再幸福,所以看到有人能擁有抓住幸福的機會,她打心眼裡想祝福想幫助,就算這會牽連自己、伴有風險她也在所不惜。
自己這樣做,有
多大的風險她何嘗不知呢。
“可小姐真的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在南承,與人通姦一事下場又豈是騎木驢那樣簡單?小姐你這是在犯傻。不管能否與宴少爺修得一世,可這當家主母之位必不能教他人算計了去。她既然賣到宴家這一世就是宴家的人,根本不存在可憐不可憐。小姐,三思啊。”
老嫗是大家族下來的奴僕,孃親的陪嫁。當初白爹與錦瑟孃親的在一起是不被人看好的,因爲白爹出身低微。最終白孃親私嫁白爹,老嫗陪嫁,生下白錦瑟後難產而死。
這些都是白錦瑟聽老嫗提起的。老嫗跟着白孃親出身大家,而大宅子之中的暗鬥,這些下人反倒比主子們更通透。至少從皇宮活着出來的,哪個不是人精?
老嫗的勸導不無道理,反而是生存之道。白錦瑟細細思考之際,老嫗繼續開口相告:“不管心中有多不忍,保住地位守住利益纔是真。倘若小姐今日不甩清這件事,他人難保不會受牽連。這話是殘忍,小姐不需要即刻明白,但終有一日小姐會體會到的。”
白錦瑟沉吟着,縱使心知這話都是正確的,可是心中總有一道坎兒邁不過來。
“嫗……你說我該怎麼做?”
老嫗低着頭,依守着本分道:“小姐儘快去少爺面前說清這件事,提前告知抓住先機總好過被動受害,小姐定多加思考此事,耽誤不得啊。”
“多謝嫗指點。”
老嫗看的肯定比自己透,而且她必不會害了自己。可安通房那邊,真的要爲了保身而害她腹中子?誠然那是孽子,可真的還只是一個爲出生的孩子。
心中的沉重一點點加深,老嫗的一番話也將白錦瑟收到家書一事沖淡了個七七八八。
夏日之溫暖,終是無法驅除這一刻心底的陰霾和森寒。
白錦瑟思考了幾天,到底還是決定按照老嫗的主意,將自己摘除乾淨。
她爲自己尋了諸多借口,譬如她受了陷害入宴府就是很骯髒的;譬如她既然當了主母就很難避免這些事情;譬如事情早晚會如此她只是澄清自我錯誤。
簡言之,她還是找了宴鈞,想對他說明這件事。
在此之前,安通房的數次求助完全被無視,白錦瑟任她怎麼求自己始終不答應。
她是想讓白錦瑟將宴鈞引到她那裡,然後行夫妻之事,最後硬將孩子冠給宴鈞。
這對宴鈞太不公平!這件事給了白錦瑟極大信心,必要將真相說明。
此刻的宴鈞見白錦瑟一副認真模樣,也好奇起來,問:“你這野女人,又有什麼事兒?”
“夫君,有件事和你說,你先準備一下,不然……”
白錦瑟壓下心頭的不安,率先安撫宴鈞的心理,同時也在考慮怎麼開口才算好的開頭。
卻就在這時,突然有一下人慌張跑進來,邊慌張邊顫抖地道:“二少爺!二少爺快去安通房那裡看看!安通房她……她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