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冒出來的聲音讓二人被嚇了一跳,慌忙鬆開手並且各自後退一步表示清白,課方纔那一幕分明落在了張蘭蘭的眼中,並且看得真切。所以白錦瑟和宴塵這樣明顯的舉動,讓她很是憤怒。
“你們方纔……是在拉手?”張蘭蘭滿目憤怒,同時還有幾分不解。
“我們……”向來凌厲的白錦瑟此時也被堵得說不出話,因爲她不知道該如何對張蘭蘭解釋。
“我和白先生只是在勾手指,蘭蘭不要多想哦。”這個時候的宴塵臉皮倒是很厚,以溫柔攻勢迷惑張蘭蘭,意在以此騙過她。
張蘭蘭又怎會相信,一顆少女心在推門的那一刻被傷得稀里嘩啦,何況她的先生又怎麼會和她的叔叔勾手指?
“我不是三歲的小孩子!”張蘭蘭憤怒地看着白錦瑟,滿目的委屈就彷彿是她搶走了她的叔叔一樣。
這樣的張蘭蘭讓白錦瑟沒由來地感到心虛,她想了想,只能倏地一笑,光波流轉,皓齒明眸。
她說:“蘭蘭,你說先生會和你的叔叔做什麼?先生會做那樣的事情嗎?”
白錦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你就算不相信先生,也應該相信叔叔。”她轉頭,看了一眼宴塵,而宴塵這個時候也挺胸擡頭,努力作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所幸宴塵別的沒有,那翩翩君子的模樣還真不是尋常人能學得來的,彷彿他本身就應該是那種姿態。
張蘭蘭將信將疑地看了宴塵一眼,迅速移開,又低頭看着自己的小手,悶聲良久沒有開口。
果然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她白錦瑟就絕對是個例外,在她八九歲的時候,就已經少有這種姿態了。
不過還好,最終張蘭蘭還是沒有多說什麼,但宴塵也不能再呆下去了,只得尋了一個藉口,離開了屋子。
白錦瑟的心放下,但想到方纔那一幕被張蘭蘭撞破,面上難免尷尬,所以今天的課程早早結束,就連下午的練武也都免去,讓張蘭蘭自己練習。
時間一直到白錦瑟在府中呆滿一個月,她發了月俸。也是這個時候,白錦瑟打算搬離員外府,去外面謀生。
張蘭蘭的學識比一個月前增進了不少,常用字雖不會寫,但基本上都認全了,看個《詩經》什麼的還是不成問題的,而且白錦瑟嚴加訓練,她的武功也高了不少,至少一套簡單的棍法,已經能耍得虎虎生風了。
所以白錦瑟走得很放心。
然而她想走到底是她的意願,當她向管家說明自己的想法時,管家並沒有給她好臉色,再也不是當初請她入府時的和善。
儘管當初說要請人,實際上也是宴塵暗中授意。
白錦瑟也算看出來了,說什麼張員外,也不過是個幌子,至少這一個月以來,白錦瑟從未見過那個什麼員外。
也就是說,整個員外府,說得算的,其實就是宴塵。
她甚至,都有些懷疑張蘭蘭的來歷了。可是看這個少女對宴塵的感情不似作僞,而且年僅十二歲的小姑娘撒謊能撒到這個地步……那麼她只能承認,張蘭蘭是個少見的天才。
那麼只能說,不允許她離開的人,實際上是宴塵
。
“白姑娘,如今正是年關,你若想離開,怎麼也要等到新年之後。姑娘若在此時離開,傳出去我堂堂員外府在年底向外趕奴僕了是怎麼着?這樣做多有不妥,所以我勸姑娘再呆幾日,等到新年之後再談去留。”管家一點一點給白錦瑟分析,聽起來的確有幾分道理。
算算時間,的確是快要過年了,到時候家家團聚,熱熱鬧鬧,唯有她一個人孤獨過年……想一想就覺得很寂寞。
稍加思考,白錦瑟只得點頭答應,繼續做她的教書先生。
然而下午時分,宴塵就來到了白錦瑟的房中,貌似有事。
“聽說你要走?”宴塵的臉上帶着一抹急色,“過年之後,我打算回帝都,不若你跟我一同回去,反正同路,也算有個照應。”
他說得開門見山,卻惹得白錦瑟頻頻側目。她直視他的雙眸,問道:“你是如何得知我要回到帝都?”
“我……”宴塵啞口,本想沉默糊弄了事,無奈白錦瑟的目光實在教他吃不消,垂頭喪氣地承認了:“那日你和那中年人見了一面後,我便派人跟蹤,以金錢賄賂,從他口中得知……”
“金錢賄賂?”白錦瑟驚奇,那樣一個來去隨心之人,居然也會受金錢賄賂?
宴塵點頭,“他也想回帝都,只是盤纏所剩無幾,於是便用消息換了幾兩盤纏和酒菜錢。”
白錦瑟:“……”
“所以你是也派人跟蹤過我?”
她問地直白,是個人都知道她不高興了。宴塵有些慌,連忙安撫:“不是不是,我也是擔心那人會對你不利,萬一有人想傷害你……錦瑟,我總得爲你做點兒什麼。”
她無聲一嘆,不想說話。宴塵他……始終是好心的吧。一旦真的出了事情,有個人能來救自己也是好的。只是宴塵越是這樣付出,白錦瑟的心中就越是不好受。
之所以選擇成爲陌路人,就是因爲怕以後的相處,會有這樣的難堪。因爲只要看到他,就會想到那些過往。
於現在的情況來看,那並不是什麼很好的回憶,不是嗎?
“我是要回帝都,不過我想自己一個人回去。”白錦瑟道。
宴塵緊張地看着白錦瑟,問:“要是路上出了什麼危險怎麼辦?你的模樣會給你帶來禍患,不行!我絕不同意你自己回去!”
白錦瑟深吸一口氣,偏頭看着宴塵,皺眉:“就算有危險,這與你何干?”
“因爲,你是我的心上人,我不能眼看着你有任何危險!”
宴塵擲地有聲,語氣堅定無比,相信任何一個女子聽了這話,都會有所動容吧。
可惜聽他說話的人是白錦瑟,那個已經成爲他弟媳的女子。
故而,她悽然一笑,無力閉上眼轉過頭去,看着屋內的盆景,輕問道:“大伯說這話……就不覺得有悖倫常嗎?”
她叫他大伯,那個他生平之中,乃至以後的人生裡,最爲痛恨的兩個字,一個薄情的稱呼。
“如果得不到你,我自然不會甘心。甚麼倫常,甚麼大伯,又怎及一個你重要?這話你還要我說多少次,錦瑟,我這輩子只要你。”他語氣恁地誠懇,信
誓旦旦的模樣讓聞言的白錦瑟有了幾分恍惚。
時間回到兩年前的春日,他曾執起她的手,注視着她的眉眼,在杏花之下,許下最美好最單純的願望。
醉裡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與誰相守一生,白髮共老,現在看來,還真是說不定呢。
這老天爺就是會變着法兒似的跟人們開玩笑,宴塵、宴鈞,以如今白錦瑟的境地,斷斷是一個也配不上的,她以後的歸宿到底是誰,根本就是個變數。
假如讓現在的她來判斷,她也不好妄言吧……誰知道呢?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看似已經有了答案的疑問,以及未明的謎團,更爲撲朔的保護,皇宮、宴家,甚至於自己的父親,每個人都不是心中的模樣。
所以她要爲了一個真相去付出,代價很可能是自己的生命。就算她真的點頭與宴塵相好,若是真的失了性命,她拿什麼賠償他的一世情深?
既然給不起對方所要的,不如在一開始就斷了一切可能,不要給對方任何幻想的餘地。要的就是這麼果斷乾脆,絕對不會拖泥帶水。
這樣,纔是她白錦瑟的行事風格。
南承最爲風流的女子,恣意瀟灑,帝都之凰白錦瑟,無論哪一個稱呼,哪一個形容,她都當得起。
他又想去抓她的手,被她躲避了開。起身走到窗前,支起窗戶,任冷風吹進屋子,吹醒自己有些發熱的臉。
果然寒冷最能讓人回到現實,要怪只能怪她太冷靜,能認識到自己的感情,永遠會在最合適的地方,大膽取捨。
“犯什麼傻,難道你打算把宴府的責任都丟給宴鈞麼?”
她抱着雙臂,想到那個經常口是心非的彆扭少年,不知怎地感覺有些溫暖。
“你不在的這半年,他發了瘋似地每天背書練字,半年來已教很多人刮目相看。他好似變了一個人,而且……不再胡鬧,也比以前沉默了。”宴塵頓了頓,“小鈞一直都很聰明,將宴府留給他,我很放心。”
白錦瑟看着院中的景緻,心中卻在想象宴鈞改變之後的樣子。
士別三日,果然當刮目相看麼?大夫人還有相爺一直都頭痛於宴鈞的幼稚吧……如今宴鈞變成了他們想象的樣子,他們應該會很開心。
“說了這麼多,宴塵,我還是沒有那個心思了。你一直在希望我和你怎樣,卻從未尊重過我的意思。若我說不同意,你便窮追不捨,這便是你對我的尊重麼?有種東西,抓得愈緊,逃得就愈快,那就是感情啊。”似是想到了什麼,“宴府是名門,過年時自然少不得來人拜訪,你身爲長子不在府中,到底失了禮節,還是回去吧。”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想看到他。
從前愛上宴塵,便是因爲愛着他的深情和溫柔。但對於現在的白錦瑟,這兩種因素對於她來說實在想逃避。
她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原來從前少不知事,以爲遇見了最好的。與其說在一起的金童玉女,倒不如說在一起就是爲了讓人羨慕。
她白錦瑟終究還是沒能逃得過世人俗套的虛榮,只不過是她自命清高,下意識的無視了這些東西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