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蘭園,雪蘭淨過了手,一旁的平秋遞上帕子,劉嬤嬤張羅了丫頭們擺飯。張嬤嬤在一旁細聲慢語的對雪蘭說道,“小姐,一會兒子我們便來學習下今日的功課。按照府裡的規矩,做女紅和抄背女誡最爲要緊,今日就先做做女紅罷。”
女紅?雪蘭嚥下去一口滾燙的粥。
好燙!
雪蘭從來沒碰過針線,從前只有李媽媽幫她打理衣服,她都不知道線怎麼走,針怎麼縫。現在剛剛回來,自己這邊就要做女紅了,雪蘭心裡把侯府規矩罵上百遍。
難道就不能讓人好好的活着麼?非做什麼女紅男紅的!沒事吃吃睡睡讀讀書,該有多好啊!
想到這裡,雪蘭又夾起一個水晶包,狠狠的咬上了一口。
我一定要好好的吃,吃得飽飽的,這樣纔有力氣撐着去做女紅。
一旁的張嬤嬤早把雪蘭流露出泄恨的勁盡收眼底,她撇了撇嘴角,心裡暗嘲,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殺人不見血。
雪蘭用過了飯,張嬤嬤便叫人擺上了女紅架子。張嬤嬤先拿起筆來對雪蘭說,“小姐看清了,要想做好女紅,先要畫好花樣子。小姐是新學的,那麼今日就畫個簡單些的,畫芙蓉出水罷。”
張嬤嬤說着,拿起筆來,一會兒功夫畫出了一朵芙蓉花苞露出水波的樣子來。
雪蘭在一旁看傻了,這是簡單的麼?看那水紋,看那葉子,看那待放的花蕾,無一處不精妙。
看過了張嬤嬤的芙蓉出水,雪蘭只想畫個小雞啄米。
“二小姐,該您了。”張嬤嬤把筆遞到雪蘭面前,雪蘭慢吞吞的接過筆,還未等畫,張嬤嬤的話先說開了,“二小姐,筆不是那麼拿的。”
雪蘭翻着眼睛,半賭着氣道,“嬤嬤,我是鄉野丫頭,我哪裡會拿筆寫字,自然不知道筆是怎麼拿的。”
張嬤嬤的臉一訕,勉強笑了笑,“二小姐,您不會,老奴教您便是。”
就這樣,蘭園的正房在半日裡話聲不絕。
二小姐,您的芙蓉花瓣畫圓了,要尖些纔會好看。
二小姐,您的水紋要直了,要彎曲些纔會有水紋的模樣。
二小姐,您的露珠畫小了,哪裡像露珠,鳥蛋也不如。
二小姐,您的葉子畫倒了,怎麼看怎麼像一坨什麼。
“一坨”……不是用來形容屎的麼?
一旁的小丫頭們忍着笑,深深的埋下頭去。
雪蘭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描的花樣子,怎麼就一坨了?哪裡像一坨的東西啊?!
雪蘭黑着臉,放下了筆,“嬤嬤,不然讓我直接做女紅好了,又不是學畫,畫得那麼好做什麼?”
張嬤嬤似乎並不在乎雪蘭的態度,她淡淡一笑,“小姐說得倒也是,那也好,小姐就先來描這幅芙蓉出水罷。”
描就描。
雪蘭咬了咬牙,接過平秋已經繃好的花繃子。
只要不讓她畫這招人恨的花樣子就行了。
雪蘭打定了主意,跟着張嬤嬤坐在小炕上一針一線的學起女紅來。
可是雪蘭馬上發現,真做起女紅來竟然比畫花樣子還難,她不是下針偏了,就是走線斜了,而沒一會兒的功夫,雪蘭花繃子下的手指被自己戳得如小血葫蘆一樣。
張嬤嬤放下花繃子,望着雪蘭陰沉的臉,似笑非笑的對雪蘭說,“小姐,做女紅最是養性子,要不然這怎麼是小姐們必學的功課呢。也快中飯時候了,先到這裡罷。”
雪蘭一邊含着手指,一邊看着張嬤嬤轉身出去,終於知道爲什麼張嬤嬤被自己噴了一褙子水後沒發怒了,原來是在這等着她呢!高,看來自己小看了張嬤嬤和平秋了。
劉嬤嬤見張嬤嬤走出去,才走上前來,“小姐,我幫你包包手罷。”
雪蘭把手指從口中拿了出來,笑了笑,“不必了,從前又不是沒受過什麼傷,這些並不算什麼。”
劉嬤嬤見房裡沒有什麼人,才低聲道,“小姐,女紅您倒是該上些心,其他猶可,可是女紅確實是每個小姐都要學習的,您已經學晚了,若是再不會個一針半線的,將來吃虧的是您自己。”
雪蘭望着已經止住血的手指,咬了咬牙,“我還就不信我學不會了。”
劉嬤嬤聽了這話,笑了起來。
下午,雪蘭剛拿起花繃子,張嬤嬤就在身旁雲淡風輕着道,“總是這樣也不見小姐的長進,奴婢替小姐着急。老奴在才個兒用飯時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不知道小姐聽是不聽?”
可以不聽麼?那麼當你放屁麼?
雪蘭面無表情的看着張嬤嬤,張嬤嬤繼續說,“既然小姐同意了,那麼老奴便把這個辦法說上一說。我看着小姐長進慢,也着實着急,倒不如這樣,小姐仔細繡,若是繡不好這個,今晚上就不許用飯,不許睡覺。小姐看如何啊?”
劉嬤嬤在一旁皺起了眉,上前替雪蘭說話,“張嬤嬤,小姐剛剛學,這樣豈不是累壞了小姐嘛。”
“怎麼會呢?”張嬤嬤笑着打斷了劉嬤嬤的話,“小姐本就聰慧,豈會繡得太晚呢。這個法子也是激勵小姐,許是小姐一着急,就會繡了呢。”
張嬤嬤見劉嬤嬤還要說話,攔住了劉嬤嬤的話頭,“我這也是爲了小姐好,劉嬤嬤倒想想,下個月可是到了舅老太爺的壽日,按規矩,我府的小姐們都要拿出女紅做壽禮,咱們小姐不練出來,怎麼拿出女紅來呢?”
劉嬤嬤不語,張嬤嬤這話倒沒錯,除了少爺們,這幾年確實是小姐們拿出女紅來給舅老太爺做壽禮。就連八歲的六小姐都要做女紅來做壽禮了。
雪蘭拿起針線簍子,啪的一聲往炕桌上一擲,“行了,不就是做女紅麼?我做就是了,不吃飯就不吃飯!”
就是雪蘭這一句話,她足足從日中時分,一直做到人定時候,那幅芙蓉出水才做出了個雛形。
張嬤嬤拿着雪蘭繡的芙蓉出水,左看右看,似乎真要看出一朵花來。而此時雪蘭,腹中早唱響了空城計。
張嬤嬤似乎沒聽到雪蘭腹中的悶叫聲,半晌,她才勉強點了點頭,“行了,今日小姐也累壞了,雖難看些,倒也能將就了。”
張嬤嬤收了針線簍子,劉嬤嬤才上前爲雪蘭淨手,吩咐丫頭們擺飯。
又累又餓的雪蘭倒在小炕上,起身都覺得腰痠。
好不容易吃了幾口粥,雪蘭倒頭就睡。
可是雪蘭不知道的是,張嬤嬤所說的一坨什麼,只一晚,葉府上下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