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任西樓早早起了牀，從頭到腳打扮得格外仔細，動靜之大，驚醒了殷素素。素日裡，殷素素見的任西樓多是小冠束髮寬袖長袍加身，只圖舒適自在，氣質桀驁舉止隨性，別有一番慵懶風姿；今日卻是着了正經的飛魚服，腰佩繡春刀，隆重而威嚴，眉峰高揚，脣角緊抿，琥珀色的瞳孔倒影出人影，煞氣凌人。
大飽眼福的同時，殷素素不忘問：“你這是去迎接那位喬將軍嗎？”
這麼幾天下來，殷素素也知道了，那所謂的“龜兒子”哪裡是什麼普通人，明明是鎮守西北邊疆，威名赫赫足以嚇退蠻夷的虎威將軍喬珏，背後是與開朝太祖一起打下江山，傳承至今深得民心的喬家，太祖特賜爲“將軍府”，本朝歷代，僅此一家。如今軍中，即使有歷代皇帝的打壓分散，喬家威名絲毫不減，民間百姓甚至稱喬家嫡系軍隊爲‘喬家軍’。
將軍誒……殷素素忍不住心花怒放，軍人等於長腿細腰腹肌身材好，更何況是將軍；而且聽說他與任西樓年紀一般大，就這麼想想，殷素素嘴角勾到了耳後根，眼睛彎彎，全然忘記了之前的嫌棄。任西樓看不過眼了，將帕子放盆中浸了個全溼，擰得半乾，帕子吸飽冷水，涼涼的，水還滴滴答答的落下，不在乎水滴溼了衣袖，攤平在手掌，一把蓋在殷素素臉上，飛快的揉了一下，閃開。
“啊——好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晨的盛夏帶着微微涼意，暖和的陽光颯颯的清風，分外宜人。京都的巷子街道有靜到鬧，開始變得喧譁，京都古老高大的城牆下是一行行排列有序的布藝百姓，正挨個經過城門軍官的檢查進城。忽一列飛騎揚塵疾馳而過，百姓攘攘的慌張閃開，城門軍官一句怒斥還未出口，瞧見了那爲之首人深色衣裳上龍頭、有翼、魚尾形的紋案後，一句話都不說，滿面笑容殷勤的讓道。
飛魚服，錦衣衛都指揮使之服。
錦衣衛，全稱“錦衣親軍都指揮使司”，掌管刑獄，賦予巡察緝捕之權。上可參奏皇親國戚，下可拘捕朝廷官員；遇急從權，有就地處決平民之權。現任都指揮使任西樓，出身書香世家，卻性格暴戾，曾因一言不合而派人將一個小村莊燒光，村中人
無一生還，從此人稱“煞神”。
而眼前的人呢，任西樓似笑非笑的看着對面之人，也曾屠過一個部落，且將人頭悉數斬下高高懸掛，以振軍心，示威敵軍，不過卻得人尊敬。百姓哪裡知曉那麼多內情，只知道那人殺的是蠻夷，而他，殺的是朝民。
“許久不見了，喬、大、將、軍！”任西樓笑得如沐春風，頗有江湖氣勢的拱手道。
在京都城外的十里長亭，任西樓帶着一騎錦衣衛黑衣凜冽，喬珏身後不到十人，個個颯爽，氣勢勃發，兩方對持良久，來往眼神中是暗涌激流。你壓不住我勝不過，半晌之後，爲首人同時一笑，或招搖或淡漠，身後隊伍氣勢頓收，一時間天朗氣清，無限美好。
喬珏回禮：“任大人嚴重了，我還擔不起大將軍三字。任大人別來無恙？”
任西樓哈哈豪邁笑了兩聲：“喬將軍放心，我如今嬌妻在懷，子嗣將滿，正春風得意呢！三大憾事已了二，剩下的一個，就是將喬將軍你打成狗，還望喬將軍成全。”
任西樓素來走的是陰險風，陰測測的笑，不動聲色的整人，如今故作豪爽，學那等摳腳大漢粗獷的風格，衆人很不適應，而知情人周千戶暗笑，對上峰對手喬將軍萬分膜拜。
喬珏輕飄飄的瞟了他一眼，微微一笑，表情淡然得欠扁，“那任大人你註定抱憾終身。”
任西樓森森磨牙。
與喬珏愛金子的喜好截然不同的，是他的品味。
任西樓在正堂與喬珏客套寒暄，耐不住殷素素軟磨硬泡，許了她在屏風後面偷看，並放下話威脅道：“看完後，你好好與我說說，我和喬珏到底誰、更、厲、害！”
從上到下，一絲都沒放過，殷素素嘖嘖稱奇，挑剔如她，也絲毫找不到這位喬將軍的錯，而且那窄袖收腰，高邦長靴，無一不將喬將軍的好身材展現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這等品味，實在不像常混軍營的莽漢啊！不過……
鼓了鼓腮幫，她瞅了眼喬珏，又瞧了下任西樓，一個是英姿勃發硬氣朗朗，卻總覺哪裡不對勁，一個是俊俏之極，斜眼嫵媚風流作態。比較了下任西樓嬌比女兒的感覺後，殷素素恍悟，這位喬珏就像是女扮男裝。
“既然如此，那
便待明日見過陛下後，我再與喬將軍好生比劃比劃了。”
相比任西樓的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喬珏十分從容冷靜，“喬某剛到京，就被任大人拉來說了半天，這幾日馬不停蹄的，還望任大人容我歇息一會兒。”
任西樓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你不早說，你先說了，我就長話短說，你不說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怎麼知道呢？喬將軍呀，還以爲你在軍營裡待了那麼久，性子會爽朗耿直許久，沒想到還這麼……嘖嘖，罷了罷了，青原，你帶喬將軍去休息吧。”
喬珏站起身，頓了頓，凝視任西樓片刻，道：“我一直以爲你只是長得女人，沒成想，性子也越來越女人了。”
任西樓：“……”怒掀桌！
這是繼兩年前喬珏回京送給任西樓的“你長得像女人便罷了，作態能豪爽點，不那麼女人嗎？”之後，又一句經典。
勞資再女人，能讓女人懷上孩子勞資就是真爺們！你再男人，照樣只能懷孩子！任西樓上下齒打着顫，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瞪着喬珏端正的背影，最後還是沒說出這話。
有些話，不能說。
等喬珏消失在任西樓眼簾時，他也已平靜下來。殷素素從屏風後閃出來，目光還戀戀不捨的試圖追蹤喬珏的身影，“大人，我覺得有一點很奇怪啊？”任西樓看向她，她道，“雖然那位喬將軍很俊朗，但總覺得，總有一種女子的感覺。”
他哼唧一聲，“她本來就是女人啊。”
殷素素：“……”呆化。
“這這這，這不是秘密嗎？”殷素素風中凌亂了。
任西樓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喬家嫡系一支到喬珏這輩，只有兩名女兒，差不多算絕嗣了。看在喬家以前功勞的份上，喬珏自己也挺有本事，就以女子身份參軍，這不是什麼秘密。”不過想起殷素素在章家的身份地位，任西樓又瞭然，而且這些事也不是每個人都感興趣會打聽。
喬珏是女子，所以下午根本不用偷偷摸摸的看，不過殷素素事前不知情，先求了任西樓偷看，任西樓也不瞭解其中內情，便應下。到了晚膳時，吩咐廚房弄出一大桌子豐盛的飯菜招待喬珏，由任西樓介紹，殷素素和喬珏正經的認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