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素素傍晚那番舉動,簡直是在打侯氏的臉,可礙着章老太爺的囑咐和殷素素腹中的孩子,侯氏不僅不能對她做什麼,還得小心翼翼的照顧她聽她的話照辦。實在慪不過,吩咐廚房使點絆子給她膈應一下也行。巧了,女兒也想到這點,派人來廚房替母出氣,雙方配合之下,寫意自然敗退。
殷素素嘆氣,轉頭無奈看向寫意,問道,“怎麼什麼事都是你在做,道涵呢?”
“道涵她頭疼,就讓我幫她做了,反正也沒多少事,我一個人應付得來。”寫意懦懦道,目光遊移。
殷素素被逗樂了,“今天頭疼,昨天肚子疼,還有你剛說的她前天腳疼,上前天牙疼,等全身四處都疼過一遍,還有蛋疼吧?”殷素素手在桌上畫弧一抹,一個銅板不漏的納入袖中,然後挑眉道,“前面帶路,姑娘我要下訪慰問傷殘丫鬟。我倒要看看她是個怎樣的似柳扶風身,多愁多病心。”
寫意硬着頭皮將殷素素領到她和道涵的所住的下人廂房,剛到門口,正要敲門,便聽見裡面傳來的聲音,寫意一個寒顫,立馬擡頭看向殷素素——那聲音,赫然是二小姐章雅儀身邊的大丫鬟,知書。
任西樓忙完公事,已是午後,眯着眼,渾身軟若無骨的躺着椅背上,雙腳重疊搭在桌上,一副有氣出沒氣進的模樣。
周千戶敲了兩下門,靜候片刻,聽見裡面人有動靜,便推門而入。
任西樓依然那模樣,只背挺直了起來,還帶着乏意的眼睛裡小飛刀唰唰飛向周千戶,“整天到處溜達你很閒嗎,沒事就帶人上街去多抓幾個人回來玩玩。”
周千戶一臉訕笑:“大人,這次可不是我沒事閒逛,下邊人來報,任府來人請您晚上過府聚宴用膳。”
任西樓哼了哼,眼神更凌厲了。
周千戶一張老臉笑得像朵菊花:“來請的是任老太太的人呢。”
果然,聽見“老太太”三個字,任西樓眉頭鬆動些許,周千戶摸摸袖袋裡剛笑納的沉甸甸的銀袋子,加把火繼續道:“聽說是老太君這些日子沒見着大人,念得緊,才特特來請的。”
任西樓臉色幾轉變換,輕哼了
聲:“那便走一趟也無妨。”
任家乃書香世族,以清名厲治傳家,歷代出過幾位大儒,任族子弟入朝爲官者雖不多,權勢不大,但在清流之中聲明極高,爲天下莘莘學子所瞻仰,至近幾代,更是又上層樓。任老太爺乃先皇太傅,任老太爺次子爲今上老師,今上登基後,特賜任府匾額,“帝師府”,一時之間,任府聲望達到極峰。
剛下馬扔了繮繩,任府大門便緩緩開了,任府大管事上前笑臉相迎:“三少爺回來了。”
任西樓頗給面子的應了聲,雖表情冷了點,但態度還溫和,大管事鬆了口氣,親自上前牽任西樓的馬。任西樓站在門口望了望任府大門,大步流星的走進去。過了幾道院子,大管事引到拱形小巧的垂花門處,領路的變換了個衣着鮮麗姿容不俗的丫鬟。任西樓認得她,任老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大丫鬟中的頭一人,芙蓉。
“婢子給三少爺請安,許久不見三少爺,三少爺消瘦了。”芙蓉眼波流轉,盯着任西樓道,“老太太瞧見了可不得心疼。”
任西樓敷衍笑了下,問道:“祖母身子可好?”
芙蓉俏生生的笑着,“若三少爺常來看望老夫人,老夫人心情好了,身子自然好。”
倆人說了幾句話,繞過飲中八仙浮雕圖的影壁,便到了任老太太的正院。正院庭院左右兩側擺放了兩缸荷花缸,復瓣粉碗蓮亭亭玉立,粉白嬌荷與庭中的幾株夾竹桃相宜得彰,處處透着雅趣。
任老太太年輕時喜歡富麗堂皇,臨老卻愛極了山林野趣自然清雅,芙蓉慢走幾步,介紹着盆栽花卉是老太太何時弄的,間插着一些趣事,事關老太太,任西樓聽得津津有味,步伐也慢了下來。芙蓉見任西樓耳裡認真聽着,眼裡看着對應的盆栽,心裡又喜又澀,一雙妙目定在任西樓身上怎麼也挪不開。
“芙蓉。”
忽的一道嬌脆女聲響起,陷入遐思的芙蓉險驚跳起來,定睛一看,是同爲大丫鬟的芙蕖。
芙蓉還在撫着劇烈跳動的心口,芙蕖已口齒伶俐的與任西樓請過安,清脆笑着,“老太太恍惚聽見三少爺的聲音,說三少爺到了,大太太三太太
還打趣老夫人是想三少爺太得着緊,三太太好一頓吃醋,打發婢子出來瞧一瞧,孰料真到門口了,這可不是祖孫連心嘛!”
芙蕖活潑天真的樣子引得任西樓不禁露了幾分笑意,芙蓉看在眼裡疼在心裡,推攘了芙蕖一下,“就你話多,讓三少爺站院子裡聽你說,還不快進屋去,老太太等着見三少爺呢。”芙蕖嘟嘟嘴,卻也不做反駁,領着任西樓進了屋子。
剛在院子裡清稀冷清,進了屋主子丫鬟一堆,熱鬧非凡。
任西樓一進門,便看見了堂上滿頭銀霜一臉慈藹的老人,衣色喜慶,樣式富貴,但仍掩不住老人鬆弛皮膚下的朽氣,心一顫,喉嚨乾澀,正要跪下,老人先一步伸手叫他,“小三兒。”任老太太看着俊俏挺拔的任西樓,眼裡滿是笑意,“小三兒,快來讓祖母仔細瞧瞧。”
任西樓激動的情緒頓時一滯,眼眶不紅了,嗓子不哽咽了,鼻子也暢通無堵塞了,上前接住任老太太伸出手順勢坐在腳踏板上,略牽強的扯了扯嘴角笑道,“祖母,孫兒這發大了,你怎麼還……這麼叫。”
任老太太雙手摸上任西樓的臉,一寸一寸的細瞧完了,見孫兒無損,嘴角噙着滿意的笑理直氣壯道:“你多大,你再大也是我孫子,也是坐在我身邊趴在我膝上的那個渾小子。”說完,有些嘔的故作狠勢在他額角彈一指,“真是臭小子,年紀不大要求還多。”
“呵,娘,您這句話可說錯了,小三年紀可不小了,夫君在他這個年齡都抱上兒子了。”一直笑看祖孫倆鬧趣的婦人笑道,身着滾邊斜襟藍色上衣,十二幅藏青襦裙,容貌頂多算秀麗,眼角帶着歲月沉澱下來的端莊大氣。
任西樓這才驚覺自己忘了形,趕緊起身拂了拂衣袖下襬,巡視一遭屋內人,頗具儀態風姿的微笑作揖:“侄兒久不見祖母,失禮了,現下給大伯母、三嬸孃請安,還望饒恕。”當着祖母的面,再不耐也得規規矩矩的。
方纔說話的婦人是任西樓大伯的妻子,任府當家大太太,另一邊較年輕的婦人則是任西樓三叔父的夫人。任老太爺與妻情篤意定,沒有姨娘通房,任老夫人共生三子,任西樓之父乃次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