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兵重回故鄉中州市,中州的變化已昔非今比,就說殯儀館的墓地,其規模已經比他先前在的時候擴大了兩倍,因爲死人的隊伍不斷壯大。 不能想象千年以後墓園的規模。
楊兵來中州市殯儀館履新後,一直很忙,因爲在黨醫生的追悼會上碰見艾教授以後,覺得約見恩師應該提上日程。本想忙過一程以後,再拜訪幾位師友。
楊兵的家在市內,他所住的小區內,有一棟四層樓的房子屬於市殯儀館的,他來了以後,單位分給他一小套住房。房管說,只有這套房了,等以後有大一點的房子空出再換。楊兵說,不用,反正就他一個人住。也許是楊兵出身農民家庭,又因爲在特殊地方工作,他對住房之類的物質生活條件一向不講究。吃飽穿暖睡好足矣何必錦衣玉食豪宅
楊兵把恩師艾教授接到自己的住房。
“我有一次順道去你家,院門上了鎖,鎖已經有了鏽痕。”
“我住養老院已經有一陣子了。”艾教授說起他因爲女兒女婿要去在美國的兒子那裡,以及梔子爲何回來辦養老所等原因,是梔子請他入住養老所的。
“你對梔子母親的情義,我早先聽梔子說過,難得梔子對你這樣有愛心,親生女兒也未必。我父親早先在我那裡住了一陣,住不慣,就回來了,但是他一個人在老家,我又不放心。我回來後,要他住到市裡,他又不願意,但是農村的養老院,條件實在不太好,他一個人在老家又現孤獨。”
“別說農村的養老院,就是屬於市內的養老所,辦的也不行。硬件還在其次,軟件太差,對入住的老人精神關懷跟不上。”艾教授說起秦根先前住的市郊養老院。
“我在市晚報上就看到關於民辦百姓養老所的報道,我給父親看了這篇文章,他也很感興趣,就想到我父親可能適合住這樣的養老所。但不知這是梔子創辦的,也不知老師你也在裡面住。”
“想來的人還有些,就是現在地方小,正準備擴大。”
楊兵這時從櫃子裡取出一個紅綢小包,語調緩緩的說:“老師,我有個請求,這是當年梔子經你手退還給我的,這麼多年,我一直不敢正視它,但又不能擺掉。當年我送給梔子這條項鍊時,其實我們之間還只是好友,那時候梔子送給我一隻玉鐲,她說這玉是辟邪的,我的工作更應該佩戴玉件,我想,來而不往非禮也,就用我得到的一筆稿費,再少許添了點錢,買了一條項鍊,原先她帶的項鍊是地攤上的。”楊兵說,“梔子給的玉鐲,我一直戴在手上,一段難得的友誼見證吧,假如梔子能諒解我的話,請她將這項鍊再收下。”
“梔子現在應該不會對你心有芥蒂吧”艾教授這樣說,是有依據的。她能平湖秋月般面對黨醫生,爲什麼不能諒解楊兵更爲難得的是,至今楊兵心裡還藏着梔子,或者說心有所待。
“這麼多年,我同梔子各自在生活中奮鬥,現在又都回到一個地方,很想能面對他,即使不說話都可以。”楊兵輕輕嘆了口氣。
世間許多事,只要是在有平常心的平常人身上,都好商量。
“我這年齡,是隨時要上你那個地方去的,朋友託我辦的事,我能辦的話,必須說辦就辦。這條項鍊,我帶走,梔子收不收下,你就莫問了。送人的東西,也就是放飛的小鳥。”
“那這就謝謝老師了曉蕾你有信息嗎”楊兵問。
“有好一陣沒有了,她父親去了那個世界後,我接着一場重病,有朋友都以爲我已不在世上了。”
“我離開省城前,給她一個電話,不知何故,曉蕾沒有接。聽說她結婚後,婚後生活很不好。大概因爲大齡吧,找了個再婚男人。這個男人是抱着傳宗接代的目的結婚的,可是曉蕾婚後生了個女兒,男人不高興了,乃至出現暴力。這男人是個酒徒,酒徒往往是有暴力傾向的。沒有想到曉蕾這麼優秀的女人找了個不知愛惜老婆的粗人。”
艾教授嘆了口氣,老友鬱大夫生前最疼這個女兒。記得那時有人要給曉蕾介紹一位豪門公子,鬱大夫一口回絕,因爲他認爲豪門婚姻變數太多,自古豪門多怨偶。
婚姻如果有某種功利目的,一定是不和諧的,爲了傳宗接代爲了找個靠山爲了政治爲了所謂愛情等等而婚姻,這婚姻基礎就不穩固。愛情也是功利嗎是的,因爲愛情是自私的,自私的東西一定功利
那麼什麼是非功利婚姻婚姻說到底是搭幫過日子,婚姻中的兩個人相互幫扶着過平常的日子,共同扶持培養下一代。喜馬拉雅山區裡的小國不丹,人口不到七十萬,物質生活簡陋,所謂現代文明還很遠。這個國家文化中沒有“愛情”,字典裡沒這個詞。男女間認爲能在一起過日子就在一起,不合則分手,家庭中沒有暴力。那裡的男女結合,少有功利心。
“你希望你老爸能來梔子的養老所,我回去同梔子說一下。”艾教授說。
“如果能同你們一起生活,我爸一定高興。”
中午,楊兵自制了家常菜,款待恩師。這年頭日常家庭便飯可是勝於酒店一桌美味。
回去以後,艾教授對梔子說了楊兵老父親的情況。
應該說,梔子對楊兵至少沒有惡感,交友的時候她對楊兵的好感不是一般。因爲聽了梔子說了受到醫院書記侵害一事,楊兵出於殘存的陳舊觀念而對梔子斷絕交往,這是楊兵一念之差。人的許多無理的事,都同一念之差有關。
楊兵這一念之差,很使老父親受傷,老父親認爲好不容易找到一位不嫌棄兒子職業和農村家庭的好兒媳,從相貌、職業到待人接物都挺不錯的姑娘,人家還是城裡人,怎麼說斷就斷呢當着兒子的面,訴說當年公社大隊書記曾玷污過自己的媳婦,這使楊兵大爲震驚,自己的母親少女期間曾被玷污,但在自己的記憶中,父親對母親一直疼愛有加,從未嫌棄過。後來母親因病去世,父親有半個月不思茶飯。
楊兵父親曾經找過梔子的母親道歉,說自己教子無方,子不教父之過吧,希望能得到諒解,希望梔子能原諒楊兵。
“艾伯,你看,擴建的養老所年底才能搞定,等以後有了新牀位,再讓老人家來。”梔子沒有拒絕楊兵老父親,她對這位老人一向尊重。
艾教授將梔子說的話轉達給楊兵,這使楊兵十分高興,他覺得心裡多少年的一個結,終於有望鬆動。
梔子擴建的養老所,就在黨醫生的住所裡,這所房子最終經法院認證,屬於百姓養老所的經辦人梔子所有。
梔子將黨醫生爲表妹請的保鏢留下了,而且讓保鏢的妻子進百姓養老所當服務員,爲了紀念黨醫生的捐建,養老所命名爲“黨醫生養老所”,艾教授對梔子的這種做法大爲震動,他沒有想到,梔子的心竟是如此寬闊。曾經的恨,在她的心地上並沒有發芽生根,倒是他天性中的善根長成了大樹。
這時,中州市另一位知名女士找到梔子,她不是別人,曾經是金鐵霖的關門女弟子巫紅。
巫紅希望能來梔子的養老所。她自從一生中真正的男友詩人老天去世後,就沒有再博感情,一個時期,把自己緊閉在室內當宅女,拒絕同外界往來,名副其實的孓然一身。
但是人的本能是規避孤單,她就像經過了嚴冬以後的小草,在早春的天氣裡復甦了。正在日新月異改變着的中國,也促使巫紅一定會走出自我封閉。有回她看到市晚報上報道梔子辦的的百姓養老所,發生興趣。
巫紅找到了梔子的百姓養老所,看到艾教授也在裡面,像久違的親人一樣同艾教授輕輕相擁。
“我找過你的,手機和宅電都打不通。”艾椿說。
“手機和宅電都欠着費,不過現在都不欠費了。”巫紅笑着說。
“汪蘇有消息嗎”
“同他也很久沒有聯繫了。”
“汪蘇這樣的人,是可以來往的,他又是老天的胞弟。人在世上,不能生活在孤島上,該聯繫的人一定要聯繫,不要老死不相往來”
“最近,我正在設法找到他。”
“身體還好吧記得你先前有頭疼病的。”
“頭疼病好得多了,吃了先前當過市醫院院長的黨醫生開的中藥,效果很好。可惜黨醫生這樣的名醫竟死於非難,他是個好人。”
艾教授沉默。世上的人,什麼是好人和壞人呢其實好人不全好,壞人不全壞。或者一個時期是好人,一個時期是壞人。
閒話一會以後,巫紅說到正題,她想來養老所,於是艾教授爲巫紅引見梔子。
梔子對巫紅並不陌生,她在衣大夫兒子的特殊婚禮上見過巫紅,她那一曲只要人人獻出一點愛,令人印象深刻。梔子還聽過巫紅男友老天在婚禮上的詩朗誦。這一切已經過去,有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但沒有消逝。
梔子說,歡迎巫紅大姐來養老所,等黨醫生養老所能進人的時候。
艾教授讓巫紅看了一段視頻,這是記錄梔子同他表妹爲黨醫生送終的有關過程,場面肅穆莊重,局外人根本看不出梔子姐妹倆,同黨醫生是沒有血緣的人,而且死者曾經傷害過送終人。這段視頻詮釋着“老有所終,鰥寡孤獨廢疾着皆有所養”。一個人生前不管是混蛋還是好蛋,身後都應該一樣“有所終”。
巫紅看完這段視頻後說:“黨醫生無兒無女,能夠在身後有人爲他盡孝事,他的靈魂能安息了。”
“我們百姓養老所的老人,都很安心,因爲身後的事都可靠的人來辦。老人其實都很重自己的終局。”艾教授說。
“不滿你說,我同黨醫生一樣沒有一個親人,舉目就近上百萬人口的中州市,誰來爲我送終呢覺得找個人爲我送終,這個人似乎遠在天涯。今天總算就近找到了。”
“其實老天的胞弟汪蘇,也是你的親人,這個人是能夠信託的。”
“我想能夠找到他的老天在的時候,就說他的老家要建各大水庫,汪蘇上回來的時候,就說水庫要動工,回去要忙搬遷。現在也不知道搬遷到什麼地方。“
“我有時也想汪蘇,他是有冤屈的人。”
巫紅帶着滿意離開了百姓養老所,她一下覺得一個心病好了。因爲時光結束了她的中年,開始進入老年,想到自己生命結束的那天不遠了,而且死的隨機性越來越大,可是誰來料理那一天的自己呢誰來爲你的後事買單她沒有兒女,唯一的兄長也以經過世。而百姓養老所不僅照應你的餘年,還能爲你送終。有梔子這樣的人幫她料理後事,巫紅安心了。
先前覺得尋覓能爲自己送走的那個人很遙遠,現在就在眼前。真是咫尺天涯
不久,巫紅在網上見到一篇文章,引起了她的的極大關注,題目是何日君再來。一級歌唱家巫紅對歌曲何日君再來愛不釋口,雖然不能公開演唱,但一個人的時候,她經常地哼,特別是男友老天往生後,她更是帶着濃濃的深情獨自哼唱:
好花不常開
好景不常在
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人生難得幾回醉不歡更何待
來來來喝完這杯再說吧
今宵離別後何日君再來
曉露溼中院沉香飄戶外
何日君再來原是1937年的電影孤島天堂的主題曲,當時很受中國觀衆所喜歡,黃嘉謨作詞,天才作曲家劉雪庵譜曲,奠定了雪庵在音樂界的地位,也因爲這首曲使雪庵蒙受後半輩子的冤屈,臨死的時候都不能住進病房,在極度的痛苦中到了另一個世界。何日君再來明明是健康的歌曲,只是後來被政治化歪屈。政治什麼不能歪曲
巫紅所見網上的文章何日君再來,是篇懺悔性的文字,大意是:
她上小學時,母親給她請了一位大學生家教,很俊朗的一位大男孩,一年中間,她的外語和語文成績上去了,可是不知爲什麼,大學生家教突然不見了,她還真的想念他,問母親,母親沒有回答。父親一向是家庭者,她也不敢問父親。可是不久,同學們疏遠了她,有位同她很親的女同學悄悄問她:“你的家教老師侮辱你了嗎”,“沒有啊”,“他被開除了,有他擁抱你的照片。”“那時他要畢業走了,我們分別時互相輕輕抱了一下,是我先抱的他。”後來女孩長大了,方纔知道她的家教老師確實是因她受了處分。始作俑是她的父親。
父親生命結束前的一年,皈依了佛教。臨終前一天,他把他的獨生女兒找來,向女兒懺悔,說他一生中做了一件特別缺德的事,誣告了一位大學男生
可是,大學生所在的大學,後來經省內高校大調整,已經不再存在。甚至這位大學生的檔案一時也很難找到,至於大學生在哪裡,雲水茫茫,霧海蒼蒼
巫紅也弄不親這篇文章是編造還是真有這種事。如果真有其事,那這位受誣的大學生的遭遇非常像老天的胞弟汪蘇。可是汪蘇同巫紅也早沒有聯繫,巫紅是位有心人,她記下了發表何日君再來的網址。
巫紅想到了中央臺的尋人節目等着我,巫紅喜歡看這檔節目。或許等着我會熱心幫忙尋找,於是將有關資料發給尋人節目。
巫紅幾乎忘記自己作爲尋人的委託人,有天下大雨的時候,她接到來自北京的電話,要她去北京,具體要求見她的信箱,裡面有北京的反饋。
巫紅立即整裝去北京,自從她師從金鐵霖一年多,丈夫耐不住寂寞,更擔心漂亮的妻子唱歌出了名會飛走,她被丈夫幾乎是拽離北京,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來京城。
巫紅按時到了電視臺的尋人節目組,見到了節目主持人倪大姐,一代風華主持人真的老了,但依然精氣煥發,不老人的外形會變老,是美麗的殘酷,無可奈何。青春紅顏褪盡,氣質人格尤存。由倪大姐擔綱的尋人節目辦的迴腸蕩氣。電視節目老是讓淺薄的美女奶哥把持是當今文化的悲哀。
在等着你的平臺上,有兩個人同時找一個人,這還是大姑娘坐轎,第一回。
倪大姐問巫紅:“我應該稱您妹妹”
巫紅:“我應該是姐了”巫紅說了生日年月,你大姐點了下頭。
“你要找的人名叫什麼”
“汪蘇,他原先的住址我有,已經發給你們了。“
“您爲何一定要尋找汪蘇呢”
“他是我男友的親弟弟。”
“是男友還是丈夫”
“比丈夫還丈夫的男友。”
下面一陣笑聲。
“他聯繫過您”
“我男友往生後,我一度閉門謝客,切斷同所有人的聯繫,我幾乎要出家削髮。自我封閉期間,汪蘇可能聯繫過我。”
“你找到他,還有什麼要求”
“有的,汪蘇胞兄的骨灰還在我那裡。我希望由汪蘇保管,因爲我沒有兒女。”
“骨灰沒有入土嗎”
“沒有,一直放在我的牀邊。”
“陪着你啊”
“是的”
“您要找的人,還有另一個人也一直在找,我們來聽一聽她爲什麼要找汪蘇”
主持人請上一位穿紅色上衣白色長褲的中年女人。
倪大姐:“這回,我可以稱您妹妹吧,你的身材還這麼好”
“謝謝倪大姐爲我點贊。”
“您叫什麼名字”
“我姓素,樸素的素,單名娘。”
“您的名字挺有意思。”
“我原先叫素紅,後來我自己改的,因爲我太愛我的親孃。”
“你爲何不用你叫素爸”倪大姐也知道女人名子不能這樣,他自己也笑了,倪大姐笑的很大氣。
“我很長一段時期,不喜歡我爸。”素娘倒很嚴肅。
“爲什麼”
“他是家暴者,經常打我可憐的母親。”
“父親打你嗎”
“他倒並沒有打過我,但我同他有很大的心理距離。”
“爲什麼”
“最大的原因是父親攆走了我的一位家教老師,對我學習和思想很有幫助的一位大學生哥哥,不是我親哥,但我叫他哥哥。”
“爲何攆走”
“不知爲什麼,後來我才知道,父親懷疑母親爲我請的家教大學生同我母親有私情。”
“怎麼攆走的”
“後來是父親告訴了我的真相,他製造了一起冤案。家教畢業時來同我們告別時,我捨不得他走,擁住了家教哥哥,被父親看到,用相機拍了下來,因爲我父親的職業是照相的。他就用這張照片找到大學,誣稱家教道德敗壞。後來,家教在臨畢業時被學校開除。”
“是你父親告訴你的”
“父親臨終之前告訴我的,要我一定找到家教,代他謝罪。”
“大學爲家教平反沒有”
“我正在爲這事奔走,那位下令開初汪蘇的書記,已經不在人世,大學也在調整中不存在。恐怕要費點事。”
“你要找的人就是汪蘇”
“是的”
巫紅在等着你樸素美麗的平臺上,果然見到了汪蘇,汪蘇的外形顯得衰老,滿臉皺紋身體也略顯歪曲。
素娘向汪蘇下跪,泣不成聲,她說她要代已經過世的父親向恩師道歉。她也許只有這樣才能獲得靈魂的自我救贖。
汪蘇扶起素娘,但見他老淚縱橫。半世冤屈今日多少能有所洗刷,汪蘇贈給素娘一副自己書寫的字:心緣。裝裱在紅色邊框的鏡框內。
倪大姐對汪蘇和素娘說:“你們能夠見面,要感謝這位巫紅大姐,是她給了汪大哥原先的地址,又通過有關地方組織,找到了搬遷以後的汪大哥。要不,還真的不容易找到。”
“嫂子,我找過你”汪蘇握住巫紅的手。
巫紅兩手握住素孃的手:“謝謝您了,能夠使汪蘇的冤情大白於天下。”
“我也感謝您,使我比較快的見到了恩師,放下了我的多年的心病,也是我父親地下能安息。”
素娘和巫紅一起擁住倪大姐,倪大姐滿臉是美麗的淚花。
艾教授全程看了等着你,大有感觸。
當年蔡元培得知陳獨秀嫖娼被謀體揭露,蔡校長並沒有開除陳主任獨秀那時正擔任文科主任,校長的胸襟可謂寬闊兮。
當年他受命押送汪蘇回原籍,路上兩個晚上一起歇宿,聽到夢中汪蘇喊“我冤啊”,那時的青年教師艾椿只能給與自己的弟子同情而已。
中國的校長像蔡元培的能有幾人如今有教師對校長提意見,不該在教師食堂吃另餐食堂主任有意對校長拍馬溜鬚,這位校長就要整這位提意見的教師,真是麻雀心胸。如今的高校校長許多是老虎屁股麻雀心。
巫紅沒有忘記恩師金鐵霖,金老師和夫人馬秋華教授熱情的接待了來自遠方的學生,旁邊一位女孩問:“你是昨天在尋人節目中的阿姨吧,我們看節目的人都受到感動呢。”
巫紅向金老師馬老師介紹了推出的尋人節目新版內容。金鐵霖說:“感恩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品質之一,藝術家更應有感恩思想。”一會,又有兩位男女客人,巫紅就告辭恩師。
素娘到車站爲汪蘇和巫紅送行,她對汪蘇說:“老師,後會有期一路平安”
巫紅陪着汪蘇離開北京的,兩人有一段路同行。
“你應該高興。”巫紅望着表情肅穆的汪蘇。
“高興不起來,俺哥要活着就好了。我受到的打擊,俺哥可能比我還疼。他爲了我這一家,放棄了自己成家的打算。他的工資的一半交給了我,否則我一家四口在農村可能活不下去。”
“你那時爲何不申訴”
“申訴沒有用的。”汪蘇長嘆一聲,“好歹,我比聶樹斌的命運要好的多多,我還活着,還有今日電臺爲我洗雪冤情,我的一個女兒也已經從北大畢業,我滿足了。比起種種重判中的冤案,我就不應再計較自己受到的一點不公。”
聶樹斌是河北人,二十歲被懷疑強姦殺人,二十一歲被槍決,他始終在上訴,自己不是真兇。2005年河北省通緝犯人王書金被河南省滎陽市公安局索河路派出所幹警抓獲,此犯在壓力下,一併供認其在1994年8月,在其打工的石家莊市液壓件廠旁邊的一塊玉米米地裡,姦殺了一個30多歲的婦女。而這正是聶樹斌所謂的兇殺現場。但是,河北省高院至今依然維持對聶樹斌死刑的原判。
“兄弟,你恨過嗎”巫紅激動了,她是以長嫂的名義稱呼汪蘇的。
汪蘇望着列車把沿路的樹木、電線杆、田野等很快拋向後面,根本來不及細賞。人的一系列經歷也有如車窗外所見,很快被時間的列車拋開。風華正茂的大學畢業那一年受到的突然打擊,已經一晃幾十年過去。
“一點沒有恨那是假的。但因爲要生活,要活下去,你老是恨是不行的。心裡有恨的話,處處事事會楸緊你的心,使你難受不安生氣。我得感謝我大學的艾椿老師教我的書法,使我在每天的農活之外,能夠堅持書法作業,這書法讓你精神放開,一切所謂怨恨計較都要拋到九霄雲外。慢慢書法有些長進,一到年關,全村的門聯幾乎都由我包寫。這事情也有點邪乎,開始我給人家寫了幾副門聯,這幾家人都好事不斷,我給鄉下小店寫的招牌,那家小店據說生意興隆。於是婚喪喜事都少不了我,你看到了自己的價值,這怨恨就很少來纏你。假如沒有書法,我可能還會有別的愛好,萬不能花費時間去自怨自艾。總之,有恨只能說明你是懦夫是可憐的弱者,可是這個世界誰來可憐你你遇到的困難,只有你去面對,沒人爲你買單。”
“你上我那裡住一陣吧,上次你來送你哥到現在,這麼多年你沒去過了。”
汪蘇本來想說:“我去把哥的骨灰帶走吧”但是他沒有講,他希望胞兄的骨灰再陪巫紅一陣。
“不去了,家裡那位身體不好,我不在家他晚上睡不踏實的。”
“難爲你了,爲了她的一兒一女,你沒有再要孩子,而且把她的女兒培養成大學生,兒子也成家。”巫紅一直很佩服她這位“兄弟”的仗義。
“對他們我一直懷着感激之心,當初我被貶回山村,揹着個所謂壞分子,哪有黃花閨女願意跟我呢直到我三十歲的時候還是獨進獨出,這年她的丈夫病死,一個寡婦帶着一對幼小的兒女,日子很艱難。老村長是我本家,對我還好。他找到我,問我願不願意收留寡婦一家自從她進了門,我才過上正常的家庭生活,一日三餐有熱飯熱湯。這個女人心特善良,只是身體因爲自小勞累,身體總不好,哥走的時候,她一定要給哥送行的,但是她的肝病正犯的厲害。俺哥寄給我的錢基本上都花在她看病上。”
苦人總難躲避一個“苦”,汪蘇從北京回到家,不到半年,賢妻就因肝硬化成肝癌而去世,
大喜之後有大悲,這也是世間的一條鐵律。
雖然早知道妻子的病已入膏肓,但是汪蘇任然受不住打擊。
妻子臨終前,對汪蘇說:“我總算看到了我們一家能擡起頭了。不過,在我們家裡,我和孩子們都覺得你不是壞分子,兒子女兒說,他們覺得你甚至比他們的父親還父親,要我放心的走,兒女們會養你的老。難得的是,我們有位懂理的兒媳,俗話說,有好兒媳纔有好兒子。”
汪蘇不知說什麼好,他不相信上天賜給他的好媳婦會永遠離開他,如果不是充滿善意的家庭,也許是他已經走在妻子之前。
“只是我沒能給你生個一男半女。”妻子繼續說,“總算你熬了過來,身體還硬朗,我走以後,有合適的再找個人作伴。”
每每想到妻子臨終前的話,汪蘇心裡總難平靜。
妻子走了半年後,正是中夏七月,汪蘇接到一封快件,是杭州來的,裡面是一份通知,通知他的一幅書法作品獲獎,要他七月七日一定到達杭州參加獲獎典禮。原來汪蘇從北京參加尋人節目回來,一時高興,揮毫作書,寄給了好事者在杭州舉辦的斷橋書法大賽。見鬼了,他是從來不參加這樣和那樣的書法大賽的。
書法往往要同詩詞合流,關於杭州斷橋的詩作汗牛充棟。汪蘇自作兩句詩:
斷橋不斷夢
橋斷難斷情
汪蘇的書法在人生的煉獄中淬過火,別有一種蒼勁虛空,獲得一等獎。
去不去杭城呢,他不想去。因爲歷史上這一天他灰溜溜的痛苦的離開大學。歷史有時會有某種重複,正如社會現有的一切,是時光階段中的一個輪迴。說不上殘酷還是無奈。
汪蘇去不去西子湖邊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