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順利射殺兩個衛兵,孔賢心中得意,他將手中的神臂弓往地上一杵,霍一聲上了弦,大聲喊:“妹妹,阿琳,快,拿我扎甲來給我披上,賊子馬上就要殺進來了。”
扎甲實在太重,除了夜裡,平日間他也不可能穿在身上。
喊了幾聲,卻聽到嚶嚶的哭聲:“娘娘,娘,你怎麼了……大哥,娘快要不成了。”
孔賢回頭一看,淚水如同泉水一樣涌出。
只見,母親口中、鼻孔、耳朵裡有血滲出來,就連眼睛裡也滿是紅色的液體。
他猛地扔掉手中的強弩,悲叫一聲撲到母親身上:“娘,娘,你不要死啊!堅持住,兒子這就帶你殺出一條血路,卻尋王道思。只要到了他那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娘,不要死!”
母親已經陷入彌留,可聽到王道思三個字,眼神突然清明瞭些:“王慎,你們如果能夠到他那裡去就好,娘也就安心了。不要管我,快走吧……可憐娘一直都聽人說起他的名字,卻一直沒有能夠見着未來姑爺一面,也不知道他對我的琳兒好不好,娘就算是死了也不甘心啊!”
孔琳大聲地哭着:“娘,王道思會對女兒好的,一定會的,你就放心吧!他要娶女兒,和我孔家軍打了這麼多仗,死了那麼多人,可見其心之誠。”
“是啊,是啊,我的阿琳可是個天仙,這世上男子只要眼睛不瞎,都會愛你敬你的。”母親笑着,伸出手去摸着女兒的臉:“阿琳阿琳,我的阿琳,你真美啊,娘好想看到你穿着嫁裝的樣子。好想看到你將來兒女成羣,好象看到你成爲將軍夫人,可惜娘堅持不到那一天。”
說着話,她又伸手摸着兒子的臉:“賢兒,我的賢兒,娘也捨不得你。你這孩子性子柔,又善良,不是個能帶兵的。將來你也別想着做什麼大將軍,要不你就暫時在王慎那裡住上一陣子,等世道太平了就回老家去。你不是喜歡種地嗎,就種種地,養養牛羊,也是好的。不過,你先得保護好你妹妹。”
孔賢用手抓住母親的手不住點頭:“娘,你放心,我會保護她的,我發誓,就算是豁出這條命不要,也要將她送到王道思那裡去。”
“那就好,那就好。不過,你也不要發這樣的誓言,娘不想你們死,娘要你們兄妹好好地活着。”孔賢母親面上帶着潮紅,大口大口地喘息,每喘息一次,口鼻中就有血涌出來。
孔琳哭喊着不住用手巾去擦,可又如何擦得乾淨。
“別弄了,停下吧,娘時間不多了,有話同你們講。”聲音漸漸微弱下去。
兄妹二人停了下來,將耳朵湊到母親嘴邊。
孔賢母親面上突然出現淡淡的笑容:“你們不是孔彥舟那老賊的骨肉。”
兄妹二人同時身子一顫。、
孔賢母親繼續說道:“是的是的,孔老賊猜得沒錯,你們是娘和別人私通時生下你們的。你爹爹也姓孔,後來死在孔老賊刀下……所以,你們以後也不用改名……娘要你們答應,如果有機會……呼呼……”
她大口地喘着粗氣,額上有汗水不住滲出:“如果有機會,替你爹爹還有外公和舅舅,替娘報仇……不過,你們先得保全自己……娘好象看到你們長大成人的樣子,娘要走了,娘很不甘心……”
聲音漸漸微弱下去,終至細不可聞。
但她面上卻帶着淡淡的笑容。
孔賢和孔琳並不知道,母親在臨死的時候說了假話。她深恨孔彥舟,日思夜想就是殺了那個老畜生。又怕兒女因此揹負弒父的罪名,於是在臨死的時候順便報復孔彥舟,也好使得老賊骨肉相殘。
“娘!”孔賢和孔琳大聲痛哭。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激烈的吶喊:“衝進去,殺了小畜生,留下女野種!”
孔賢瞬間清醒過來,回頭看去,只見一羣身着鐵甲士兵正從院門蜂擁而入。
若在遲上片刻,待到他們衝來,自己只怕就會被砍成肉醬。
當下,他大吼一聲躍起,操起神臂弓“咻”一聲射出去。
勁風響亮,衝在最前面的那個甲士胸口中箭,宛若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身體頓了頓。又向前衝出兩步,這才失去力氣倒下。倒軟倒在地的時候,他才醒過神來:“我中箭了!”
即便是身披鐵甲,可在神臂弓強悍的穿透力下,所有的甲士就好象是沒穿衣服一般脆弱。
射出一箭之後,間不容髮,孔賢將手中的強弩往地上一扔,厲聲大喝:“孔琳,上弦!”
就又拿起另外一把早已經上好弦的弩弓,瞬間擊發,再次將一個敵人射倒。
原來,在這段時間裡,孔賢在母親的房中早已經佈置好了。不但身上穿着索子軟架,堂屋裡還放在一具扎甲,一柄長斧,一根長矛。除此之外,他還放了四把早已經上好弦的神臂弓,等的就是今天。
“孔琳,快上弦,要想活就動手。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孔賢繼續大吼,射完手中的箭頭之後。他操起依在牆壁上一根短槍,朝前助跑兩步,就投了出去。
不用問,這也是泗州軍的戰法。
這一槍投的好準,直接擊中一個敵人的額頭,將腦漿子都扎出來了。
孔賢舉手投足就輕易的殺死一個敵人,當真是威風凜凜,此刻的他宛若戰神附體。
投出短槍之後,他不退反進,抽出掛在腰上的骨朵就大笑着朝前逼去。
他身上全是血,有孔彥舟的也有母親的,看起來是如此的可怕。
孔家軍的士兵頓時懼了,同時發了一聲喊,不要命地退了下去。
“真是沒有用的廢物!”孔賢大聲冷笑着轉身回屋。
這個時候,一個孔家軍的弓手已經爬到牆上,一箭射過來,正中孔賢的背心,直射得他一個趔趄。
“賢哥!”孔琳驚呼。
“被蚊子咬了一口而已。”孔賢從妹妹手中接過上好弦的神臂弓,回手扯下背上的箭,搭在弩機上回手射去。
牆壁上那個弓手見孔賢從孔琳手中接過神臂弓,就知道不好,“媽呀!”一聲,身體朝後一仰,滾了下去,也躲過了這追魂奪魄的一箭。
牆壁那頭傳來一片混亂的叫聲,接着孔彥舟憤怒的長嘯:“蠢貨,膽小如鼠的混蛋,上房,上房。直娘賊,劉復怎麼還不到?”
射退敵人的這次進攻之後,孔賢輕蔑地看了看外面的敵人一眼退回屋中:“都是沒用的烏合之衆,難怪會在王道思手下敗得那麼慘。”
孔淋見哥哥背心紅成一片,低聲問:“賢哥,你的傷怎麼樣?”
孔賢頭也不回,只將目光盯着外面:“幫我看看。”
“是,賢哥。”孔琳用顫抖的手撕開哥哥背上的衣衫,又解開索子甲的帶子。
孔賢:“如何?”
孔琳:“不要緊,就是一個口子,大概一指深,也沒傷着筋骨。”
孔賢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阿琳,快替我穿上扎甲。另外,如果等下再打起來,你替我上弦。有哥在,不用怕。”
“恩。”孔琳應了一聲。
等到穿好所有的鎧甲之後,孔賢膽氣又是一盛。有兩層鐵甲護體,只要不碰到神臂弓,敵人拿自己也沒個奈何。
四把強弩也都上好了弦,分別放在門口、窗口位置。
他心中安穩,回頭看去,母親還躺在地上。她面上還帶着淡淡的笑容,不過,她滿是皺紋的臉上已經失去了光澤,身體乾癟得像是個小老太婆。
母親今天才三十出頭,竟老成這樣,天知道這些年她在孔彥舟這個老子身邊經歷了什麼?
孔賢咬牙暗暗發誓:娘,你在天之靈睜開眼睛看着。兒子今天就算戰死在這裡,也要拖幾個賊人陪葬!
“阿琳,背起孃親,把她老人家放在牀上。”
正在這個時候,頭頂的瓦楞一響。
孔賢想也不想,擡手就擊發。
“啊!”長長的慘叫聲中,一條人影滾落到院子裡。
孔賢心中一凜,自己剛纔盡顧着和妹妹說話,卻放鬆了警惕。
當下,他又“咻咻”兩箭朝外射去,大聲笑道:“外面的人聽着,是男兒大丈夫就正大光明殺進來,偷偷摸摸鼠輩之行!好歹也是北地男兒,沒得墮了我燕趙烈士的名頭!”
外面傳來孔彥舟的大吼:“射,射死小雜種!”
五六支箭亂糟糟射來,孔賢卻是不懼,也不住回射。
他在屋中預先放了四把神臂弓,五壺箭共一百支,倒是能抵擋一陣子。
只是,這天實在太熱,汗水不住滲出,傷口被汗水一沁,又痛又癢。
衝是衝不出去,殺又殺不完,外面又沒有援兵,看來今天要戰死在這裡了。
男兒大丈夫,死則死爾,又有何懼哉!
他射出弩箭之後,突然又衝出屋去,手中短斧一扔,正好砍在一個在院門口露出半邊臉的敵人頭上,解決了一人。
此刻,院子裡遍地都是屍體,熱血騰騰流淌。
站在黑色的烏雲下,孔賢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強大過,這是他這輩子的最高光時刻。
當真是“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