炤寧要舉步離開之際,瞥見林千惠匆匆走過來,神色有些奇怪,竟叫人分不清是喜是怒。
紅蘺下意識地將炤寧往身後一帶,護住了她。
何從雲見主僕兩個是這反應,對炤寧曾在醉仙樓斥責林千惠一事也有耳聞,當下抿脣微笑,準備看一場好戲。
林千惠走過來,先是凝了炤寧一眼,隨即轉到何從雲面前,揚起手來,揮手便是一記重重的耳光。
炤寧與紅蘺俱是訝然挑眉。林千惠可是習武之人,這一巴掌的力道着實不輕。
何從雲低呼的同時,身形已經歪到一旁,摔倒在地。
林千惠拍了拍手,環顧周圍的婢女,聲調刻意拔高:“何側妃膽大妄爲,無故頂撞燕王妃。燕王妃吩咐妾身掌摑林側妃以示懲戒。”
紅蘺低聲斥道:“胡說八道!”俗話說得好,打狗還要看主人。這是在東宮,王妃便是被人開罪,也不可能越過太子妃去懲戒太子的側妃。
炤寧則是笑盈盈地看着紅蘺,“我是不是被人算計了?”
紅蘺氣鼓鼓地嗯了一聲。
“罰一個是罰,罰兩個也是罰。”炤寧轉頭對林千惠道,“我這丫頭的身手不錯,你試試?”紅蘺等人可是與太子的死士打過數次交道都不曾落下風的人。
紅蘺立時會意,眼中閃着狡黠的笑意,走到林千惠面前,迅速出手。
她用的是自幼就學得最精最純熟的小擒拿手。
招式看似稀鬆平常,然而因着手法奇快,林千惠竟是無法避開。
紅蘺扣住了她的手腕,轉頭問炤寧:“要不要將她這多事的手捏碎?”
林千惠雖然身手不及紅蘺,卻看得出對方身懷絕技,扣在自己腕上的手功力深厚,疼痛幾乎滲到了骨頭縫裡。
炤寧閒閒地道:“問她啊。”
附近的婢女見情形不對,有的跑去通稟太子妃,有的則側目望過來。
紅蘺一笑,“林側妃,是我家王妃叫您出手掌摑何側妃的麼?”
林千惠疼得面容幾近扭曲,身形不自主地彎曲,“不、不是。”
“那是怎麼回事呢?”
“是……”林千惠深深吸進一口氣,快速說道,“是我瞧見何側妃冒犯燕王妃,亂了東宮的規矩,一時頭腦發熱,教訓了何側妃。不、不關燕王妃的事。”
“先留着你這隻手。等會兒到了太子妃面前,你要是改了說法,可別怪奴婢發瘋衝撞了您的貴體。”紅蘺緩緩鬆開手,退到炤寧身側。
吉祥不明所以,跑到紅蘺跟前,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裙子。
紅蘺忍住笑,拍拍它的頭。
炤寧無奈地牽了牽脣。太子妃應該就快到了,總要把這件事說清楚再走。
何從雲已由陪嫁丫頭扶起來,她吐出了兩口血水,擡手捂着面頰,恨恨地看着林千惠,雙眼似是要噴出火來。
太子妃聞訊趕來的時候,第一反應是看看炤寧,沒事,她鬆了一口氣。之後看到面色慘白的林千惠、形容狼狽的何從雲,她只想笑。
何從雲走上前去,將方纔情形如實說了。
就算是紅蘺不曾出手,她也不會由着林千惠自說自話栽贓炤寧——誰會幫着打了自己一耳光的人圓謊?
太子妃忍着笑,忍得很辛苦,轉頭問林千惠:“是這麼回事麼?”
“是。”
“給何側妃請太醫來看看。林側妃,你回房抄寫一部法華經,七日內不得房門半步。”太子妃敷衍了事地發落了兩個人,轉身對炤寧歉然一笑,“是我無能,叫你看笑話了。”
炤寧此刻也已是滿心的笑意。太子妃這樣輕描淡寫的態度,何從雲怕是早已氣炸了肺。她笑着回道:“不礙的。我回府了。”
這邊的林千惠垂着頭回房去,脣畔卻浮現一抹笑意。
她方纔的衝動之舉,是佟念柔出的主意。當然,佟念柔沒叫她栽贓炤寧,她只是看着那隻妖精有氣,臨時起意而已。被一個丫頭收拾得不輕,顏面蕩然無存,這當然不是她笑的理由。
她笑的是太子妃對此事的態度,還有晚間大抵就能見到太子了——如果佟念柔沒料錯的話。
佟念柔說:“別看太子每日歇在何從雲那兒,倆人可是相安無事時居多,何從雲受了氣,太子應該會親自過問,而你只要一見到他,就能重新將他拴住。”說完,交給她一個香囊,“如何選擇,全在你自己了。”
她當時憤懣不平地道:“我恨不得掐死他,不想再服侍他!”
佟念柔笑道:“可你也得往別處想想——你孃家那邊還指望着你呢。爭氣點兒。只要你聽我的話,我就能幫你把他留在身邊。我也不圖別的,只是看着何側妃不順眼,情願太子面前的紅人是你。”
她想了想,終究是輕輕點頭。她有別的選擇麼?從來沒有。
晚間,太子見到何從雲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她腫着的半邊臉,便問了問原因。
何從雲這次是真的打心底委屈,一面說一面落了淚。
太子擰了眉,起先是想將太子妃喚來,問問她怎麼能是那樣個不痛不癢的處置?念頭一起便打消。還是少給自己添堵爲妙。
之後,他就想命人把林千惠喚來,瞥一眼何從雲,擔心兩個女子到時會在他面前爭吵對峙,想想就煩。是以,他索性起身道:“我去發落那個不知輕重的東西!”
何從雲心裡總算好過了一點兒,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等待他回來,給一個叫她滿意的說法。
可惜的是,等到三更之後,太子也沒回來。
過了一陣子,林千惠房裡的人來傳話:“太子今日在林側妃房裡就寢,何側妃早些歇息吧。”
何從雲仍舊靜靜地坐着,一動不動,臉色越來越陰沉可怖。
翌日一早,太子妃聽說了昨晚發生的事,暗自笑了一場。
到頭來,最讓何從雲生氣的人竟是太子。
整件事裡,最高興的是林千惠,其次便是佟念柔。
到底,觀望了太子這麼久,她品出了那男子對待女子的一些習性。在東宮裡面的女子,他真正當人看的,只有太子妃。別的女子對於他來說,都等同於消遣時間緩解情緒的物件兒。
放蕩過一段時間,林千惠和侍妾無疑是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後來在太子妃那兒受了莫大的刺激,變得清心寡慾。
之後便是何從雲進門,他給足了那女子體面。可是,侍女打聽過,兩個人除了起初一兩日,都是相安無事。
這就有點兒不對勁了。
別說太子現在添了這些側妃、侍妾,便是仍舊只有太子妃一個人,對女人亦是極爲嫺熟了。而且,他並不是很有定力的那種人,守着個女人卻不碰,真不像是他做的事兒。他不想碰女人的前提,是晚間不要女子相伴——即便是太子妃小產之後再到與他爭吵的那段日子,他晚間都是歇在書房。換個男人,不需如此,而他不行,眼前沒什麼,才能淡了那份心思。
在佟念柔看來,色這個字,只是被太子好好兒地控制了好幾年,是如此,他曾經才能給人一個清心寡慾的印象。
現在呢?他一定是根本對何從雲沒興致。
說起來,何從雲比之林千惠和三個侍妾,姿色上真是沒有過人之處。興許是在孃家只長了心智城府的緣故,風情、韻味這些東西,一樣也無。
得出這些結論,佟念柔就想,太子過了這麼久沒滋沒味的日子,如果有個人不露痕跡地勾引一下,他肯定會把持不住。
就這樣,她選中了林千惠。
事實證明,她沒看錯太子,林千惠麼,表現得倒也可圈可點。
這件事有了開端,讓她打心底地愉悅。
用過早膳,林千惠來了,先是道謝,隨後苦惱地道:“若是太子又將我晾到一邊可怎麼辦?”
“不會。”佟念柔道,“昨晚他不該留在你那兒,可他留下了。這種事,他纔不肯承認自己做錯,日後會隔三差五地到你房裡。”
“真的麼?”林千惠還是很忐忑。
“我會繼續幫你,但前提是你要放聰明些。”佟念柔忽然冷了臉,“昨日誰準你用燕王妃做文章的?”
“我……”林千惠低聲道,“我曾被她當衆數落……”
佟念柔扶額,“你心裡惦記的是太子,偏說什麼惦記人家的弟弟,太子要算計她,你巴巴地跟去湊熱鬧——你還好意思怪她數落你?”她嘆了口氣,語氣變得溫和起來,“我們到底只是側妃,在這東宮都是人單勢孤,怎麼還能去開罪外面的人?”說心裡話,她是害怕在外面樹敵的,多個敵人,就多一分壞她計劃的可能。走到這地步,很辛苦,她絕不想前功盡棄。
“我也是一時頭腦發昏了……”林千惠訥訥地道,“你也知道,我這段日子氣悶得要發瘋了,有些事不想後果便做了……”
“我知道了,但是千萬記住,下不爲例。”佟念柔愈發地和顏悅色,“有些事,還要請燕王妃幫忙呢。”
“怎麼說?”
“這你就別管了。”佟念柔笑了笑,“你只要記得將太子哄得高高興興就行了,你得寵了,別甩臉色給我看就行,過兩年,興許令尊就會被調回京城做官,你的日子會更好過。”
想到孃家,林千惠正色點頭,“可我到底該怎麼做呢?”
“也容易。”佟念柔讓她坐得離自己更近。
兩女子低聲說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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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去書房之前,猶豫片刻,沒去安撫何從雲。
昨晚的事,定是有損傷她的顏面。可是做就做了,況且她嫁過來也不是來爭寵的。
她進門當晚,跟他說,別的不打緊,只求他顧及她的顏面,別在別的女子面前矮半截就行。
他應下了,爲此每日到她房裡歇下。
況且,昨日的事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他最窩火的是身邊三個女人讓炤寧看了笑話去。她捱了一巴掌,自己也有責任——好端端地湊到炤寧面前做什麼?這不是閒的麼?
他昨晚親口問過兩名當時在場的婢女,都說她似是在言語上開罪了燕王妃,惹得燕王妃用很嚇人也很厭惡的眼神看着她。在那之後,林千惠衝了過去,給了她一耳光。
剛惹了炤寧就吃了個虧。
但願她能吃一塹長一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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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早膳,炤寧翻着紅蘺送到面前的帖子,都是今明兩日需得她選擇去不去的請帖。
舉辦過幾次春宴之後,很多人家都設宴回請。
只要得空,她都儘量前去。這類場合之下,做客人要輕鬆許多,她也能悠閒自在地打量所見之人。有時候,預感會讓她看到一些閨秀、夫人、奶奶將要發生的事,也是個很不錯的消遣。
看了一遍,她看到了何家的請帖,就在今日。
先前春宴上,何夫人每次都會前來。情理上,她應該前去。
但是紅蘺不贊同,擡手奪過請帖,扔到一旁,“不準去。”
炤寧用疑問的眼神看着她。
紅蘺道:“昨日何從雲纔跟您放了狠話,忘了不成?她那種人的話怎麼能信?說不定今日就會在何家算計您呢。”
炤寧笑道:“那你的意思是,這五日我都應該悶在王府,躲過那場無妄之災?”
“那也不大好……”紅蘺犯愁,蹙眉,“憑什麼要怕那個女人?”
“這不就得了。”炤寧站起身來,“我不是還有你們麼。更衣,備車,等會兒就去何家。”何家主要的人,她還有兩個沒見過呢——何峰、何盼雲。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個人是何從雲最親近也最得力的幫手。
何盼雲十五歲了,但是何夫人在外走動很少帶上她——起碼來燕王府的時候從沒帶上小女兒,不知是不是何盼雲懶得露面。
希望今日可以見到。
去何府的路上,紅蘺道:“早去早回。今日五爺休沐,下午一定會來看您的。”
炤寧笑着悄悄她的頭,“只要一遇到我的事,你就會瞻前顧後提心吊膽。我怎麼這麼有福氣啊。”
紅蘺高興地笑起來,“不能是到今日才知道自己是有福之人吧?”
“是要早些回去。”炤寧斜倚着大迎枕,意態愈發閒適,“吉祥在家,常洛又沒空陪着它。”
到了何府垂花門外,紅蘺、紫薇跟在炤寧身後,都提高了警惕。
炤寧看到何夫人和一個女孩出來相迎,笑了。
那女孩微垂着頭,看容貌與何從雲相似,必是何盼雲了。
待人走近的同時,她饒有興致地凝視着何盼雲,目光微凝,神色一滯。
她看到何盼雲,便能預知這女孩將要發生的事情。此刻,她看到在花園之中,何盼雲衣衫凌亂地從小樓上跌落,予莫從一衆少年郎中飛身而出,牢牢地接住了何盼雲。
炤寧心念數轉。
衆目睽睽之下,這種事雖說是情急之下無從選擇,但在好事之徒看起來,便是予莫抱住了衣衫不整的何盼雲。這樣一來,何盼雲要想嫁給除去予莫之外的人便難了。何家若是借這件事做文章,反過頭來去江家上門提親,予莫能拒絕麼?
他的性情她瞭解,最怕的是明明是好心卻給別人引發了後患。
他並不知道何從雲與韓越霖的糾葛,亦不知道何從雲那個瘋子莫名其妙地盯上了她。
他應該會答應。
她要是阻止……落在大老爺等人眼裡,便是有情可原,也會責怪她手伸的太長。
不,現在想這些做什麼?
炤寧輕輕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她現在該做的是讓那件事不會發生。便是發生,也不能讓予莫出面。
她迅速恢復了常態,笑盈盈地與何夫人、何盼雲寒暄,隨後去往內宅。
路上,她低聲吩咐紅蘺:“你去命護衛打聽一下,看看予莫有沒有來湊熱鬧。他要是來了,讓他立刻到垂花門外等着,我有要事跟他說。”
“是!”
之後,炤寧滿腹狐疑。
予莫從沒閒情湊這種熱鬧的,休沐時總是睡到日上三竿,下午去會友人或是到鬧市區的鋪子尋找些少見的物件兒。
她是不是看錯了?
但願如此。
可要是沒看錯呢?
那麼,何盼雲可真是下了血本。這種手段,不會給人一點兒齷齪的感覺。
應該是何從雲的主意吧?她這算是什麼?從自己的經歷中總結了經驗精益求精了?
炤寧諷刺地一笑。
到了花廳,她與一衆貴婦、閨秀正寒暄着,聽得何從雲回了孃家,也過來了。
炤寧愈發確定自己的預感沒出錯。
何從雲回來,是要親眼目睹那一場景,享受獲勝的喜悅。
可惜了。炤寧心道,雖說今日較量她算得勝之不武,可總比予莫平白叫人算計要好。
何從雲說的期限是五日內,卻要在今日就給她一個意外。難爲她之前滿心以爲何從雲要害自己,卻不想,她要害的是予莫。
倒是也對。何從雲以爲韓越霖最在意的是她,而予莫是她最在意的人之一,算計了予莫,比算計她還讓她難受。
不過,何從雲倒是挺有耐心的,看得也很長遠——她們姐妹如願的話,何家與江家便要結親,能常年累月地讓她和韓越霖膈應,在大局上,對何家、太子都有莫大的益處。
炤寧瞧着妝容精緻衣飾華麗的何從雲款步走進花廳,緩緩地深深地吸進一口氣,面上的笑容卻愈發明麗。
何從雲先來給炤寧行禮,“着實沒想到,偶然回一次孃家,竟遇到了燕王妃殿下。”
“我也很意外。”炤寧審視着她的臉頰,不知是用了見效奇快的藥膏,還是脂粉遮掩了淤痕,臉上掌摑的痕跡已經看不出。
何從雲意態顯得愈發恭敬,“等會兒妾身再來陪您說話,先去跟別人見個禮。”
“嗯。”炤寧笑微微地低聲問道,“臉還疼麼?”
何從雲深深地凝了她一眼,眼神中竟有無法剋制、掩飾的惱火。
炤寧瞬間看出端倪,推測出昨晚太子大抵是大事化小了。不然,對方何須惱火?
“怎麼,太子殿下沒給你做主?”炤寧並不介意挖苦面前人,“難道你沒有委委屈屈地找他訴苦求他做主麼?難道他沒給你撐腰?”昨日何從雲說過的話,她此刻加了分量奉還。
“……”何從雲垂了眼瞼,恭敬行禮,轉身去了別處。
炤寧與人閒話多時,紅蘺才轉回來,微聲稟道:“一早,何峰去了江府,請教五爺一些事。五爺與他說了一陣子話,隨後,何峰說家裡有宴請,好說歹說地把五爺拉來了。”
“原來如此。”
“這會兒,五爺在垂花門外等您呢。”
炤寧頷首,笑着知會何夫人,“我孃家的人也來了,有幾句話要跟我說。”
“那就快去吧。”何夫人不知就裡,當即笑着起身,送炤寧出了花廳。
炤寧見到江予莫之後,把預知的事情告訴了他。
江予莫一時有點兒懵,“真的假的?我都沒見過那個人。你是怎麼知道的?”
炤寧總不能說自己就是有那個本事,便只是道:“那些你就別管了,我自然有我的眼線,知道並不稀奇。你趕緊回家去,來這兒做什麼?別人一請你就來?”
江予莫想了想,卻道:“我這就回去算是怎麼回事?他們要算計我,我就只會跑?依我看,就讓他們唱那齣戲,我不管不就得了?”
“你不管……”炤寧抿了抿脣。
江予莫道:“我去後園的話,一定會拉着何峰在身邊。你還不知道吧?他是自幼習武之人,功夫很不錯。我不出手的話,他自然要去救他的妹妹。”
炤寧仍是躊躇不定,“可是,萬一他出手不及時,何盼雲被摔死了怎麼辦?”
“你這話就不對了。”江予莫奇怪地看着她,“他們可是要算計你弟弟的一輩子,咎由自取還能怪我們麼?再說了,這種事豈是兒戲?他們一定會做好萬全的安排。”
“不是……”炤寧擺擺手,“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她耐心地解釋着,“誰都知道,你從小習武,且是天賦異稟的好苗子,有名師傳授,燕王、越霖哥亦是時不時地指點你——今日他們又沒到場,在場衆人之中,你是身手最好的,該出手的時候不出手,別人會怎麼看你?”
“……好像有點兒道理。”江予莫想了想,忽然促狹一笑,“我到時候離何盼雲遠遠地不就得了?便是當時離得近,我弄出點兒意外抽身走人不就得了?哦對了,你知不知道出事的地方是哪兒?”
“現在還不知道,要到後花園看過才清楚。”炤寧擺一擺手,“這樣做的話,我到底是覺得不是上策。萬一何盼雲是被她姐姐拿捏住了什麼把柄,不得不如此呢?真出了什麼事,或是被個不堪的人得手……總歸是不好。”
“你這個人就是這點不好,只要是與你沒有深仇大恨的女子,你就凡事偏向着。”江予莫搖了搖頭,很是不以爲然,“這可不好。是非場裡,哪有良善之輩?得了,別說了,就按我說的辦,我纔不會臨陣脫逃。誰因爲想算計我死了也是她活該。”
炤寧聽了琢磨一會兒,笑起來,“好,我是偏向女孩子,這一點不得不承認。你既然是心意已決,那就這麼辦吧。”
江予莫一笑,“到了後花園,你讓紅蘺示意我出事的地方會在哪兒,或是隨時告知那個人身在何處,我事先安排下去。”
炤寧回到何家內宅沒多久,花廳擺了筵席,衆女眷按身份尊卑入座。
飯後,人們各尋去處,年長些的聽戲或是打牌,年輕人去了後花園。
炤寧四處遊走一番,找到了那個小樓,是藏春閣。她命紅蘺找人傳話給江予莫。
餘下的時間,便只需用來等待好戲登場了。
炤寧找了個離藏春閣不近不遠的地方,閒閒觀望着。只希望別讓她等太久,吉祥還在家等她呢。
過了未時,何峰引着江予莫以及幾個少年人,在藏春閣樓下的草坪上設了桌案座椅,放上賭具,開始無傷大雅地下注。
之後,便陸陸續續地有人湊過去觀看。
江予莫瞥了一眼藏春閣,抿脣微笑。看起來,炤寧說的並不假。他轉頭看向自己一名下屬。
下屬微不可見地頷首,踱開步子,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對遙遙可見的紅蘺打手勢示意一下。
過了一陣子,江予莫聽得藏春閣二樓隱隱有驚呼聲。
習武之人耳力都特別好,何峰也聽見了,不由笑了笑。
可就在同時,一個人衝到江予莫身側,二話不說,搶了他腰間佩戴的玉佩就跑。
“混賬東西!”江予莫立時起身追了上去,“不就是欠你點兒賭債麼?”
兩個人一先一後,很快跑遠。
何峰臉色已經變了。他急急站起身來。
這時候,何盼雲已經衝到二樓廊間,撞斷了欄杆,身形落向樓下。
何峰算是早有準備,竭盡全力飛身過去,堪堪地將人接住。
何盼雲一見是他,驚愕之後,不由苦笑。
白忙了。
方纔在樓上,按照事先的安排,一名丫鬟忽然發瘋,以被許配給一名面貌醜陋的小廝心生怨恨,衝到何盼雲面前撕扯她的衣服,更要用剪刀刺死她。
這樣一來,她慌不擇路摔下樓便是情理之中。
樓下的男子之中,江予莫的身手最佳,這種人都是反應奇快,一定會英雄救美。
誰承想……
事情到底是巧合,還是人家早就知道了他們的計劃?
兄妹兩個一頭霧水。
看完了這場戲,炤寧便起身道辭。
在垂花門外,上馬車之前,炤寧瞥見何從雲也出來了,不由微笑。
何從雲面色實在是不好看。
炤寧站在原地,欣賞着這一幕。
何從雲走到近前,匪夷所思地看着炤寧,之後走到她近前,“我實在是不明白……”
炤寧悠然問道:“不明白何事?”
何從雲不明白計劃怎麼會生變,直覺告訴她,是炤寧與江予莫事先知情才從容避免了一場風波。可是,沒道理啊。這委實叫她匪夷所思,但她又怎麼問得出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