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麼一句話。璧君原到了舌尖的話也是嚥了下去,她飛快地瞟了敏君一眼,見着敏君也是有些愣怔,彷彿想不到這裡會有誰換她,便咬了咬脣,也沒多說什麼,就是與家中幾個姐妹都轉身看去。
身後站着兩個年約十五六的姑娘,左側的那位眉尖微蹙,眸含愁水,卻是身姿凜冽,秀頎的脖頸微微揚起一道合適的弧度,整個人便如同一株臨水綻放的寒梅,既有暗香浮動的香色,也不失疏影橫斜間的一股清高傲然之氣。而右側那位,鳳眼斜挑,修眉入鬢,若是旁人的面上這般眉眼,便覺得眉梢略略吊着高了些,雙眼微微斜了點。可若是瞧見了她,便覺得這般眉眼如春鬆之華茂,似秋菊之榮曜。只更添她卓然獨立,粲然光明的風度,比之身側那位清雅絕俗,亦是絲毫不遜。
“兩位姐姐喚敏君有何吩咐?”敏君雖然從未見過這兩人,但看着她們脣角帶笑,目光在自己與繁君、嘉君三人之間移動,璧君她又不曾開口說什麼,想了一想後,她便往前走了半步,輕聲問道。
“你就是徐家的三姑娘敏君?”聽得敏君這一句話,右側的那位笑了一笑,目光在她身上略略停了一會,便笑着道:“果然是謹慎有度的性子,怪道姨母這般喜愛你,只馮姨將你帶過去說了幾句話,見過一面便日日唸叨,今日還讓我帶話過來。”她看着敏君帶着一點疑惑的眼神變得柔和下來,就側臉與左側的姑娘笑了笑,才說了兩人的姓名,她喚作段菱珍,而另一個便是蘇芸。
“段姐姐,原是蔣姨憐愛女孩兒,便是我這般的木頭人也多幾分喜歡,姐姐這般稱讚,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敏君先是喚了一聲段姐姐蘇姐姐,再慢慢地說出一段話來,一面在心裡品度這謹慎有度四個字。是順帶的話,還是看出自己穿這一身衣衫的意思。待得說完了,方又生出幾分納悶:這段菱珍與她說話十分可親,但她卻沒覺得有多少熟悉之感,倒是蘇芸不但有些眼熟,連着那名字也似乎在那裡聽過一般,只是究竟那裡看到過,聽到過的,一時卻又想不起。由着如此,敏君擡眼的時候,多半卻是看向蘇芸的。
段菱珍瞧着敏君雖然謹慎小心,可也不失少女心性,倒也有幾分嬌憨可愛,加之一處說不出口心裡卻明白的緣由,她倒是對敏君十分喜歡,瞧着身側的蘇芸似有些不自在,便會意笑道:“可是瞧着芸兒眼熟?也是,你既是與馮姨多有相處,也見過蘇瑾那小子,瞧着芸兒自然像是什麼時候見過一般。”
敏君聽她這麼說來,再仔細瞧了瞧。這蘇芸的相貌果然與蘇瑾有幾分相似,只當自己什麼時候聽馮嫺蘇瑾兩個提起過,便笑着點頭道:“嗯,不過蘇瑾比不得蘇姐姐,沒有那麼清澈靈秀。”
這話一說,不但段菱珍笑得眉眼彎彎,便站在那裡只說過幾個字便微微帶着一點點笑意的蘇芸,臉頰上也露出兩個淺淺的笑渦。看着這氣氛緩和了幾分,敏君心裡頭鬆了一口氣,便將璧君等人略略介紹一番。也是因此,她方發覺,除卻繁君還是眉眼彎彎,脣角帶笑,另外的璧君、婉君、嘉君都是不自覺地微微側過臉,偏生一雙雙眼睛彷彿上百瓦的燈泡,竟是目光灼灼,十分熱切地偷瞄蘇芸。
呃,這是怎麼回事?
敏君愣了一會,方纔想起當初她們三個連夜過來說話,連自己家中早間出了大事也不顧,彷彿就是爲了一個喚作蘇芸的姑娘。她們口中的蘇芸,便是這個蘇芸不成?
心裡這麼想着,她面上卻不顯,只略略說了兩句話,那段菱珍彷彿也瞧出了幾分緣由,當下笑着道:“站在這風口,也不好說什麼話。幾位徐妹妹,我且將敏君借來說幾句,也好回我姨母。可是使得?”
若是旁人說起來,璧君三個說不得還要有些情緒,但看着蘇芸站在一側靜靜看着她們,如何還能說別的話,自然是如同小雞啄米,連連點頭,沒一會兒就再看看蘇芸,露出幾分羞怯的笑容。
蘇芸雖然不是那等輕狂傲慢的,但看着她們的神態,自然也猜出幾分緣故,當下笑了笑,心裡卻少了幾分結交的心思。這倒不是她傲慢或是別的,只是早年她行事太過出挑,外頭的名聲也有些過了,這兩年雖然內斂了些,可也不能低到什麼地方去。因着如此,裡裡外外瞧着她頗有些不同的姑娘也是極多,便她有心交好,也沒得讓對方手忙腳亂,一次兩次就罷了,五次十次後,她也只能保持着客氣,遠着點了。
由着如此。她看依舊是眼神清亮柔和的敏君,與站在一側不說話只臉上略略帶着一點笑意的繁君倒多了些,至於璧君三個,只是笑了笑,和聲說了幾句話,就先告辭而去。段菱珍也不意外,配着說了兩句話,便拉着敏君走了。
剩下的璧君三個,只盯着人遠遠走了,心裡頭還有些激動。而繁君,看着遠遠離去的敏君。眼裡頭閃過一絲莫名的複雜情緒,低頭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濃密的睫毛便有些垂了下來,連着一直都帶着笑意的脣角,也漸漸抿平了。
段菱珍拉着敏君,瞧着她年紀尚小,可也看得出日後的容貌必定也是出挑的。不說旁的,便是這般盛裝華服之下,也沒被壓了過去,反倒是越發襯出雪白的膚色,嫣紅的脣。人人都是愛美的,段菱珍更是其中的翹楚,她當初死活纏上蘇芸,還不是因爲她容貌極好,氣度也是極清,文采、行事、性格乃至於家世之類的,倒是拋到腦後了。此時敏君生的不差,也自有一份女童少有的氣韻,倒是越看越是歡喜起來。
一側的蘇芸與她相交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性子,只瞥了略略有些不自在的敏君一眼,眼珠子一轉,生出幾分促狹的心思,忽然便道:“好了,雖然有話說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順眼,可那也是丈母孃,看的是女婿。你不過是未來的嫂子,看着或許是未來的弟媳婦這般熱切做什麼?”
這忽如其來的一句話,不但使得段菱珍紅了臉,連着敏君也是嚇了一跳,她吶吶地看了看依舊是淡淡笑着的蘇芸,再看看稍稍侷促後便舒雅自然起來的段菱珍,眨了眨眼睛道:“蘇姐姐,你說段姐姐是,是……”
“這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蘇芸看着還有些臉紅,但舉動卻已然舒緩的蘇芸,脣角微微一挑。眼裡也透出滿滿的笑意來:“菱珍那是早就定了大堂哥的,至於敏君你,馮姨那般喜歡你,三番五次請你過去說話,說不得真有幾分緣分。不然,馮姨早就擺酒請客認了義女,何須如今踟躕不定,雖有風聲,卻沒個着落。”
“這人前你半聲不響的也罷了,偏生沒了人就愛嚼舌,什麼話都比旁人多一些。”看得敏君嚇了一跳,滿臉通紅的樣子,段菱珍伸出手擰了蘇芸一下,臉上便帶出幾分嗔意來,狠狠瞪了一眼,方纔轉回來笑道:“莫聽她胡說,什麼嫂子不嫂子的,都還沒個定論呢。要我說,什麼時候成個表嬸也是說不定,我那姨母可是覺得你極合她的眼緣呢。”
敏君聽得這麼一番話,雖然臉上還憋着通紅,但心裡頭卻是頗有些籌算開來。先前段菱珍說是她的姨母蔣怡帶話,但之後卻是絲毫不提。而且,蔣怡先前也不過說談而已,之後半點聯繫也沒有,只怕多半是蘇芸說準了她的心思了……
她心裡這麼想着,臉頰卻越發紅了起來,只嘟噥幾聲,方低着頭輕輕道:“姐姐沒的就愛打趣……”說了幾個字,她便停下來,沒再說下去了。
段菱珍與蘇芸看着她如此,倒是笑了笑,相互交換了個眼神,看着敏君的眼神越發得柔和了幾分。敏君將這些看在眼中,心裡一番揣摩,只覺得那眼神裡有些說不出的意思,可究竟是什麼,便說不清楚了。
不過,沒有再沒得有的看向自己,到底是輕鬆了些啊。再說,自己與她們也沒什麼利益牴觸之處,又在這樣的地方,倒不用十分擔心的。
心裡這麼想着,敏君笑了笑,雖然還有幾分警惕,不願顯露出太多的情緒,但多半的話題之類的,卻也漸漸隨意應答。三個人說說談談,倒也漸漸入巷,不知不覺間,繞過了一處小橋,那段菱珍與蘇芸方是漸漸沒了聲響。
看着她們如此,敏君也是有幾分眼色的,雖然面上不動神色,但幾句話後,也停頓下來,探頭往前看了幾眼,忽然道:“那裡似乎有個亭子,只被山石遮掩了,竟瞧不大出來呢。”她說完這話,只覺得眼前一亮,腳下的路徑轉了個方向,就看三十來米一株極大的梧桐樹邊,有一處亭臺,裡頭坐着兩個姑娘,正是轉頭看向這邊。
而後,兩個人彷彿笑了笑,伸出手往這邊揮帕招了招,隱隱彷彿還有幾聲說笑聲傳來。敏君擡頭看了段菱珍與蘇芸一眼,見她們比之前走的快了點,便曉得她們都是認識的,當下心裡頭一突,皺了皺眉,但還是抿着脣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