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聽了,擡眼在敏君的臉上瞟了一眼,看着徐家的大姑娘,彎彎的眉毛紅菱脣,玉雪可愛,滿臉都是笑意,瞧這就是個好相處的,心裡頭也鬆了一口氣,忙笑着直起身子,柔聲道:“姑娘客氣了,不過手藝夥計,當不得這學生的話兒。”
敏君笑了笑,伸手請她坐下,又令青梅端茶過去,自己方笑道:“達者爲師,三娘既是頂尖兒的手藝人,學你的手藝,自然也得稱一句學生的。再說,我自小身子骨不大好,母親怕損了心神,總不令我學這些,好歹今年漸漸好了,卻是橫不拈針,豎不捻線的,日後還得三娘多多指點。”
聽得這話兒,三娘自然滿口應下,瞧着敏君頗有些擔心的樣子,想了想後,她便又道:“姑娘不必太過擔心,這針線的夥計,慢慢的做,慢慢的學,一日不斷了針線,自然會漸漸妥當起來的。再說,官家小姐如姑娘這般年紀學針線的,也不在少數。”
這話說得妥帖,明擺着就是說敏君這樣官家小姐,做針線不過是隨常的一點,並不是十分重要的。敏君聽了這話,也就是笑了笑,心裡雖然打起了精神勁頭要好好學,面上卻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見着氣氛輕鬆下來,三娘也開始要教學了。敏君與她一併到了待客的小耳房裡,靠在塌上細細的做起一些最簡單的小夥計。這般教了一個來時辰,敏君又在吳三孃的指點下細細做了個把時辰,這半日的教學算是完了。
看着手中這個小布袋子,敏君皺了皺眉,覺得頗有些拙劣。她先前雖然也拼布串珠的做過,可這些日子哪裡有時間動手,這一雙手也是又短又胖的,很是笨拙,連連被針戳了二三十下,才得了這麼個醜東西,心裡自然有些沮喪。
吳三娘卻是不然,對這徐家的大小姐徐敏君十分的滿意。固然,這徐家姑娘不曾做過針線活計,穿針引線之類的也做得十分笨拙,可做事仔細頂真,做一點是一點,端得勤快又耐心,正是做這種事兒的人。
怪道着城內女眷說起徐大人家的孟夫人都是人人稱讚,從這女兒身上就能看出幾分門道來了。吳三娘心中感嘆,看着敏君仍舊皺着眉似乎有些不滿意的樣子,便笑着道:“姑娘不必這般着急,這頭一回能做到這樣的,比我小時候都好得多了。這一個月細細做下來,保準姑娘能做個過得去眼的荷包來。”
“若真是能這樣,那就好了。”敏君勉強笑了笑,看着自己手中的這個小布袋子,心裡還有些不滿,只這般說了一句,便應下吳三娘要求的功課,令青梅送她出去。
細細看了看手中的這個小布袋子,這也就是古代一個小荷包的樣式,只是四方方的,頗有些難看,藍色的布料上面歪歪斜斜繡了兩三朵彷彿是花一樣的東西,很是笨拙。“好歹是頭一個做得東西,總要做得稍微有一點樣子吧。”敏君將這布袋翻來覆去看了一回,想了想後便從放在一邊的各種零碎布料針線的籃子取來,從中挑了些細碎的布料,預備添幾樣現代的小東西縫上去。
比劃了一下,用最挺括的粗布剪出一個巴掌大的圓形,修整了一會,又拿出一塊漂亮的淺紅碎花布比着剪出三四個,在用針線細細地摺疊縫出一朵布花。略微調整一番,將這小布花縫在荷包上。
嗯,果然好看了些。
敏君細細打量了一會,覺得比先前那種笨拙的布袋好看了些,便笑着將剩下的布都縫成花,再一一縫在荷包上的一側。另外的一側,則用裁好的四方方的各色布摺疊一番,再從對着的布片從中翻出一道半月形的白底藍花綢子,縫好,再一條條縫了在荷包上。
這麼一折騰,這小布袋子就不同先前那乾巴巴的樣子,雖然說不上什麼精美細緻,但也多了幾分活潑俏麗來。敏君細細打量了一會,正是想着事情,那邊青梅已經回來了。她看着敏君手中陡然換了個模樣的荷包,驚訝地叫了出來:“姑娘做得這個荷包好生新巧,沒費多少氣力,卻有些說不出來的意思。”說着話,她就是想再湊上來瞧一瞧。
就在這時候,外頭卻有人回話道:“蘇公子來了。”敏君聞言微微擡起頭,那蘇瑾已經打起簾子大步走了進來。他年紀略比敏君大一點,卻也只有三四個月,此時說起男女大妨還是半可半不可的,只是這裡也就敏君一個能說的上話,那徐允謙、孟氏瞧在這點上,想着也就十天半月的,便也鬆了幾分。
因着如此,蘇瑾要說過來,也沒什麼婆子丫鬟之類的攔着,稟報一聲就是放行的。
對此敏君也有些習慣了,她本身就是出自現代這種放鬆而自由的時代,雖然開頭有些警惕,但到了後頭,也就沒那麼多提心吊膽的地方了。這時候她看到蘇瑾過來了,就放下手中的針線,抿着脣笑道:“怎麼這個時候來了?”平素,蘇瑾都是一個人在竹院吃飯的,這時候過來,倒有些稀奇。
蘇瑾默不作聲地打量了敏君一下,看到她一雙眸子清澈如水,一切都是安安穩穩沒有什麼不同,便也有些驚訝:“今日不是要教針黹的?還是那個什麼吳三娘不曾過來?”
“那三娘子已經回去了。”敏君請蘇瑾坐下,令青梅去端茶來,自己回身將那個小荷包取來遞了過去:“這就是我忙活一早上折騰出來的,你瞧了可不許笑話。”
眼睛在那杯紮了十來個針眼的手指上一掠而過,蘇瑾心裡有些堵,只是說不出什麼話來,將注意力轉到這個小荷包上頭細細看了幾眼。這荷包若放在現代,那也有些田園味道,新巧可愛,可放在蘇瑾這種見慣了精細活計的人眼中,不但有些笨拙,而且透着些古怪稀奇。只是人的審美總是有一點的,哪怕有些古怪,也遮掩不住裡頭幾分跳脫來。
蘇瑾又是少年,也是喜歡新巧的,將這荷包翻了幾下,他就有些興致出來,眉頭一挑,道:“這東西雖有瞧這有些古怪,可琢磨一番後,倒也透着些別樣的新意。”
“你只說後頭的那好聽的便妥當,何必添個頭兒。”有些嗔怪地將那荷包奪了回來,敏君將它翻來覆去瞧了瞧,臉上就露出些得意的笑容:“這可是我頭一件的東西,要好好收妥當了,以後也當個紀念。”
“姑娘心靈手巧,又是勤快的,若當真每個都留着,恐怕備下個屋子,也裝不下這麼些東西呢。”一邊的青梅將新得的上好茶葉取來沏了一盞茶,端與蘇瑾,一面還笑着扭頭道。她滿臉都是促狹的笑容,顧自與碧珠兩個靠在嬉笑。蘇瑾吃了一口茶,眼睛在那荷包上頭停了一下,想開口要了那荷包,卻又止住,他雖然還小,卻也知道這世情道理。雖然本朝的貴女嫺熟兵馬的不少,有些還以此爲傲,可徐家原是文臣起家的,最重規矩,眼下自己與敏君不過七歲,先前頑樂時也總有丫鬟跟隨,可見其中的意味。若是討要荷包之類的,在他們眼底不免失了些體統。
再者,討要來的與贈送來的,總歸不一樣。蘇瑾想到這裡,眼珠子轉動了一下,已經有了主意,看着敏君那帶着一點得意的臉,當下笑眯眯道:“說起來,我這裡還有一樣東西很是合適敏妹妹,只是忘了帶,下午我就着人送過來,你瞧瞧喜歡不喜歡。”
今日這蘇瑾怎麼這麼客氣起來?敏君有些驚訝,小小彎彎的眉皺了皺,可又平緩下來:自己這樣的心理年齡,還怕一個小破孩的怎麼了不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想到這個,她當下也是笑着道:“好。”
就在這時候,孟氏屋子裡的一個小丫鬟小桃過來回道:“姑娘,三奶奶立等你過去說話兒。”敏君聽了這話,回頭看了蘇瑾一眼,便笑着道:“往日裡你總一個吃飯,也怪孤單的,今日也是巧了,何不與我一併過去,略略嘗一嘗我們家隨常的菜。”
這話一說,原本有意起身回去的蘇瑾也有些遲疑,他雖是住在徐家,但一應的吃食俱是婆子在竹院小廚房裡做的,與平素在家的時候並無分別。此時聽了這話,他便有些意動,想了一想,就打發了碧珠去回話,自己轉頭笑着與敏君道:“承蒙盛情,如何不可。”
“沒事嚼着舌頭說客氣話作甚麼。”嗔怪地說了一句,敏君笑着拉着蘇瑾一併往孟氏的院子去,一面仰首往前頭看去,笑着道:“這端午過後,就一日比一日熱起來,眼瞅着百花都是開盡了,滿目都是青翠的,倒也心情爽利。”說到這裡,她忽而想起先前曾見過的一種蠟布,細密無比,花紋也是不差,到可以做一些冰枕之類的東西,正合適夏日所用。嗯,這灌進去的水還要加一點鹽,也好降低溫度。
這麼想了一通,那孟氏的屋子就已經到了。敏君收拾一番心境,就是與蘇瑾笑了一笑,一併跨入屋子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