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鷺等人見着,也不多說什麼,自家姑娘素來是有心的,想是有什麼旁的緣故,方擱在那裡一會子罷了。由此,反倒是笑着說起旁的事,又是說了昨兒挑的花樣子什麼地方似乎該是改一改之類的。敏君一面笑着聽,一面也說起自己琢磨的地方。
三人說了半晌子的話,便又是搬出昨日的行當,預備今日也做一點子。就在這會兒,敏君忽而想起先前曾見過的青雁的針線活兒,略略一想,便道:“我昨兒見着那青雁,也是能做一手的好活兒,索性將她也拉過來,或許能幫着一點半點的。”
這話一說,青鸞錦鷺都是笑了,青鸞更是道:“姑娘這會子才知道?便是錦鷺姐姐,也多有稱讚那丫頭的,活計鮮亮得很。只是一件,這花樣子上面卻是沒什麼新奇的,只會照着葫蘆畫兒,想來多半是因着年歲的關係,性子又是那等謹慎小心的,自然不敢一絲半點地出格兒。姑娘使喚她過來,讓她掌掌眼兒,幫着整一整圖倒還罷了。她畫的那些花樣子,無不是穩穩當當,圓潤得很。”
“瞧着也是靈秀的,倒是沒想着性子竟有幾分古怪。女孩兒家家的,多是喜歡新奇鮮亮,倒是不知道竟有這一號的人物,竟愛穩重的圖樣。”敏君聽得也是一笑,當下點了點頭,那青鸞見着敏君並無不喜之處,便笑着起身,到外間喚了青雁過來。
多了一個人呢,旁的不說,這做事兒總歸是快了許多,加之這青雁又是天生出一段性子,每個圖案但凡有一點子不四平八穩的,就是要指出來,她手也快,又是專門盯着這一塊的,竟不過半日的功夫,就是將這早先訂好了花樣子的喜帕、霞披、鞋子這三樣都是琢磨出來了。
敏君見着,雖說因着彎腰半日有些痠軟,但心底自然歡喜,只又重頭到尾看了一通,見着再無不妥之處,臉上的笑容便濃了幾分,當即道:“果真是一個好丫頭,能頂兩個使。多了一個青雁,便好似得了仙丹一般,倒是讓這活計這麼快就齊全了。”
“姑娘這話說得,倒是讓人心寒呢。我們便是那好花兒邊的青葉子?俗語道,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我們兩個雖很不敢比那諸葛亮,又只兩人,但沒個辛勞也有點子苦勞。可不能只將這話兒派到這新人上面呀”青鸞半是笑着打趣,半是捻着些許酸楚,只將那一雙眼睛微微眯起,輕輕的瞟了這青雁一眼,看着她只是垂頭低眼的,也不見多少得意,這心氣方略略平復下來。
錦鷺素來是知道她的,見着她這麼說,敏君聽得搖頭,便伸出手指頭點了她額頭一下,嗔道:“也瞧瞧自己的年歲,比這青雁大了好些,便拈酸吃醋,也沒得說這些好沒意思的話兒。讓人聽着,平白臉紅呢。”
“臉紅什麼?若是姑娘不喜歡我了,便是再臉紅,都沒意思。”青鸞只往敏君身上瞄去,口中仍舊有些怨氣的意思。敏君聽着她如此說來,越發得好笑,只伸出手也是一點她的額頭,笑道:“你呀,真真讓人說不出話來。這青雁做得好,我自是要誇兩句的,你在我身邊時間長了,難道我還不知道你?”
這話裡頭的遠近親疏之意,昭然若揭。
青鸞聽得,自然歡喜了幾分。錦鷺且不說,就是青雁見了,也由不得低頭暗笑,敏君看了,也撐不住笑了。這一場事兒過去,她瞅着時辰已是不早了,便站起身來,將先前寫好的那一封信箋取來遞與錦鷺,吩咐道:“好了,這笑話兒也算看足了,該是做正事了。錦鷺,你使個能幹的婆子將這一封信箋送到新平候府的蘇姐姐那裡。”
“原是與蘇姑娘、不,眼下要換個名兒,該是稱蘇夫人了。”錦鷺笑着應承,一面道:“怪道姑娘特特擱了一會子呢,原是送與蘇夫人的。”
“蘇姐姐原是新婦,這會子也正是難着的。若非瞅着也過了些日子,我也不願打攪她。只盼着,她的日子過得不差。”敏君說及這些,也有幾分擔憂的。到底,蘇嫺與她相交那麼些年,彼此也是極熟的,雖說難免有些矛盾,但着實不願看着她沒個好日子過。
由此,這番說起來,她便有些欷歔的意思。
錦鷺見着,忙勸了兩句,一面將那信箋收綴妥當。敏君也沒仔細聽,只揮了揮手,讓她下去將這件事兒做完,自己則重頭坐回到牀榻上,依舊是忙碌着花樣子的事兒。
待得錦鷺回來,自然也是幫着打下手的。今日,就是在這上面花費了過去。期間,只有蘇嫺回了信,說着明日下晌的時候得閒,請敏君過去一事,暫且耽擱了一陣子。旁的時辰,竟都是在這選擇花樣子上面過去了。饒是如此,也就是大致做定了一半的花樣子,各個便都有些撐不住了。敏君見着,一面也覺得自己這身子骨有些受不住,一面笑道:“也罷了,今日做到這麼個,想來最遲後日就能做完了。這般也不算太慢了。”
錦鷺等人聞言,自然也是點頭的。正是說着話,外頭便有丫鬟笑着道:“姑娘,時辰已是到了。”這是每日敏君與孟氏請安定下來的時辰,敏君自然也是明白,當下伸出手挽了髮絲一下,伸了伸腰肢,便嘆道:“真真是每日光陰似流水,不知不覺的,這一日竟又是過去了。”
邊上的錦鷺等人只是笑着,看着敏君站起身來,便紛紛動彈起來,或是與她整理衣衫髮髻,或是取來熱湯與她洗漱,還有的取來鏡臺脂粉,與她補妝。外頭閒着的小丫頭這會子也都進來幫忙,不一會兒,敏君便是收綴妥當,去了孟氏的屋子。
問省請安之後,敏君只講了明日自己與繁君兩人去趙家與蘇嫺聚一聚的事兒,聽得孟氏叮囑的幾句話後,待得徐允謙回來,少不得也是一陣請安。此時了結,衆人便也散了。敏君與繁君順道兒走在一起,說了一番閒話,又是定了明日一同起身的時辰,這一日便是這麼過去了。
待得第二日,敏君起早就是換了一身鮮亮的衣衫,首飾也選了素日裡不甚愛戴那些金飾。一番整頓後,依舊是照着往日的事項做到午飯過去,稍稍歇息半晌子,再重頭理了理妝容。
“姑娘這般,簡直就是天上的仙子呢。”青雁因着針線活兒不錯,這兩日都是在敏君身邊伺候的,她見着敏君的時候不少,但能瞪大眼睛仔細打量的時候少,因着性子的緣故,更是極少如此。也是如此,她這會子仔仔細細琢磨着有沒有什麼地方不妥當的時候,方發出這麼個感嘆來。
敏君聞言,只是一笑,道:“真真是個沒見識的小丫頭,如我這樣的姑娘可是不少。遠的不說,便是嫂子、繁君,還不是各個都嬌花軟玉一般的?便是咱們府裡的大小丫鬟,容貌好的,可不少見。只是,有些時候這女孩兒打扮上次了一等罷了。三分容貌七分打扮,說的就是這個理兒。”
說話間,時辰已是過去了不少,敏君便也不在這些上面說道,只是伸手將髮髻上插戴着的那一支五彩填晶鎏金掛珠大鳳釵往裡頭壓了壓,方款款站起身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外頭有丫鬟通稟道:“二姑娘來了。”
敏君聞言,便令人將那預備好的禮物提着,自己扶着錦鷺往外頭走去。不想,那邊簾子一掀,繁君已是款款跨入屋子裡,她便停下步子,笑着道:“倒是讓二妹妹勞動了。”
“姐姐,又不是多大事兒,哪裡有什麼勞動不勞動的?”繁君自是一笑,正是要上前來說話,敏君就幾步過來,拉着她到了內室坐下來,一面嗔道:“怎麼頭上插戴的釵環這般素淨?”
“這,到底是過去看蘇姐姐的,若是太過光燦,豈不是有意爭執了?”繁君遲疑半晌,看着敏君妝扮得光芒四射,便有幾分疑惑:“姐姐素來不喜歡這些繁華富麗的,怎麼今日倒是換了一套?”
“我的傻丫頭,這會子過去,可不能這般,你這衣衫倒還罷了,到底是淺黃的,又是繡着玉堂富貴的花紋。但這頭飾着實素了些——咱們這可是頭一回過去,怎麼着,也要與蘇姐姐一個臉面呀。難道讓那趙家的人看着我們這般素色,反倒不以爲然?”她說這話,着實有些嘆息,當下就是令丫鬟將自己先前得來的那一支嵌玉攢珠的鎏金蝶戀花髮釵,一套十二支的黃玉雕花如意雲簪取來,一一與繁君插戴妥當。
“還是姐姐周全。”繁君臉頰微微一紅,知道自己這會子是太看重那蘇嫺個人的心思,倒是渾忘了她眼下的處境。那趙家正是嫌棄她身家不豐,家勢不高的時候,自己若還是一身簡簡單單的過去,只怕越發得讓那趙家的人看不起——果真是家勢低微,連着過來拜訪的好友,也是沒什麼身家的,瞧着那頭上,離着光禿禿也沒差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