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好,我們原是自家姐妹。說得難聽些,到了後頭,我們都是要嫁出門,自是成了旁人家的。”敏君看着她的神色略有些不對,便笑着道:“這些事兒,你能參合到什麼地步去?莫不是自己想得多了點?”
“我,我聽到了一點……”繁君沉默半晌,便也開口了:“那日我分明聽得嫂子說着要與素馨好看的。第二日那素馨便是過世了,且那時候我腳下略略有些動了,也不知道,她見着沒有。”說到這裡,她聲音慢慢沉了下來,眼底也有些複雜的情緒涌了上來。
敏君分明發覺她神色之間有些冷然的恨意,便抿了抿脣角,輕輕勸道:“這也是說不好的事兒。要我說,你真真是這麼躲着也不是個事兒。嫂子看着,自然心底也有些想法的。”
“便真個有想法如何!”繁君脣角一撇,偏過頭去:“我又不是素馨,又不是錦葵,原是不在她手底下的。這會子,我也算明白了。照着姐姐的說法,這素馨的事兒不提,就當她真個就這麼去了的,但她現在對着錦葵這麼軟刀子磨着,可見也不是個好的。”
“她心底,大約也是有些苦楚的。”敏君沉默了半晌,便是與繁君開解:“你與她設身處地想一想,也當知道她的艱難。大哥是喜歡錦葵的,她這會子身懷有孕,可錦葵也是有了身孕,偏生那會子又是添了一個素馨。你說着……”
“素馨與大哥的事兒,原是沒做準的。只是有些小丫頭並婆子暗地裡嘀咕了兩句,這不過流言蜚語罷了,真個說起來,還做不準的事兒。”繁君皺了皺眉頭,開口打斷了敏君的話,神色之間,頗有幾分厭憎的味道:“這麼個人,大哥日後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照我想來,你竟是多想了。”敏君思量半晌,便是笑着道:“素馨的事兒,我也說不準是什麼的。但是先前嫂子都是要擡舉她,這會子若是爲着那麼一點流言就下了那般的死手,竟不大可能。且又有母親看着,我瞧着這事兒,或許真是巧合也是不定。再者,素馨之事,既是人人都瞅着有些不對,人人都覺得嫂子有些可疑,那這真相便有幾分說不準了——你說,誰能這麼蠢,將自己落入那麼一個境地?先前的時候,嫂子雖然冷待錦葵,但大致還過得去,可現在卻是軟刀子一層層地颳着。要我說,說不得,嫂子也有些對錦葵生疑呢。”
“姐姐這麼一說……”繁君眉頭緊皺,一時有些想不分明。敏君瞅着她如此,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低聲勸道:“這些事兒,原是大哥屋子裡的事,我們做妹子的,竟也不好多插手的。你若真的生疑,不妨多問問母親,再與大哥提醒兩句子嗣上面的事兒。別的,竟也不要多想了——那些都是命中註定的事兒了,非人力所能及。”
繁君抿了抿脣角,沉默了半晌,纔是低聲道:“這事兒,我再思量思量。”言至於此,她頗有幾分推拒的意思,並不願多說話了。
看着她如此,敏君拍了拍她的手,也不再多勸什麼,只笑着說道兩句,這事兒便也算暫且擱下。兩人便是重頭說到起旁的事來。也是說了小半個時辰,繁君最後神色也好了不少,敏君方是起身告辭:“也是該起身了,這個時辰,說不得要去母親那裡看看弟弟妹妹,過兩日,我再來與你說話兒。”
“那我也不多留姐姐了。”繁君與她相處得時日頗多,自然不會做什麼客套的留客之類的話,只笑着起身預備送敏君出門。敏君再三讓她留步,堪堪送到門口,見着敏君離去了,繁君纔是重頭回過身來,自到屋子裡歇息去了。
敏君則是一面想着事情,一面往孟氏的屋子走去。在那裡見了珍君、尚德、尚禮三個,又是送了點東西與他們頑去,瞅着再無旁人了,她方與孟氏說了兩句話,那邊便是有丫鬟通稟道:“三爺、大少爺、姑爺來了。”
聽得這話,敏君暫且將繁君那裡聽來的話按下,與孟氏微微一笑,兩人便都是款款站起身來。另一側的蘇瑾與尚寧並肩站在徐允謙身後,三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徐允謙看着她們母女兩人相迎,兩人雖是笑顏嫣嫣的模樣,但眉間還有幾分微微蹙起的感覺,當下便笑着道:“這一日,你們母女兩個可是說了不少貼心話吧,怎麼現在瞧着,竟還有許多話要說似的?”
“女兒出了閣,自是有些不同的了。”孟氏笑着說道,一面照應着衆人坐下來,一面又是扶着徐允謙坐下,笑着令丫鬟端來香茶細點:“往日裡做姑娘,自然鬆快些,這出了閣的要管家理事兒,自然不能如女孩兒時的那般放鬆,竟要多讓她知道些規矩纔是真的。”
“岳母大人且放心,敏君色色都是做得妥當,我那裡上上下下無人不稱許的。”蘇瑾聽得這話,只笑着接了話頭,輕聲道:“敏君自小便是敏銳聰慧,這些事兒,她自然能料理得一清二楚。”
“真若是如此,日後也能如此,我便放心了。”孟氏聽得眉眼微微一鬆,看着蘇瑾的眼神也越發得柔和了:“她也是我們嬌寵大的,有些地方,未免有些放不下臉面的,你且看我的臉面,到時候稍稍忍讓一二。”
“女婿料想,必定沒有那麼一日的。”蘇瑾笑着回話。徐允謙看着也是爲之一笑,道:“必定如此,你們女子也心思太細,總是有些擔心,我瞧着敏君並蘇瑾兩人這麼些年,從未紅過臉的,這日後,自然也是舉案齊眉,夫妻和美。”
“多承兩老吉言,我與敏君日後自當和美。”蘇瑾與敏君相視一笑,眉眼之間多有些溫柔情誼。孟氏與徐允謙看着,也是由不得點頭。倒是一側的徐尚寧,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一時間眉目間有些陰霾,目光也有些陰沉不定。
敏君偏頭看到了,心地微微一顫,便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或許,這事兒,也不只是繁君那裡存了些念頭,只怕尚寧也多多少少有些想法的。只是不知道,這些想法,究竟是個什麼模樣。畢竟,瞎子摸象,各有不同,身處尚寧這個位置的,只怕心底與繁君所想的,必定不同。
這番念頭在心底一掠而過。
敏君便將心神轉回來,只笑了笑,與徐允謙並孟氏笑道:“父親、母親,你們放心便是。女兒雖然不是什麼大能耐的人,但這些家事兒,自然會精心操作的。斷然不會損了我們徐家的門風兒。”
如此一說,這歸寧的事兒也算齊全了。一行人又是說了些話兒,敏君並蘇瑾聽的外頭的人說及時辰到了等語,便是起身來。這一日的歸寧之事,便是了結。
敏君與蘇瑾也是重頭坐轎子騎馬,回到了蘇家。這先頭要與馮氏磕頭行禮,又是說了一陣話,馮氏瞧着兩人神情略有些疲倦,便笑道:“這一日,只怕你們也有些費心費力。我這裡也是無事兒,你們且回去梳洗一二,好生歇一歇。待得晚間過來說話,也是不遲。”
蘇瑾與敏君聽了,自是推辭的,只說不累,還是馮氏再三勸了,兩人也是無法,只得先起身告辭而去。待得回到屋子裡,照着敏君的吩咐,早有丫鬟備下熱湯來。兩人盥洗一番,便覺得神清氣爽,正是一併到了內室,預備翻書看兩頁,並好生說說話的時候,外頭忽而有丫鬟道:“少爺,少奶奶,紫雲在外頭,說着有事兒求見少奶奶。”
“讓她進來。”敏君眉頭微皺,聽的是紫雲,還是讓她進來說話。邊上的蘇瑾也是看了過來:“就是先前與那江姑娘有關的丫頭?”他對於這件事情還有幾分記憶,由此神色也只略有幾分不爽罷了——固然是有事兒,這個日子,也不該尋上來。
“嗯,只怕是那水鶴並她弟弟尋找了,過來說一聲,也是有的。”敏君神色淡淡,對於這件事情,她並沒有太多的感觸,只伸手將自己已是擦拭得半乾的青絲挽了個鬆鬆的髮髻,一面與蘇瑾分說道:“關心則亂,有些日子沒看準也是有的。”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蘇瑾看着敏君耳側有一縷髮絲不曾挽起,便走過來與她重頭收攏上,一面眉頭微皺:“到底還是有些忌諱的。”水鶴之事,在他看來不過是女娼男盜這一類的,只是礙着江頤這姑娘與敏君素來的交情上,不好多說。但若是在這會子提及,自己與敏君也是新婚未久,少不得有些觸黴頭。
由此,這會子說起來,蘇瑾的神色並不好看。
敏君見着微微一笑,正是要說話,那邊紫雲便是腳下踉蹌地走了進來,她臉色蒼白,髮髻衣衫俱是有些凌亂,只上前來噗通跪了下來,連聲道:“少奶奶,求您救救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