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碧釵聽得這話,蒼白的臉色之中透出幾分鐵青來。彷彿一時說不出話來一般,她沉默了半晌,纔是咬了咬牙,膝行至敏君腳下,連連磕頭道:“求您發發慈悲。真的,碧珠姐姐從來便沒有這等心思。她早自小便是喜歡她的表哥,若非她老子娘看重銀錢,這事早就定下來了。只因這這麼個緣故,她方巴巴地留下來,盼着能再熬些日子出去。她那表哥這兩年也是漸漸有些起色了,這事兒碧珠姐姐只與我說過的是真,她這些年得來的賞賜一半兒與了家裡一半兒給了那表哥也是真,怎麼會對您下手?她只消再熬個一年半載,求了主子這一輩子的事便是成了,萬沒有這會子還有什麼別的想念的。”
“哦?”敏君聽得這碧釵咬牙說出來的事,眉梢微微一挑,看着她臉色依舊是有些發青,隱隱有幾分惶恐不安。便也知道這事兒她不曾與馮氏說道出來。也是,素來這內宅裡頭的丫鬟,一半兒是與主子安排的,其餘的,便是沒那個臉面,也不能涉及這等風月相關的私情蜜意的事兒。這碧珠雖然不曾想着攀高,但是與其表哥有這麼些私情往來,只怕在一般的人眼底比之前者更覺得可惡可恨。
不過,敏君倒是不以爲然,她畢竟還是以現代的思想做底兒的。有些避不開的事情,她也是外頭套個古代的皮,裡頭卻是照着從輕的方法發落的。由此,她輕輕哦了一聲,看着這碧釵臉色越發得難看,便也不再故作沉吟,只是垂下眼簾淡淡着道:“若不是你磕頭磕得連皮子也破了,我倒是覺得你是害那碧珠呢。這等私情蜜意暗地裡的事,你也敢在我面前口口聲聲說道!是看着我真個是軟弱無能的?”
“少奶奶!”這碧釵嚇得滿臉鐵青,冷寒涔涔而下。敏君卻只瞟了一眼,便是道:“只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既然這碧珠與之前那件事無關,我也不樂意非得讓她擔這個冤枉,只交與母親說個清楚明白便是。至於她那陰私,我卻懶得理會了,只讓她回來後,使人喚了她老子娘過來,直接領回去便是。”
說到這裡,敏君冷笑一聲,倒是添兩句話:“我倒是要看看,這麼攆出去的東西,那什麼表哥還要不要!若是真的能成事,我也懶得聽到她的事,將她那身契直接扔了,也算了了這一樁齷齪事!”
碧釵聽得此處,已經是半晌不能說話了。她自然知道,這麼一說,碧珠的事兒能成了大半。固然,碧珠的老子娘是有些不舒服的,可是碧珠被攆出去,自然沒了往日的身價,這身契也是能得了,可不比當初碧珠所想的差一絲兒。固然,敏君說得有些難聽,可是碧釵心下一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原是少奶奶有心與個方便,卻又在名頭上說得好聽罷了。
由此,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臉上也不敢露出喜色,只忙是磕了頭,便是退到一側去。敏君也不看她如何,就是轉過頭看着另外那個眼生的丫鬟,淡淡道:“你也說道說道,說得清楚明白些,別起頭便是喊冤喊委屈的,我厭了這些個話,起頭也就算了,若後頭還這麼着,外頭那板子,也不是白擱着的。”
這話一說,那小丫頭如何敢說什麼委屈冤枉之類的求饒話。她先前不過是一時腦子衝昏了頭,看着這麼些人喊着,心裡也巴望着能借機與人求個情,日後得些好處,原便不是那等鐵了心的,此時自然是一一說道出來:“奶奶原是捆了好些人,碧珠姐姐、碧環姐姐、喜雲姐姐、喜露姐姐並綠雲、翠雲,還有外頭看門的郭婆子、粗使的肖婆子。這些個人都是有些嫌隙在,奴婢們只想着舊日有幾個好的,待奴婢頗好,又是懼怕着緊,便喊了出來。”
“你倒是說一說,那幾個好的,究竟是哪幾個呢?”敏君聽得眉梢一挑,只懶懶地挑了挑指甲尖,看着自己指甲上面染着的鳳仙花的痕跡,眉頭微皺:怎麼這好些日子過去了,這些痕跡還是沒有消除?因存了這麼點心思,她便聽得不甚認真,只寥寥聽了幾句,見那丫鬟旁的人只說兩三句,一味說着綠雲如何如何,心裡也留了點痕跡,只點了點頭,道:“行了,都下去。讓後頭的人再進來。”
這碧釵同那小丫鬟便是忙下去了,不多時,便又有兩個人挑起簾子進來。敏君瞟了一眼,看着是那碧簪同一個不甚熟悉的婆子,便先問了那碧簪:“真個是有意思的,你們四個碧,這碧珠碧環是捆在母親那裡,那魚那碧釵昨日倒是也陪了一夜。這會子,可是腦子清楚了?”“奴婢原是一時糊塗了。”那碧簪聽得這話,臉色也是有些發白,卻還是強自鎮定,只姿態優美地盈盈下拜,穩穩當當地磕了個頭纔是直起身子回道:“昨夜想了一夜,也是明白了幾分。這原是大事兒,怎麼能只聽着奴婢們舊日的情分,就是輕易放過?若是日後再鬧出什麼來,這屋子裡的人,都不能活了。”
敏君聽得這碧簪說話的語調不疾不徐,雖是深深垂着頭恭敬着回話,但言辭之中的意思卻有幾分令人着惱,她便挑了挑眉頭,慢慢着道:“你這話說的有幾分滋味。也是,這次我是沒事兒,若是不處置一番,後頭真的沒了命,難道還做鬼回來報復不成?自然是要現在就一一打發了,免得再有下一次,你說是也不是?”
這碧簪聽得敏君這麼說,原本只是微微發白的臉頰倏然有些鐵青起來,她輕輕地擡頭看了敏君一眼,看着她只是笑意吟吟地盯着自己,當下彷彿是被陣刺了一般,忙就是垂下頭去,帶着些許慌亂着道:“是奴婢造次了,還請少奶奶責罰。”
她口中雖是這麼說着的,可是姿態卻依舊是十分柔婉優美,一絲兒焦急也不曾露出,只彎下脖子,露出一段雪白的肌膚,看着倒是讓人有幾分心癢癢的。敏君見着這碧簪如此,倒是一怔。這個碧簪,平日裡並不見着有什麼的,這會子說話行事倒是有趣兒。只是自己又不是男人,又沒有百合的心思,露出這麼嬌嬌怯怯的樣子又有什麼用?讓自己知道眼前這個是個有心攀高的美貌丫頭,日後好打壓?
敏君腦中轉了一圈,也是有些琢磨不定這碧簪的意思,當下便也不再多說,只淡淡着道:“那你昨日,爲誰喊得求饒?”
“原是糊塗了,只想着能讓一竿子姐妹都是能好的,卻不是爲着一個兩個的。”碧簪眉眼委婉,彷彿是一把水蔥兒似的,越發得嬌怯溫柔,只低低着回道。
呦,這不是那善良高貴的小白花麼?
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敏君偏過臉去,沒有再看這碧簪一眼,只隨口問了另外一側跪着的婆子幾句,知道昨日她喊這不過是爲了一個平素相處頗好的婆子罷了,就是不顧那碧簪擡起頭時盈盈含淚的雙目,直接打發了她們下去。
小白花也要有個明的暗的高貴地位才行啊,沒高貴地位,也要有人憐惜才成,巴巴地送到她面前幹什麼?敏君皺了皺眉頭,想起當初在現代的時候看過的一些反瓊瑤的同人,默默撇過臉去。什麼高貴善良之類的她可不不想聽到一句半句的,這個碧簪還是早點打發了的好,免得這回她起了頭,後頭就是一套套地折騰出來。
心中這麼想了一會,敏君又是將最後兩個婆子叫進來問了一通。倒也沒什麼新奇的東西,只是她們照着敏君問的事細細回了一通,又是好一通求饒罷了。敏君聽了這六個人的話,心裡頭思量半晌,也算明白馮氏的幾分意思。
自然,馮氏也不是那等眼手通天的武則天一類的人,只不過有些內宅婦人的手腕,對於敏君先前忽如起來的落水事件,只能查出個大概。不過她是比照着舊日對蘇瑾屋子裡的人的映像、職位以及這回的嫌隙,纔是將那麼些人都是捆了的。今日只怕會再度查下去。
這麼一夜過去,這樁事又顯見着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說不得這一夜過去,那幾個人便是能有那麼一個兩個撬開嘴,事情便能一清二楚。這會子,那碧珠的事,竟還是略略緩一緩,待得再傳信過來,自己使人說一聲,也就是了。
腦中這麼個念頭一轉,敏君就將這件事暫且壓下,又是喚了錦鷺進來,吩咐道:“那個碧簪,你且使人看着,還有,讓她多做些針線活計上面的事,少在我面前晃盪。”錦鷺有些疑惑,但想着之前那些事,還以爲這碧簪有些什麼地方露了餡,原是個有嫌疑的,便也低頭應了一聲,道:“您放心,我這便使人好好看着她。”
敏君聽得點了點頭,正是要將那碧珠的事說一通,讓她仔細着馮氏那邊的信兒,等着差不多的時候過去說一聲,外頭便又有人回話道:“少奶奶,您孃家使了人送信過來,說着是夫人那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