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君聽得這話,心中微微一顫,看着馮氏神情淡淡的,並不見着有什麼焦灼之類的情緒,便稍作思量,將自己是如何知道的一事,輕聲細細說了出來。這種事,原是極緊要的,若是說到起來,敏君本應該含糊過去,也是爲着兩人日後的相處着想。
但今日明擺着,這事兒彷彿要露出來了,敏君身爲馮氏的兒媳,原在這府裡頭也算作馮氏這一方的,自然不願瞞着事兒,反倒顯得自己不中用,沒個心志不說,主要是馮氏或許能從中知道哪裡可能出了問題,好生彌補過來,將這件事抹平了。這纔是緊要的。
由此,她方不思量許多,就是將事兒說道出來。馮氏原也知道幾分的,卻不曾聽得這麼細緻的,見敏君並不絲毫隱瞞的意思,也是體察出她那些擔憂與好意,當下便露出些笑容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溫聲道:“不必擔心,我這裡早就有準備了。當初我既是敢這麼做,自然不怕這賬本翻出來!莫說這眼下不過些許打探的話兒,便是在那公堂之上,大庭廣衆之下,我也不怕什麼。棉籽油又算什麼呢。宮裡的御醫,宮外的大夫,哪個說了這東西是那麼個用處的?這且不提,便是那蘇曜自己,能願意露這麼一個臉面?”
說到這裡,馮氏已然嗤笑起來:“他素來便是那麼個自高自大,自詡自能的性子,會樂意承認,自己原是不行了?真要是說出去了,還真難說是什麼不行了呢!”
這話一說,敏君臉上微微露出適當的紅暈,但心底卻是暗暗爲馮氏叫絕:是啊,這古代和現代不同,古代只會覺得不能生孩子,除了女人體質之外,也就是男人不舉,可不會想到什麼精子缺乏或是畸形之類的。而棉籽油常年吃着只會殺死精子,頂天了也就是重度缺精症,可跟上牀沒關係的。蘇曜照樣是能做男人的,如何會相信這棉籽油讓自己不行了?
一側的馮氏看着敏君臉上生出紅暈來,只道是她是新媳婦,還是容易羞澀,對於這方面的事兒,自己倒是有幾分過了,當下便笑着道:“罷了,這事兒原也不該與你這小媳婦兒細說的。你只不必擔心,這事兒我也有個頭緒了,且我先前做得極謹慎周密的,使喚的人俱是心腹,並不怕什麼。這樁事你就放下來便是,說不得過兩日,也就完了。”
聽得這話,敏君自然也就是點頭應是的,當下也不好與馮氏再細細說話兒。不出四五句話,馮氏瞅着她神情言談懶懶的,只道她心裡頭還是害臊的,便拍了拍她的手,又是好生說了兩句不必擔心之類的話,就是打發她回去歇息。
至於先前盯着人的事,馮氏卻是不提了。敏君心底也是知道的,這會子事情已經明白了,她那幾個人也就敲打兩句依舊放着也無妨的。想來,馮氏也是想着能借機教她些手腕兒,還是讓她使人盯着,方纔是一句話也不提。
敏君退了下去,她今日聽了這些話,總覺得有些悶得慌,當即便是在丫鬟婆子的擁簇下在園子裡逛了一圈,看了些花木景緻,覺得心情漸漸平和下來,纔是重頭回了屋子裡。
不曾想,這敏君纔是到了自己的院子裡,便是有錦鷺疾步湊到跟前來,皺眉沉着臉與她道:“少奶奶,那紅錦姨娘來了。”
“哦?”敏君腳下一頓,有些拿不準那紅錦的來意,再思量着先前聽的那些事,眉頭也由不得微微皺了起來。錦鷺在一側看着敏君神色變化不定,只當是她想到先前的那些想法,便恨恨道:“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奴婢說着您不在,她還是死死賴着不走!恐怕這來者不善呢!”
“憑她怎麼着,也不過是個姨娘罷了。還能翻過天去?”敏君看着錦鷺頗有些忌憚的樣子,也知道自己的神情讓她有些擔憂,但也不欲讓人瞅着什麼內情來,便故意將事情說得淡了些,彷彿也就是一點因爲婆婆的關係而忌諱那姨娘的意思:“也就是伺候長輩的,往日裡瞅着少不得看些佛面,旁的什麼,正經計較起來,那又算得什麼呢。”
錦鷺也立時明白自己的舉動有些過火了,當下也抿了脣思量半晌,只扶着敏君往屋子裡走去,一會兒的功夫過去,纔是照舊埋怨:“那也不該尋到您的身上去。說來,這也是有些忌諱的。您這新婚,還沒過兩個月呢,這什麼姨娘啊之類的就是往裡屋裡蹭,也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這話一說,邊上那些原本有些心細的丫鬟婆子都是明白了。原是爲了這個。也是,素來這裡屋閨房裡頭都是緊要處,什麼貴重的私密的東西,都在那裡頭放着的。這紅錦姨娘偏生要往裡屋那裡走,難怪少奶奶的心腹丫鬟生惱至此。
有的更是想起先前蘇曜並那顧紫瓊闖入的事,越發得覺得不過小事兒,便也無人在意了。敏君將這些看在眼底,也不做聲,只拍了拍錦鷺的手安撫一二罷了。錦鷺見着,心底鬆了一口氣,只做氣惱略略平息了一些,低聲道:“奴婢曉得,您這會子不好說什麼的,只是這事兒總要起個頭,不然日後人人都當您這屋子裡是外頭的貨市,隨意來去的,那可怎麼得了?”
“我與姨娘說兩句。”敏君笑了笑,又拍了拍錦鷺的手,輕聲道:“放心,該是怎麼處置,我自是明白的。先前不過是瞅着連一個月也沒過,竟也不能發作,這會子上等的好日子也是過去了,自然該是怎麼就怎麼着。”
這話一說,邊上的丫鬟婆子臉色都微微有些變化。照着這二少奶奶的說法,難道要發作一番立威?可那屋子裡的紅錦姨娘,近來可是極得寵的,又是有臉面的正經姨娘,與顧姨娘只一個通房丫鬟的名頭的可是不同。雖然不說這紅錦是庶母,但也略略夠得上些許級別了,若是日後有了生養,就是明明當當的一個二房姨奶奶,正經地稱得上是敏君等人的庶母。
敏君雖然看着周圍人的神色變化,卻是渾然只做沒看到,與錦鷺說了兩句話,瞅着已是到了屋子門口,便是不再多言,只令丫鬟打起簾子,自己則是一手扶着錦鷺,一手扶着青鸞,跨入屋子裡頭來。待得走入屋子裡,她擡頭看去,這裡卻是靜悄悄的,只幾個小丫鬟候在那裡,見着敏君來了,便上前來行禮。
看着那紅錦不在這裡不說,甚至聽到了聲音也不出來相迎,依舊是在小屋裡頭等着,敏君冷笑一聲,垂下眼簾淡淡着道:“卻是好做派呢!原是與我一個下馬威!”
這聲音雖是不大,但屋子裡靜悄悄的,敏君便是不信,那紅錦沒聽着,但半晌過去,這屋子裡依舊是安安靜靜的,她臉色微變,眯了眯眼正是要說什麼,右側的一間耳房裡頭青雁已是走了出來,上前來與敏君行了個禮兒,低聲道:“少奶奶,紅錦姨娘說是請您過去說話兒。”
她口中這麼說着,臉上卻是有些氣惱,目光之間罕見地透出些許冷意來:“您瞧着,竟是怎麼區處?”
“讓外頭的婆子進來,請這紅錦姨娘出去。”敏君神色淡淡的,原本便是有些緊繃的臉上越發得扳了起來,眉頭卻是緊緊皺起來:“不必與她客氣。”說完這話,她便是揮袖轉身,預備回裡屋歇息。
而那耳放裡頭的紅錦,正是豎着耳朵聽敏君的話。她知道那件事之後,便知道這是一個絕大的把柄,有了這個拿在手裡,自己還怕什麼!也是因此,這些日子她一面憤然,一面高興,一面卻有些驚慌,踟躕了許久,今日總算先拿着那顧紫瓊做了探路的棋子,自己則是跑到這二少奶奶這裡,想着這敏君到底年輕,自己若是使出手腕做派來,多少能讓她露出些底兒的。
沒想到,敏君卻是二話不說,就直截了當着要使人將她攆出去!
紅錦怔了許久,聽得外頭的腳步聲似是漸漸遠去的樣子,也是撐不住那做派,霍然起身,幾步就奔到這耳房外頭,紅着眼恨恨道:“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敏君冷笑一聲,猛然轉過身來,直接便是令這屋子的丫鬟將這紅錦抓了個嚴實,瞅着那方纔進屋的婆子,淡淡道:“給我打她幾巴掌,也讓她知道知道,什麼是尊卑!”
那幾個婆子纔是進了門,就是聽得敏君這樣的話話,瞅着那邊又是新近大爺的寵妾,便有些手足無措,吶吶着不敢上前。其中有兩個沒膽量的,更是唬得臉色發白,只連連往後退了數步,低頭不敢說話。紅錦見着這般場景,心底些許慌亂便又化爲洋洋得意,只道無人敢對她怎麼樣的,便仰起頭,直欲嘲諷敏君兩句的。誰想着就在這個時候,其中一個婆子卻是忽然幾步到了紅錦身前,伸出蒲扇大的雙掌,左右開弓,連颳了她數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