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我心急了。”蘇瑾深深嘆了一口氣。想起之前自己親孃馮氏做的事情,心裡卻又不由得生出幾分柔和:“再如何,到底母親那裡還沒出現什麼大的紕漏。之前我曾與你說過,母親怕是知道些什麼了。可這幾個月看來,她專心禮佛,安然自守,倒不像是曉得什麼。若非這一點,我還真得與大哥寄信了。”
聽蘇瑾說起這個,敏君忽然想起暫別前他曾說過的什麼婚事之類的話,心裡不知道怎麼地微微一顫,竟生出幾分羞澀來。好在蘇瑾正爲家中的事情鬧心,一時並沒有察覺。待得敏君回過神來,立時就隨口尋了一個話題,道:“這茶你嘗着可好?”
“氣味兒還好,透着些桂花香,想來是茶樹邊栽着幾株老桂花,方纔能得這樣的茶。只是芽葉品質不足,倒有些遺憾。”蘇瑾看着敏君轉了話頭,也知道他們這些孩子能做得終究不多,只能慢慢得一步步來,便沒有再說那些喪氣的話。只道:“這是哪裡得來的?倒是有些野味兒。”
“這原是我一個姐妹送的,說來也巧,她家與我家竟都是搬到京城裡了。路上,她的哥哥得了些野茶,瞧這有些意思,她便轉送了我兩斤。”說到這裡,敏君微微一頓,忽然又笑道:“說道來,她也是姓蘇的,可會不是你的親戚吧。”
“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看着敏君似乎很喜歡那位蘇家的姑娘,蘇瑾微微一笑,心裡不知道怎麼地就冒出一個念頭來:難道她喜歡的都是蘇家的人?
敏君雖與蘇嫺交好,但對於她的父親蘇尹只是聽過名號官職而已,旁的並沒多少了解,此時聽了這話,便將粗粗的信息說了一通,而後才道:“不過,蘇大人的名聲想來必定不差,又是大江南北走遍了,歷練極多,這次許是能得重用,也是不一定的。”
“原我倒是不曾記起,聽你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說道來,那位蘇尹大人雖與我家並無親戚關係,與我母親一族卻有些表親關係。”蘇瑾笑着說了一句話,眼底有些微的柔和。他這一年越發得陰鬱了,只有說到母親一族的人時,才能略略舒坦幾分。
將這些看在眼底,敏君到底不好多說什麼,忙就是將話題一轉,道:“瞧我說了半日,竟是忘了特特給你以及馮姨備下的禮兒。本來還想着過些日子怎麼登門拜訪呢,眼下你來了,倒是正正好了呢。”說到這裡,敏君笑着喚了錦鷺過來,令她將早已被備下一些禮兒取來。按照道理來說,本來這府裡頭大大小小的主子她也是得送一份小禮的,只是孟氏在那裡,倒是不用她多事,只一應從孟氏那裡取罷了。
也是因此,敏君索性在唯一要準備的蘇家的贈禮上細細想了許久,方按着自己列的單子一一置辦下來。此時說起這個,她面上不由得露出幾分笑意來:“這禮兒要送,可話兒你也得記得。要論說起來,這還是我頭一份備下的禮兒,若是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馮姨笑話我,你可得幫我辯駁辯駁。”
“母親怕是高興還來不及,哪裡能有什麼摘指的地方。”蘇瑾笑着回了一句,看着敏君眉頭微微皺起來,似有些不高興的樣子,忙又湊了一句上去:“當然,你素來都是謹慎的,備下的東西也不會有什麼差池。”
敏君看着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孩子氣,當下由不得又笑了:“什麼大事兒,難不成我還會吃了你不成,好了,這禮兒我已經送出去了,這喜歡自然皆大歡喜,若是不喜歡,也就算我一片心意,收着便是了。”
“什麼東西,收着便是?”就在這時候,外頭倏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帶着笑意的聲音隨之響起。
敏君臉色一沉,正是想要說什麼,便有丫鬟急急道:“大姑娘,二姑娘,五姑娘來了。”話音剛落,那徐璧君、徐婉君、徐嘉君已經聯袂而入。敏君擡頭看去,獨獨璧君一個走得最快,幾乎等她踏入屋子三五步了,那婉君方纔走入,而嘉君磨得最晚,好是半天方纔低着頭進來了。
眉梢一挑。敏君已經起身相迎了:“大姐姐、二姐姐、五妹妹,怎麼這麼個時候你們偏巧來了呢。”說完這話,她笑着回過頭,與蘇瑾柔聲道:“瑾哥,你也不必避諱,到底我們也算親戚,年紀也不算大,用不着這麼隔着。”
再說到前一句的時候,璧君差點就要脫口問出什麼是偏巧了,但聽到後頭的一句話,倒是愣了一愣,又按捺住心思,與蘇瑾婉然一笑,眼中光彩璀璨,彷彿看到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竟是小心起來了:“這位小公子是哪家的?如此玉雪可愛的孩子,既是親戚,我怎麼都沒見過?二妹妹,五妹妹,你們說呢?”
“着實不曾見過面。”婉君聽到這話,吶吶隨了一句,眼珠子卻由不得多往蘇瑾的身上轉了一圈。而嘉君聽了這個,皺了皺眉。故意咳嗽了一聲道:“我卻沒瞧出什麼花兒來。大姐姐,你忽而讓我們到了三姐姐這裡,可有什麼事兒不成?若沒什麼事,我卻先走了。我雖年紀小,但也沒的說瞞着母親見一個生人的道理。”
這話一說,不但璧君婉君覺得有些訕訕的,連着敏君都由不得生出幾分啼笑皆非來:這位五妹妹生得俏麗天真,說話卻欠着點,話雖然有理,可詞鋒犀利了些,淡淡幾句話就生生得罪了所有的人。沒討着半點好處。虧得那位二伯孃西門氏眼睛生得機靈活絡,瞧着是八面通風的角兒。
但有了這樣的話,敏君倒也好打發了蘇瑾,當下她便一笑,與蘇瑾道:“卻是我忘了。馮姨雖然認了我這個乾女兒,但細細論說來到底還算笑談,不曾真真做定。瑾哥,我送與馮姨的禮兒你且捎帶去,再過幾日我便登門拜見了。要有什麼話,到時候再說,不然,我這裡三位嬌客可是留不住了。”
蘇瑾笑着應了,只垂着眼簾沒再多言,告辭一聲,便自有丫鬟婆子陪着出去了。剩下的嘉君彷彿也曉得先前自己口直心快了些,只坐在那裡訕訕的,婉君將手上的紗帕絞在手指上,臉色不大好看,至於璧君,早已狠狠瞪了嘉君一眼。
脣角微微翹起,敏君笑着喚了小丫鬟過來收羅:“越發見着憊懶了,三位姑娘來了,不曉得通報且不必說,眼下她們都坐下來了,怎麼連一盞茶都沒有?快將這些東西收拾一番,重頭換一份過來。”
那丫鬟只低着頭,低聲應了,當下自去收拾不提。敏君一面坐下,一面還笑着道:“這箱籠還未收拾整齊,這下小丫頭都樂得忙中偷懶,大姐姐,二姐姐,五妹妹全看在我的一點薄面上,不要見怪。”說着這話,她又是呵斥了兩個小丫鬟,神色冷淡又漠然,真真是一副千金小姐的做派。
“倒不必這般。原也是我們的不對,竟在這會子趕上來。”那璧君先前還是來勢洶洶的樣子,等到了這會,卻又有些慈悲心腸起來:“咱們這樣的人家,最是憐下的,一點點小事情,倒不必這樣。”
“大姐姐真真心善,我再也不能的。”敏君笑着逢迎了一句,卻沒有多少被打動的意思,眼角眉梢都似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意:“我原是個最刻薄的人,旁的也罷了,只我說過的話,訂過的規矩……”這話還未說完,那邊已經有丫鬟送了茶過來,敏君便停下話,笑着轉了話題:“好端端的,我說這些做什麼,快嚐嚐這茶。雖不是什麼有名的,卻也是偶爾得來的新鮮野茶,嘗着新鮮。”
雖然敏君的話沒說完,但裡頭的意思璧君自然知道是駁她的,偏偏,這話還沒說完,她又說不得什麼,也沒聽清什麼,就自端了茶吃了幾口,臉色鬱郁,竟覺得滿口都不舒爽,又將這茶盞重重放在案几上。
婉君坐在她的下首,猛不丁得倒是被唬着了,手指一顫,連一滴茶也不曾吃,就將那茶重新放回到原處。嘉君也是一愣,眼珠子往璧君的身上轉了一圈,撇了撇嘴,又收回眼神,安然吃了幾口茶,方纔放下:“果然有些意思,雖然味道不過平常,但那一絲桂花香倒是隱隱約約透出來,端是餘香滿口。”
看着三人的行事,敏君微微笑了笑,也算拿捏住她們幾分性情來,當下就道:“不過一點野味,原上不得大臺面,五妹妹喜歡,我就送一些與你。”
嘉君笑着應了。另外的璧君、婉君兩個嘴角微微動了動,半日說不得什麼話。待得敏君說起旁的閒話,又覺得頗有些坐立不安,沒幾句話,她們便匆匆尋了個由頭,自選了旁的話搪塞過去。
將這些看在眼中,敏君微微側過臉,正想再說話,那邊忽然有丫鬟回話道:“四姑娘來了。”這話一說,屋子裡做得四人都是愣了。
她怎麼了?敏君脣角彎起,勾出一絲淺淺的弧度,忙起身笑着道:“四妹妹也來了,真是巧了,咱們姐妹才散了沒多久,就是又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