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面無表情,心下卻是一陣冷笑,她上前一步,行禮道:“回稟聖上,臣婦……”
話還沒說完,卻被一個滿含怒氣的高亢男聲打斷了。
只見一箇中年言官憤然上前來,行禮道:“聖上,臣有話要說!”
李啓天似乎很是驚訝,不悅的皺眉道:“古愛卿,朕在問話,你如此忽然打斷忠順親王妃的話是不是不妥?”
“聖上,臣知道臣這麼做太過無禮。只是臣是個直腸子,看到有人想要花言巧語的迷惑聖上,卻還要端出一副賢良淑德大家閨秀的嘴臉來,臣便不得不開口了。”
古御史行了一禮,續道:“請聖上聽臣一言,若臣說的不對,不實,臣聽憑聖上處置!”
李啓天皺着眉,彷彿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見古御史一片赤誠,只好笑着道:“罷了,你便先說吧。”
“是!”古御史激動的行了一禮,才義憤填膺的道:“聖上,臣身爲御史,職責所在,要參奏忠順親王十大罪狀!
“濫殺無辜,毫無仁慈之心,其罪一;
“妄自尊大,折辱北冀老臣,其罪二;
“貪墨糧餉,引起君臣誤會,其罪三;
“強搶臣女,罔顧聖上意願,其罪四;
“無旨出京,意圖獨吞寶藏,其罪五;
“貪污災銀,不顧百姓生死,其罪六;
“貪攬權力,妒忌同僚才華,其罪七;
“結黨營私,私養府兵,意圖不軌,其罪八;
“不孝不悌,不敬嫡母,枉爲人子,其罪九;
“抗旨不尊,不敬君上,叛逃他國,其罪大惡極!
“如此妄自尊大、逆施倒行、不提不孝、不忠不義之人,其罪行累累,實在罄竹難書!臣懇請聖上嚴懲!”
“臣附議!”
“回聖上,臣也附議!”
“忠順親王枉爲人臣,請聖上嚴辦,以正朝綱!”
……
隨着古御史話音落下,立即有十數餘人站出來高聲附和,羣情激奮之間,說逄梟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山匪路霸可能都有人相信。
李啓天端坐在首位,一直是眉心微蹙,一副經受不起打擊卻強作鎮定的模樣。
而逄梟、秦宜寧、秦槐遠和秦修遠卻一言不發,不爲自己辯解一句。
倒是許多勳貴一派的人看出了門道,猜到聖上擺開了今天這個陣仗最大的原因就是逄梟功高震主。他們與逄梟相同,都是跟隨李啓天一同打天下才換來今天成就的,逄梟作爲他們這一排的標杆,若是他倒了,恐怕下一個就會是他們。
是以勳貴們有許多站了出來,當場爲逄梟據理力爭。而這些人又自己有自己要好的官員,也有相同派別的同僚,他們也都順勢而爲,站出來與那些御史言官爭論。
眼瞧着勳貴加入了戰圈,另外便有李啓天的下屬加入進來。
見對方逐漸壯大,便又有逄梟相熟之人出來插言。
一時間場面混亂的宛若菜市場,這些大人們吵起架來,簡直比市井狂徒還要彪悍幾分,引經據典的甚至比爆粗口更有攻擊力和說服力。
李啓天的眉頭越皺越緊。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還有那麼多人肯爲了逄梟說話。看來逄梟在朝臣和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早已經不是他理解的那般了。
李啓天不由得暗自慶幸自己動手的早,若是再給逄梟時間讓他發展壯大下去,恐怕到時候他會紮根的更穩,想要動搖他的根基就更難了。
兩方人吵的熱火朝天,雙方都在據理力爭,這還是大周建朝以來在大朝會上第一次發生如此規模的辯論。
秦宜寧垂首聽着,不由得有些緊張起來。
古御史今天做了出頭椽子,必定是聽了李啓天的吩咐行事。相信李啓天必定有後招。
逄梟雖然如今做了武英殿大學士,卻是個武將出身,在軍中的積威甚深。就是在民間百姓之中,知道的也多是“戰神王爺”的名聲。是以對付逄梟,李啓天怎麼可能不安排兵馬?
如今拱衛在京城附近的有京畿衛大營、神機營和三千營。另外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駐紮在京郊屯田的虎賁軍。
秦宜寧心裡驟然一跳,不由得便用眼角餘光打量今日政和殿上到來的大臣。大朝會時四品以上的京官都可以參加。
可是這些人裡,竟然沒有季澤宇!
秦宜寧的瞳孔驟縮,面上卻依舊鎮定,提醒自己不要慌亂,不要叫人抓到把柄,再仔細看看,果真發現季澤宇今天沒來。
秦宜寧的心裡就涼了半截。
季澤宇若是統帥虎賁軍,配合京畿衛、三千營和神機營圍剿逄梟,只憑借逄梟手裡的五十多個精虎衛那是絕無可能有勝算的。
而五城兵馬司的城防軍,她在今天進城時也發現這些人比以前走動的要勤。
看來,今天李啓天已是做了萬全的準備,就打算將逄梟一舉拿下了,而那些與逄梟相干的人……
想到這裡,秦宜寧突然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了。
首先,逄梟不是個無腦魯莽之人,今天既然敢帶着她來參加這個“鴻門宴”,必定是已經做足了準備。他不是那種人家伸手打了你左臉,還會湊上去讓人再打一下右臉的人,何況他也不是那種可以對家人不管不顧的人。
其次,今天李啓天要想成事,恐怕也還要過了百姓輿論這一關。只要好生把握着,看準風向,其中也不是沒有操作的空間。
逄梟其實很擔心秦宜寧的狀況,生怕她驚恐焦急之下動了胎氣。可是觀察她的表現,見她竟然面色如常,且並不是佯作鎮定,而是先驚慌了一下就慢慢想開了一樣,他的心內便很是讚許,能得一如此識大體的妻子,真的是他的幸運。
這時兩房已是爭論到白熱化的地步,忽然之間,許多中立的大臣就發現聖上身邊的大太監厲觀文從側面低着頭腳步匆匆的走到了李啓天的身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衆人不免有些好奇,厲觀文今日上朝時候就沒出現,這會兒突然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李啓天這廂則是趁着下面的人吵的正歡,低聲問厲觀文:“季嵐怎麼還沒帶人來?”
厲觀文臉都快皺成了苦瓜,一臉便秘的表情,吞吞吐吐的壓低聲音道:“聖上,季駙馬說,說,虎賁軍軍營之中有異動,他不能離開,而是要坐鎮軍營。”
李啓天聞言手上一用力,差點將手中把玩的一串黃玉珠子捏散。
他沒有表現出絲毫的異樣,低聲斥道:“怎麼回事!虎賁軍那邊上次你不是看過了嗎!季澤宇對虎賁軍的掌控不輸給逄梟,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就有異動?到底是真的有異動,還是他不願意前來幫助朕?”
厲觀文嚇得一句話都不敢說,這個時候,就是多說多錯。
李啓天看一眼朝中衆人,發現有許多人已經開始注意他的方向,連忙收斂表情,還是擺出原來那爲了朝堂之事費心思的表情,咬牙切齒的道:“現在的情況隨時會出大亂,到時候真的安全怎麼辦?坐鎮坐鎮,朕需要他保護他不來,他是給誰坐鎮!”
厲觀文被訓的像一隻鵪鶉,想趕緊退在一旁當透明人,又不能不將季澤宇的話帶到,便只能道,“季駙馬說了,若是出了事,季駙馬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一定要護着聖上的周全。”
“這條命?”李啓天差點罵娘。
等季澤宇來貢獻那條命,他說不定早就被逄梟那個叛賊殺了。
李啓天很生氣,部署好的言官參奏了逄梟,可武將上卻出了問題,要知道逄梟在民間根基很深,在民衆心目中的地位十分超然,若是不能裡外夾擊,這一次成功幾乎是不可能的。
若是這一次不能將之一擊致命,給了他喘息的機會,以後的事情將會越來越難辦,越來越兇險。
李啓天低聲狠狠的吩咐厲觀文:“再去給朕催!”
“遵旨。”厲觀文抹了把汗,又不敢表現的一樣,急忙腳步飛快的退了下去。
而這時朝臣們的爭論越發的混亂了,依舊是彈劾逄梟的和爲逄梟的行爲做解釋的兩方人爭執不下,甚至兩方開始相互攻訐,許多人深藏的老底都快給抖出來了。
李啓天原本只是佯作憂慮,實則很欣賞的聽着這些人攻訐逄梟的話,只覺得那些人的話句句都說在了心坎上,讓他格外舒爽。
可是現在李啓天卻是真的憂慮了。
若是逄梟一時情急,真的反了,以他的武藝,恐怕滿京城也只有季澤宇能有一敵之力。逄梟的出手又快又狠,如果最後撕破臉讓他近了身,李啓天很怕自己等不到季澤宇來救就已經要一命嗚呼。
就在這時,從側面又有個身着小內監服侍的青年走了上來。
李啓天的瞳孔一縮,心裡便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個青年並不是尋常內監,而是他手下養着的密探。專門爲他做一些刺探、刺殺之類的事。平時他們都是暗中聯絡,可是今天大朝會上這樣的場合,他卻換了一身內監的衣裳光明正大的來了。李啓天很難不懷疑是不是外面出了什麼事。
那青年到了跟前,行了禮,便湊在李啓天身邊說了幾句話。當場就將李啓天驚的掉了手中的黃玉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