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抱着晗哥兒,冰糖抱着昭哥兒,兩人一起在燃着炭盆的暖閣裡轉着圈。
冰糖一面哄着懷裡正眨巴着大眼睛四處打量的昭哥兒,一面低聲問:“這眼瞧着要過年了,也不知王爺能不能回來和您團聚。”
秦宜寧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王爺軍務纏身,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回來過年也不打緊,只要他在軍營中能平安,就算短暫分開也無所謂。”
“王妃也真想得開。若擱着旁人,年輕小夫妻聚少離多的,怕早就急了,生怕兩人感情生出什麼嫌隙來,您可到好,一點都不着急。”
“急也沒用嘛。”秦宜寧笑道,親了親懷裡的晗哥兒,哄得小孩咧着小嘴咯咯的笑起來,直可愛的人心都要酥軟了。
“現在朝局緊張,就是這麼個情狀,我哪裡能要求王爺又兼顧外面的事,又有足夠的時間在家裡陪着我呢。再說王爺也不是拈花惹草的人,我也知道他不會招惹桃花,那還有什麼好急的。”
冰糖聽的禁不住笑,“王妃與王爺彼此理解,彼此信任,彼此心疼着對方,這樣的感情真叫人羨慕。”
冰糖到現在也沒將逄梟爲了不讓秦宜寧受苦,寧可不再要子嗣的事告訴她。她算是親眼見證了秦宜寧與逄梟之間的感情,親眼看着他們一起經歷風雨,到如今他們彼此都在默默的爲對方付出,秦宜寧爲了不給逄梟添亂,遇上外婆被抓了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逄梟,用計謀自己解決。
若能得此良人,恐怕爲彼此犧牲性命都不覺得可惜。
哄着兩個孩子睡下,恰好趕上鍾大掌櫃從外頭回來。
秦宜寧到前廳見了鍾大掌櫃。
“陸德含那裡怎麼樣了?”秦宜寧笑着問。
陸德含是當初大周兵馬圍城,燕朝又遭受旱災饑荒時,秦宜寧賣掉逄梟送她的“寧園”來救助的災民之一。
後來秦宜寧跟隨父親去了大周,如陸德含,劉九兒這些人就留在了大燕她的田莊裡做事。陸德含和劉九兒與秦宜寧相識的久,秦宜寧對他們有活命之恩,他們對秦宜寧也是忠心耿耿。這次需要一個生面孔來支撐起粥廠,秦宜寧自然想起了他們,與廖先生和鍾大掌櫃商議了一番,就決定了待到趙萬金和趙一諾兄弟不方便出面時,便啓用了陸德含。
“陸德含做事認真,人又憨厚,現在已經換了身衣裳只顧着在粥廠堅守了,災民們而不着,王妃放心吧。”
“那就好。”秦宜寧笑道。
“王妃做的是活人性命的好事,陸德含當初也是被王妃救的,這會子吩咐他來做這等好事,他一百個願意,對王妃和王爺的爲人也是讚不絕口。還一直嚷嚷,‘王爺和王妃做了這麼大的好事,還不能宣揚開是自己做的,真是受了委屈。’”
秦宜寧搖頭失笑,“又不是圖名,有些事嚷嚷開會引來麻煩的。”
“可有些人做善事也是爲了名聲。與您如此默默地做事相比,那些只爲了名聲便不入流了。”
“能爲了名聲做好事,那也是好人。多一些那樣的人,咱們施粥的壓力或許還能減輕一些呢。”
秦宜寧壓低聲音,又問道:“趙一諾他們打聽清楚牢裡的狀況了嗎?知道我外婆和趙萬金都關在何處了嗎?”
鍾大掌櫃笑道:“應該是打聽清楚了。廖知秉和趙一諾沒有與我細說,想來待會兒他們回來親自回您。”
秦宜寧便點頭, 與鍾大掌櫃又聊了莊子和鋪子裡的事。
過了半個時辰,廖知秉和趙一諾也回來了。
“王妃,事情我們都已經打聽清楚了。老盟主的監舍我們看過了,我大哥所在之處也探明白了。”趙一諾臉色極爲難看,不等秦宜寧發問便道:“老盟主性命無礙,也沒有受刑,但是關押她的牢房卻是個站不直躺不下的木質籠子,人在裡面只能蜷縮着,不打不罵,也沒有人審問,但是着實難受的很啊!咱們的兄弟探查時發現老盟主鬢邊的頭髮都白了,整個人憔悴的不成樣子。”
秦宜寧聽的心都揪了起來,手裡緊緊攥着衣袖,掌心的汗將衣袖都浸溼了。
她的擔心和不安不能在下屬面前透露半分,她若是亂了,又怎麼馭下?可是心裡的絞痛和不安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壓制的。
“那趙堂主呢?”
“我哥哥還好,受了一些皮外傷,被抽鞭子了,但是我大哥他武藝高強,內外兼修,這些皮外傷動不了他的根本,而且他在牢裡已經鬧了兩次大事,殺了兩個故意找茬又有來頭的死囚。將高典史氣的鼻子都快歪了。”
這事秦宜寧整個計劃中的第二環。
在讓高典史激起所有窮苦人的不滿之後,在利用牢中之事,來激起富人的不滿。
趙萬金殺掉的那兩人,是秦宜寧視線就調查過的。
有錢人家和官宦人家哪一個府裡沒有一些腌臢齷齪事?更有很多主子打死人了,犯了法的,只要疏通疏通關係,就可以弄個替罪的代替自己來坐牢,他們在外頭再多走動,就算是死囚都有可能關個一年半載就放出來了。
而這些代替主子蹲監牢的,大多數主子的忠僕,再或者是重金買來的混混,再加上一些本來就有後臺的二世祖,這些人就形成了牢中一個特立獨行的羣體。
他們來坐牢也不是真的坐牢,除了住的環境差一點,賄賂了獄卒之後在牢裡吃香喝辣也不是不可能。
他當初就告訴趙萬金,在牢裡尋那些有來頭背景的,真正作惡多端的殺兩個立威。
高典史專管當地的刑獄抓捕之事,又頗吃得開的樣子,如果這些有背景的囚犯有在高典史眼皮子底下丟了命的,那麼富人們的矛頭也會指向高典史。
秦宜寧道:“多虧了趙堂主,只是他到底是爲此受了傷,若是有辦法,你們找機會給他送一些藥去,至少不要傷了根本纔好。”
說到此處,秦宜寧又歉然的道:“到底是爲了我的安排,害的趙堂主受了傷,我心裡着實過意不去。”
“嗨!盟主說的這時什麼話?咱們江湖兒女,出來混的便是要講義氣,莫說是受傷,爲了救出老盟主,就算丟胳膊斷腿也是值得的,何況我們都是些糙人,皮厚骨頭硬的,那麼一點皮外傷根本算不得什麼,盟主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你們不在意,那是你們講義氣。可我卻無法心安理得的看着趙堂主吃苦,只有等計劃成功後,我再想法子補償了。”
秦宜寧依舊覺得很抱歉。
趙一諾瀟灑的擺了擺手,秦宜寧是個心存仁善的盟主,做任何事都不會用他們這些手下的性命去開玩笑,就算然他們受點皮外傷她都會心存愧疚,何況是性命堪憂之類的事?
能夠追隨如此仁厚的盟主,也是他們這些盟衆的福分。
臘月二十九這日,舊都飄起了雪,大雪紛紛揚揚,給整個灰濛濛的舊都鋪上了一層雪白的絨毯,那些地龍翻身後坍塌歪倒的建築和裂紋斑駁的粉牆,就顯得更加灰敗了。
此時楊府院中的僕婦們都很忙碌。
明日就是除夕,小年那日府裡雖然徹底的灑掃過了,可今天這場大雪落地就半融不融的,人踩過後就成了滿地的溼濘。楊知府喜潔,若是惹了大人不快,那可是臉年都要過不好的。
高典史被下人引着進府來時,看到的就是滿院忙碌的僕婢。
沿着青石磚路來到外院書房,下人進去回話,不多時便出來道:“高典史,知府大人有請。”
高典史忙肅容斂目,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垂首快步撩起暖簾進了屋,轉過一道博古架,見了正端坐在紅木大畫案後正在看書的楊知府,立即撩袍擺下拜,叩頭道:“見過知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