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澤宇笑着瞪了逄梟一眼,自己也覺得好笑的很,“咱們許久未見,見了你話不自禁就多了。”
逄梟不由得嘆了口氣,季澤宇的日子過的與他不一樣。
就算是他與秦宜寧被迫分開的那段時間,他的心中依舊是對彼此保留着牽念的,他知道秦宜寧在默默的爲他付出,他就算做事都有努力的方向和奔頭。可季澤宇沒有他這麼幸運……
逄梟道:“你若是得了閒,往後就來找我喝酒吧。走正門不行的話翻牆也成。我回頭告訴侍衛們,讓他們發現你翻牆來也不要阻攔你。”
“你倒好,約人吃酒還有不讓走正門的。”
“嘿,你怎麼這麼會歪曲人呢。”
兄弟倆彼此開着玩笑,這一頓飯一直吃到了半夜。
季澤宇告辭時,逄梟想了想道:“要不你今兒先練練翻牆。”
王府外李啓天必定安排了探子,季澤宇來了這麼久,這會子大搖大擺的走出去,怕是會讓人回給李啓天。
他們都是武將出身,又都是李啓天的結義兄弟,他們倆聚在一起這麼久,到底研究了什麼?
逄梟不希望李啓天誤解了季澤宇。萬一有朝一日撕破臉,不想季澤宇被無緣無故的牽扯進來。
季澤宇立即就明白了逄梟在想什麼。
“我今兒沒少吃酒,不宜翻牆。我就走門吧。”
逄梟被季澤宇的說法噎了一下,拉着他袖子道:“你還是聽我的。”
“不必,我知道你的好意。”季澤宇笑道,“沒事,我這就走了,下次想登高時便來你家圍牆。”
逄梟被季澤宇逗的哈哈大笑。
既然季澤宇不在意,他在扭捏做小兒女態也沒了意趣,便笑着將人送到了二門。
季澤宇攔着他:“你回去吧,好生將養。”
見季澤宇又恢復往日冷若冰霜的模樣,逄梟也配合的點頭,掩口咳嗽了兩聲道:“那我便不送了。”
“留步。”
二人拱手作別。
逄梟看着季澤宇大步走遠,這纔回了正房。
而季澤宇一離開王府,立即就被人回稟給了李啓天。
李啓天正預備就寢,聞言冷笑了一聲,打發了探子下去。
原本涌上的睡意頓時去了大半,李啓天盤這手披了龍袍在地上踱步,直到子時才歇。
朝堂上發生的事,自然傳不到百姓的耳朵裡。
可是昌國公彷彿一次彈劾不成根本不能甘心,隔日竟又一次彈劾了逄梟。
這一次彈劾的內容依舊與上次相同,那些言官也都是一樣,讓高高在上的帝王甚至覺得他們都是在私下裡擬好了文章背下來的。
李啓天依舊無法去判逄梟的罪,又丟下了一句待查。
此時,朝中大部分人都在觀望聖上與忠順親王的態度,以便做出最好的判斷。
而逄梟兩度被彈劾的消息,不知是怎麼就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李啓天本來氣逄梟拖延回京的腳步,正因輿論不能治他的罪,如今見他兩次被大規模的彈劾,就算不能點頭,他也能坐山觀虎鬥,看戲的看的正來勁兒,卻不想這件事竟然就被宣揚開了。
親自去迎接逄梟,且親眼看到他暈倒的百姓有很多,逄梟這個大英雄已經蒙上了悲情的色彩。
不只是百姓,逄梟的手下和一些從前的舊部,包括虎賁軍,都在爲逄梟嘆息和不平。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本就在爲逄梟鳴不平的人,心中的不快就又升上了幾個臺階。
百姓們的議論如何,朝中許多言官卻是不在乎的。
他們更在意的是逄梟的反應。
雖然逄梟稱病,已許久不參與朝會,可他們就不信,逄梟對外界的消息會一點都不知情。他明知道自己的處境,卻依舊不肯吭聲,莫不是已經怕了?
許多人都覺得,逄梟是在學會低頭,學着低調。想來他自己也感覺到了功高震主的危害,所以趁着聖上還未曾動作之前,他就已經順勢認慫了。
這樣的想法,並不是一個人有。逄梟從前那般霸王似的人物,如今變了個人似的,整天只在府裡躺着養病,就算有人無理取鬧他也渾不在意,這樣的處事,可與從前那般強硬的人相比截然不同,倒像是換了一個人。
可見就算在大的英雄,在皇權的面前也是要低頭的。
言官們一時間就像是打了雞血。
逄梟的沉默,在他們眼中成了他認慫的佐證,逄梟越是不吭聲,他們大小朝會上彈劾的聲音就越是響亮,且彈劾的內容五花八門,連說早年逄梟帶着虎賁軍攻打燕朝時曾經縱馬踩壞過農人的田地都給扯了出來,更有甚者,將逄梟形容成一個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的惡霸。
在這些人口中,逄梟從爲大周朝建國做過莫大貢獻的英雄,變成了一個爲了中飽私囊就無惡不作的山匪頭子。
且不說李啓天只能聽人彈劾,卻不能點頭的鬱悶。
這些彈劾的聲音,終究還是引起了一部分人的不滿。
這些人中大有文官也有武將,大多數都是曾經與逄梟共事,或者是逄梟曾經的部下。他們清楚逄梟的爲人,也佩服他的行事,想不到當初一心爲國,如今卻換來這樣的下場,被彈劾的這般慘不說,聖上竟然也不制止這羣宵小之輩胡言亂語!
一棵參天大樹再粗壯,也禁不起這羣蛀蟲整天去嚼,一個人的名聲就算再好,也禁不起衆口鑠金。
許多人都覺得心寒,甚至在想,自己將來有一天是否也會落到這樣地步。
此時的李啓天,一心只想看逄梟的笑話,卻忽略了這一點。
“王爺,您身子還沒好,那羣瘋狗就開始亂吠!弟兄們真是爲你抱不平!“
王府中,幾名逄梟從前在虎賁軍的部下結伴前來探望,看着逄梟穿着半新不舊的天青色寬袖長衫,這麼一看更顯得他像個書生,文弱的不似戰場上殺敵時的威風模樣。
幾人心裡越發的難過起來。
“王爺帶着咱們殺敵時,那些不要臉的東西還在娘們兒的被窩裡呢!如今不過是欺王爺不肯吭聲,又沒了兵權,聖上也是,就由着那羣人胡來!”
逄梟笑了笑,擺手制止了這話題的繼續。
“莫論國事,也莫要妄議聖上。”
逄梟溫和的模樣,與從前霸氣的模樣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在這些均含眼中,逄梟明顯是被聖上壓制的擡不起頭來,就連一身傲骨都快給磨沒了。
從王府出去時,大家幾乎鬱悶的眼眶發紅。
“操他孃的,這都叫什麼事兒!”
“爲國盡忠的人反而不得好報!你們瞧着王爺現在吃穿住的,在看看王府裡冷清的,一家子都快絕戶了!”
“王爺這一場病,恐也與家人枉死有關,王爺那一對雙生子……哎,可惜了!”
……
衆人的議論並不只是在小範圍內。
很快,這樣的議論聲就從逄梟的舊部與死忠之中流傳開來,逐漸傳遍了百姓之間。逄梟悲劇英雄的形象再次狠狠的在所有人腦海中劃傷了濃重的一筆。
徐渭之和謝嶽都勸說逄梟。
“王爺如今處境堪憂,還是早做打算吧。事已至此,搖擺不定恐會傷及姓名。”
“是啊王爺,看聖上的做法,且不論王爺如何,老朽是覺得心寒的。若果真是個坐穩江山的英主,又何必防備一個從無二心之人到這樣地步,又不肯給個痛快?”
不只是謝嶽和徐渭之在變相的勸說逄梟要拿個主意,就連精虎衛們都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將逄梟與秦宜寧所居住的上院守護的鐵桶一般。
湯秀這幾天都是面目緊繃,和虎子聚在一起商議府中防衛和佈局。
逄梟與秦宜寧吃過午飯道院中閒逛,湯秀和虎子立即帶着人跟了上來,一副緊張備戰的模樣。
逄梟笑道:“做什麼這麼緊張,這是在咱們自己的家裡,用不着如此吧?”
湯秀卻是繃着一張清秀的臉,凝眉道:“回王爺,就算是在府中,也不能掉以輕心,有人背後能彈劾王爺,就有人有可能命人來刺殺王爺,就算是在京城,現在也不是全然太平了。”
秦宜寧與冰糖和寄雲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做聲。
秦宜寧的心裡對這樣的結果是非常滿意的,看來一番悲劇英雄的宣揚後,逄梟所受的委屈在所有人的心裡都被放大了無數倍,近身之人更是爲逄梟鳴不平,只不過天子腳下,一些話沒法直接說出口罷了。
這就是秦宜寧計劃一切的目的,她要給逄梟一個好的風評,樹立起一個高大的形象,不論將來事情發展像什麼方向,也不論最後的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允許逄梟揹負上罵名。
就在王府中下人與精虎衛們都憋着一口氣,府外也有許多人在爲養病中的忠順親王鳴不平時,一封帖子被忠義伯府的管事送到了忠順親王府上。
秦宜寧聽說是陸家來了人,就親自去了前廳。
“王妃。”陸家管事恭敬的行禮,將帖子雙手奉上,道,“小人是奉伯爺之命來給您送喜帖的,我家伯爺的婚事就在下個月初八,屆時還請王爺、王妃是親往赴宴,吃一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