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平日性子溫柔慣了,極少有如此疾言厲色的時候。秦宜寧在一旁看着皇后如此表現,頗覺得奇怪。
怎麼看皇后這意思,是想讓逄梟幫她上山了?
秦宜寧笑了笑道,“娘娘,您乃千金貴體,這山路險要,既然侍衛不能碰觸您,宮人就更沒法子了。您從前在佛堂都已求得輝川縣大雨停歇天氣放晴,想來只要心誠,也神佛也並不在意您是在哪裡,這山路險要,危險的很,臣婦覺着您還是不要冒險爲好啊。”
皇后猛然看向秦宜寧,只覺得她那汗溼的臉龐白裡透紅,氣色好起來,整個人也都鮮活如十六七歲的少女一般。皇后已近不惑之年,人老珠黃,原本今日看逄梟帶着秦宜寧,而自己只能乾瞪眼心裡便已有些微妒忌,再見她這般模樣,心裡就越發堵得慌了。
“王妃說的固然有理,只是本宮如今已走到了這裡,人都說萬佛寺靈驗的很,若本宮半途而廢,也不知會否降下懲罰?這類事誰能說的準?若因本宮的一時退縮,大雨再至,誰又能因此負起責任?”
秦宜寧聽皇后如此說,便知她是已經打定主意了,再強行相勸,恐會將牴觸轉爲仇視。
思及此處,秦宜寧便不再多言,將決定權交給逄梟。
逄梟一雙劍眉已蹙起,不贊同的道:“皇后娘娘誠心禮佛着實令人敬佩,只是太過冒險未必是好事。”
皇后被連番勸說,已積了火氣,只是面對逄梟這個小叔尚且能壓下,“本宮心意已決。”
“好吧。”逄梟嘆息了一聲,“既如此,娘娘便隨同臣一起吧。”
皇后見逄梟點了頭,這才稍緩神色,心氣也順了一些。
逄梟便牽着秦宜寧的手走向算不得是臺階的臺階,邁開長腿登上一塊石頭,轉身拉着秦宜寧的手,溫柔笑道:“宜姐兒,上的來嗎?”
“上的來。”秦宜寧生的高挑,早些年又有多年在山中生存的經歷,不論是體力還是經驗都遠超於尋常女子,此時雖然疲憊,卻也不至於連步子都不會邁。
她拉着逄梟的手借力,靈巧一躍就跳上了石階,因石階的空間有限,她便鬆開手,自己攀上下一節用原木搭建出的階梯,俯身用手扶着,登上另一塊大石。
驚蟄等四個就緊跟上秦宜寧,在她前後左右同行。
她如此靈巧的向上攀,站在下面的皇后仰頭看着,心裡也生出幾分信心來,便也擡腿向上邁,只是纔剛踏上,另一隻腳了地,她就覺得腳也疼,腿也酸,已經是沒了力氣,差一點向後仰倒。
“娘娘!”緊隨其後的侍衛就要上前來扶,卻礙於皇后方纔的話,不敢碰觸她玉體。
逄梟眼疾手快的拉住皇后的袖子,將人一把提了上去。
皇后驚魂未定,煞白着臉拍了拍胸口,轉而仰頭對身邊高出自己許多的偉岸男子道謝:“多謝了。”
逄梟既已答應了幫忙,自然不會擺臭臉色給皇后瞧見,笑了笑道:“娘娘客氣了。”
他容貌昳麗,劍眉鳳眸,笑起來時候眼角眉梢的弧度都透出幾分柔軟。這份柔軟在一個沙場征伐手腕鐵血的名將身上出現,就顯得格外的珍貴,二人站在同一塊石階上,距離如此的近,皇后甚至能聞得到逄梟衣袍上淡淡的皂莢香與一種清雅淺淡的茉莉花香。
她知道,那是秦宜寧常用的胭脂膏子和頭油的香氣,定然是逄梟摟着秦宜寧時沾染上的。
皇后臉頰發熱,心跳莫名加速,別開臉轉而去登下一階。
逄梟只得走在後頭,護着皇后與秦宜寧。
孫嬤嬤在緩坡上急的團團轉,她年老體衰,根本就爬不上山頂,侍衛緊緊護着皇后,又無法幫襯她,她只好給逄梟行禮:“王爺,求王爺好生保護娘娘,奴婢在此謝過了。”
逄梟回頭居高臨下的道:“孫嬤嬤不必擔憂,本王帶來的侍衛走在後頭,稍後他們會帶您上山。”
“多謝王爺,多謝王爺!”孫嬤嬤大喜,跪下來給逄梟行禮。
逄梟微微頷首,就跟上了皇后的腳步。
他擔心一馬當先的秦宜寧,想緊挨着她,又不能扔下皇后,是以他走的立皇后很近。
皇后甚至能感覺到身邊這個強壯高大的男子身上傳來的熱意。
“宜姐兒,你小心,上頭那塊土有些鬆了,不要踩那裡。對,你踩旁邊的那一塊。”
逄梟擔心秦宜寧踩不穩,縱深一躍輕鬆的跳上了秦宜寧前頭,在平穩的大石上俯下身,雙手摟着秦宜寧將她直接抱了上去。
秦宜寧摟着逄梟的脖子,被他輕輕放下,後頭皇后正看着他們兩,眼神還有一些怪異,不由得臉頰發燙起來。
“我沒事的。”她有些氣喘,摸了一把汗,繼續向上攀登。
皇后這時已爬上方纔秦宜寧站的位置,仰頭看向逄梟,伸出了手。
逄梟便伸手,憑臂力將人拉了上來。但是他尊禮數,並未碰觸皇后別處,也無法像護着秦宜寧那般擔心她磕碰就直接將人抱上來。皇后的腿在石頭上刮蹭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皇后心中便有些失落,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一行人就這般艱難的前行。
此時冰糖和寄雲也隨着虎子和湯秀開始走最後這一段險峻的路,孫嬤嬤看到虎子和湯秀,便求他們幫忙。
虎子笑道:“嬤嬤不要焦急,王爺安排的侍衛在後頭護送長者,稍後便能到此處,我們二人要護着王妃身邊的兩位姐姐,不方便帶着您,您恰好可在此處稍作休息,待會兒其他侍衛們到了自會帶着嬤嬤上山。”
孫嬤嬤無法,就只好點頭繼續等。
此時驚蟄已經上到山頂,又重新攀下來迎秦宜寧,“王妃,距離萬佛寺已經很近了,繞過這段路,走過前頭的木橋便是了。”
秦宜寧點點頭,垂着痠軟大腿叉着腰喘氣兒。
“我這身子可不如從先,想不到一個山沒爬完就累成這模樣,以前整天在山頭跑,採藥打獵,還時常遇上野獸,若是當初體力差勁成這樣,怕是早就被狼吃了。”擦一把汗,秦宜寧笑問驚蟄,“回頭要麼我跟着你們早起練功吧?你也可以教給我兩手。”
驚蟄笑道,“王妃要學武藝,那不是有最好的師父在?”
回頭順着驚蟄的目光看去,就見逄梟正面無表情的拉着滿臉通紅的皇后爬上一塊圓木搭建的臺階。
逄梟已經聽見秦宜寧的話,鬆開皇后的手,溫柔的對秦宜寧道:“你若想學,我隨時可以教你。”
秦宜寧點頭:“那自然是好。”
皇后氣喘吁吁的攥住了手心,彷彿握住了方纔逄梟拉着她時殘留的溫度。仰頭看向正在與秦宜寧溫柔說話的逄梟,皇后不由得想着李啓天平日對她是什麼模樣。
她有多久沒見過李啓天溫和與她閒聊了?
就連初一、十五的侍寢也都是例行公事,他們甚至不會閒聊,她也找不到現在能與李啓天聊的共同話題了。
這便是他們現在的日子,李啓天一心朝務, 稍微有一點別的心思,也是與那些年輕美貌的妃嬪在一起,而她貴爲皇后,卻是隻是糟糠而已。
不像逄梟與秦宜寧。
他們的恩愛不是做出來的假象,而是發自內心真心的恩愛,讓皇后看着就心生羨慕,又有酸楚的滋味瀰漫着,逐漸轉化爲更加明顯的妒忌。
“娘娘?”
忽然而來的聲音拉回皇后的意識,她茫然擡頭,這才發現逄梟已經跳上下一階,正低頭看着她,而她所妒忌的那個人,應輕盈的登上更高處了。
皇后咬了咬下脣,向着逄梟伸出手。
一行人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來到山頂,腳下是圓木搭成的橋樑,右手邊不遠處便是一大片連綿的密林和山脈,左手邊再走半個時辰的路程,卻是一大片湖泊,遠遠地還能聽見瀑布飛濺時的水聲。
“原來此處竟有個瀑布?”秦宜寧驚喜道。
“是啊,想來山上的水源便來自此處吧。”驚蟄笑道。
秦宜寧張開手臂深呼吸,歡喜的望着碧藍的天空下那被綠意浸染的羣山和澄澈的宛如一塊碧玉的湖泊。
空氣中的花木清香中已能聞得見淡淡的檀香,萬佛寺就佇立在這一方美景之中,高大的足有兩層樓高的菩薩像慈悲的站在萬佛寺的院中,與高塔比鄰,慈悲的望着廣袤的山川與河流。
“當真不虛此行。”
“是啊。”逄梟這時已經走道秦宜寧的身邊,用袖口替她擦汗,“累不累?要不我揹着你過去吧。前頭那圓木橋不好走。”
圓木橋是用粗麻繩捆綁了三根粗木製成的,就那麼隨意搭在一道裂痕中間,雖然只有幾步路的距離,可兩側沒有扶手,若不小心掉入裂縫之中,那可就是直接落入山下的流水中了。
秦宜寧也不逞強,笑道:“好啊,我腿早就走酸了。”
逄梟一聲輕笑,竟不是揹人,而是雙手一抄就將人橫抱着,還顛了顛:“看你瘦的。”
他一步步不疾不徐的走向那圓木橋,低聲湊近秦宜寧的耳邊道:“待會兒虎子和湯秀可要樂了。”
想起虎子在山下調戲冰糖時的話,秦宜寧不由的笑開來,輕捶了逄梟肩膀一下,“怎麼這麼壞呢。”
逄梟哈哈大笑。
爽朗愉悅的笑聲迴盪在山間,引的坐在地上喘粗氣的皇后幽幽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