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的最後一天,上午九點開始匯演。
觀衆席坐得很滿,除了家長席位,校董會專屬的嘉賓席位也意外的滿員。因爲今天,學校最大的股東、歐陽集團的現任當家人也會出席。
楚錦添混在三三兩兩結伴入場的家長中,商業戰場上殺伐果斷的氣場盡數收斂,低調得就像一位儒雅的大學教授。但還是被有心之人認出來了。
“老楚!”一個大腹便便、油光發亮的中年男人走來,臉上的笑容好不熱切。
“莫主任。”楚錦添點頭致意。
莫向穎自動忽略楚錦添疏離的態度,自顧自地寒暄起來:“你也來看孩子匯演啊?”
“是啊。”楚錦添的教養和性格讓他無法以冷漠迴應別人的熱情。
莫向穎就咬準他這一點:“我家小子是4班的,你們家伊夢呢?”
“她昨天扭傷了腳,我接她回家了。”楚錦添故意曲解了莫向穎的問題。
“啊……這麼不小心啊……”莫向穎也不氣餒,換了個問法,“孩子們都這麼大了,什麼時候讓他們見上面啊?”
“他們一個學校一個年級,總會見到的。”
“那得到什麼時候,萬一對面不相識呢?”莫向穎鍥而不捨,“要不我們兩家找個時間聚個餐吧?孩子們也有心理準備。”
“再說吧,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楚錦添一句話把皮球踢掉,然後匆匆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莫向穎討好的笑容馬上消失殆盡,剩下一臉煩躁。
……
匯演在運動員進行曲下拉開帷幕。
當楚錦添走向**臺時,一個一身軍裝的男人喊他:“楚班!”
“老劉!”楚錦添一直靦腆得像個大家閨秀般的社會性微笑展開成熱情真切的笑容,他快步迎上去,“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劉建業感慨地打量着面前西裝革履的男人,“了不起喔身家過億的大總裁!”
“哪裡,你也不差,都當上書記了!”並不是“商業互吹”,而是真心實意的羨慕。
“纔是‘副’書記!”
兩人曾是戰友,一起當過兵。那時楚錦添是他們的班長,後來楚錦添服役期滿就去上大學了,而劉建業則考上了軍校。本來推薦名額是楚錦添的,但楚錦添並無意留下,所以劉建業就很幸運地獲得了那個名額。在劉建業心中,楚錦添一直是他的榜樣。雖然如今從事行業不同,但兩人的情誼依舊如故,一直保持着聯繫。尤其是在那件事上,劉建業甚至請動上級撥人來幫楚錦添。
“對了,嫂子還好嗎?”劉建業想起那件事忍不住問。
“還好。”楚錦添重重地點頭,也不知是爲了說服對方還是說服自己,“都很好。”
劉建業無聲地點了點頭,然後自覺地跳過這個話題,對楚錦添做了個請的姿勢:“坐吧。”
楚錦添在開幕式致辭之後就藉故離席了,使得很多想巴結他的家長大失所望。
……
一個大汗淋漓的上午很快過去了,很多來觀禮的家長直接就把學生接回去了,甚至是來到宿舍樓下。礙於基地秩序纔沒有直接進宿舍幫自家孩子收拾行李。
歐陽婉夢吃力地提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一聲不吭地忍受行李的重量、樓道的擁擠,與人碰撞到,也只是緊緊地皺起秀眉。
大家都換回了自己的衣服,被迷彩服約束了五天,女生們恨不得把所有時裝都往自己身上套。一羣花枝招展的少女中,歐陽婉夢卻只穿一件條寡淡的白色連衣裙,外罩青藍色看起來有點舊的防曬風衣,明明不管身材還是相貌都很出挑,愣是淹沒在了四周的嘈雜中:
“哎,你今天是爸爸來了還是媽媽來了?”
“都來了。我們中午訂了佰鮮匯,慶祝我從軍訓中解脫。”
“好巧,我們也是。不過我爸爸媽媽沒來,我哥來接我。”那他現在在樓下嗎?”
“對啊……”
歐陽婉夢越過那對閨蜜,擠出了擁堵的樓道。
宿舍樓下的小廣場依舊熙熙攘攘。歐陽婉夢在人羣中左顧右盼,腳步沒有目的地緩慢移動,直到肩膀被重重地一撞。
……
“啊!”
伴隨着碰撞,龍少天聽到一聲女生的驚叫。他下意識地縮起肩膀,轉過頭對對方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沒事。”歐陽婉夢冷漠地說,擰着的眉頭昭示着她此刻不大爽的心情。
然而落在龍少天眼中,這個只比他矮半個頭的漂亮女生是在忍着痛寬恕他的過失。他心裡十分內疚,想要細問她有沒有大礙,對方看都沒看他一眼就拉着行李箱走掉了。
龍少天還舉着“爾康手”。
“歷史真是驚人的相似。”周立鳴拍着他的肩膀說,“前天莫少也撞到了一個女生,也被對方甩了個冷臉。你們的‘碰瓷’技術有待提高啊!”
龍少天被調侃了也不介意,而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那個女生好軟啊。”
周立鳴聞言詭異地看了純情的基友一眼,不過很快就明白對方的意思——是說性子軟,不過那個女生雖然穿着打扮寒磣得像是重點班的貧困生,但那驚鴻一瞥的容貌似乎是……周立鳴摸了摸下巴:“那個好像是歐陽婉夢?”旋即對龍少天讚賞有加似的又重重拍了拍對方肩膀,“不錯喔!碰瓷碰到了歐陽女神!”
不知是臉皮薄還是日頭曬,龍少天俊臉泛紅,很認真地辯駁:“我沒有,我只是不小心撞到她,你說我要不要再正式去向她道歉?”
“那是必須的!”周立鳴馬上不遺餘力地慫恿道,“你還得備上厚禮,親自登門,再跟她父母商量好良辰吉日。”
“哈?”龍少天懵了懵,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羞惱道,“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周立鳴攤手,繼續用他的歪理去洗腦龍“傻白甜”,“大家這麼鐵就不要拐彎抹角了,看上人家就去追唄!道什麼歉!”
“我……“龍少天還想辯駁,卻又沒法否認他確實覺得歐陽婉夢很好看,這畢竟是公認的事實嘛!但他單純卻並不蠢,知道自己如實說的話,反而讓周立鳴更加戲弄他。
“別‘我’了,我看到你爸爸了。”周立鳴沒給龍少天爭辯的機會,向某處招手,“龍叔叔!傲……呸,少天在這裡!”他不會想到,自己隨口開的一個玩笑,後來真給龍少天鑄就了一段孽緣。
……
歐陽婉夢心情不大好,尤其是見到來接她的人之後,連帶着剛剛不小心撞到她的男生也遷怒了,雖然連對方的樣貌都沒看清。
來接她的是阿姨鄧秀文和弟弟歐陽啓賢。打扮優雅的少婦一手舉着傘,一手牽着個三歲多的漂亮男孩,惹來不少家長甚至是學生的注目。這對讓人只是看一眼就能心生好感的母子卻是歐陽婉夢心中的一根刺,橫看豎看都不順眼。
“婉夢!”鄧秀文彷彿沒看到繼女眼中的厭惡與排斥,親切溫柔地喚她的名字,又低頭對兒子說,“叫姐姐。”
“姐姐。”歐陽啓賢奶聲奶氣地叫道。
如此萌化人心的奶音,歐陽婉夢卻不爲所動,繃着臉走過去。
鄧秀文體貼地把傘舉過歐陽婉夢頭頂,看看她手上的東西,輕聲問:“你的包包讓我幫你背吧?”
“不用。”歐陽婉夢搖搖頭,冷漠地拒絕。
“你爸爸去取車了,所以我和弟弟來接你。”鄧秀文生怕繼女會生氣,解釋道。
“哦。”惜字如金。
三人並行,慢吞吞地走着,因爲要遷就歐陽啓賢的小短腿。
沉默了一陣,鄧秀文試探性地開口:“你喜歡什麼樣的衣服,我以後看着買?”
“不用。”還是這兩個字。鄧秀文總是給她買各種各樣的衣服討好她,她不想接受她的巴結,所以從來沒穿過那些新衣。明知道她不喜歡,還不停地買給她,煩死了。
“那……我給你買Phoenix的衣服?”鄧秀文不死心地問。
Phoenix是某時裝品牌的名字也是該品牌工作室的主力設計師的藝名,而這個設計師就是歐陽婉夢的媽媽。
“不要!”歐陽婉夢再次拒絕,並且這回的情緒終於有點波動。不過很快又陷入沉默。
一路彆扭地上了車,當看到駕駛座上她盼着能親自來接她的爸爸時,歐陽婉夢突然覺得很委屈。但是幾天不見,爸爸的第一句話又讓她悶悶不樂——
“待會兒去動物園,本來前幾天就要去的了,但你弟弟非說要等你回來一起去。”歐陽婉夢的爸爸歐陽林輝說。
歐陽婉夢聞言,連臉都皺起來了:“我想回家洗澡!”剛曬了一身汗,渾身臭烘烘的。而且,她不想去什麼動物園。
“那邊有更衣室,你阿姨幫你帶衣服了。”
“都是新買的。”鄧秀文連忙道,“你要是不喜歡,穿完今天就扔了吧。”
歐陽婉夢沒再說話,她在賭氣。
……
在幾乎所有學生都離開了軍事基地時,卻有四十個男生被留了下來。他們還穿着上午匯演時穿的那套迷彩服,排成一個整齊的方陣,筆挺地站在烈日下。汗水順着一張張才幾日就被曬得黝黑的臉龐滑下,甚至汗水流到了眼角,他們眼睛都不眨一下。
身着黑色軍裝的兩個年紀相當男生嚴肅地看了一週,便商量道:“暫時定下這些人吧?”
“好,過個月再篩人。”
這兩個男生是高二級的師兄,現任國旗護衛隊的正隊和副隊。而他面前的四十個男生則是這屆新生國旗護衛隊初步入選的候選隊員。護旗手的招新跟別的社團不一樣,是先選人再報名的。也就是現任隊長物色好苗子,再徵求對方同意。畢竟招新標準很苛刻,首先是身高要在一米七七至一米八二之間,體型要中等偏瘦,其次基礎動作如軍姿、正步等要標準,這樣後期的高強度訓練也更容易。所以纔要在軍訓期間進行第一輪選拔。但是這還沒完,如果訓練一個月後考覈不及格,也是要被勸退的。
“好,”正隊站在方陣前方,說,“今天我們先在這裡解散,下週一下午五點十分在操場集中,正式開始訓練。記住這個隊形,明白了嗎?”
“明白了!”
四十個第一次配合的男生齊聲響應竟比一個磨合了四天的班級要有氣勢。
正隊滿意地點頭:“散!”
大夥兒陸續回去宿舍區。此時已將近十三點,學生離開後的軍事基地有點冷清。剩下的這些男生一解散就急不可耐地回去收拾行李,因爲家長還在等着,有的則是讓家長先走了,卻也惦記着打個電話回去。只有邵樺慢悠悠地走在最後。
他不急,他週末不回家,等一下跟校車回校。這空閒的時間他用來學習。
於是孫其銳拉着行李經過某間宿舍時,就看到敞開的門裡,迷彩服還沒換下的男生端正地坐在桌前整理筆記。
孫其銳認識邵樺,畢竟是年級單科第一、總分第二,他作爲總分第三肯定對排在前面的競爭對手印象深刻。更重要的是,上次在開學典禮上,邵樺和楚夢好像很不對付。
他從來沒見過楚夢在誰面前吃癟,這個邵樺倒也厲害,孫其銳對邵樺有些好奇,也有點羨慕,羨慕他能被楚夢惦記着。
許是在人家門口站太久,邵樺疑惑地扭頭看過來。
“有事嗎?”邵樺平靜地問。
孫其銳很自然地揚起社會性微笑,說:“沒事,就是覺得你很用功,不愧是年級第二。”
邵樺郝然一笑:“我不用功,就趕不上你們這些變態了。”
孫其銳挑眉,這次笑得發自內心:“我可不想被語文一百四十幾的變態叫做變態。”心裡卻是在想:變態不就只有楚夢一個嗎?邵樺是要把楚夢當作對手?孫其銳有點佩服這個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