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別擋道!”
楚夢交完作業從辦公室出來沒幾步,就聽到了隔壁1班趙子云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下意識地腳步一頓。
級部門前的拐角設置了飲水機,又對着樓梯口,一到課間,打水的、跑腿的皆匯流於此,,令此處成爲除女廁所外最擁擠的地方。此時,飲水機前排了幾條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隊伍,本就歪歪斜斜不整齊,因爲兩個合力搬着一箱子突然從樓梯口冒出來的男生還有吼得人盡皆知的那一嗓子,幾條隊伍齊齊歪向一側。就像胖頭魚擺尾,這“尾”甩到了路過的楚夢。
動作快過思考,對於旁人肢體接觸的生理厭惡讓她下意識使出了練佛山無影腳時的速度,閃到了一旁。但是她只留意着側前方的隊伍,沒有留意側後方,以致於一腳踩在某人的鞋尖,並由於慣性,後傾的身體收勢不及,一頭與對方撞了個正着。俗稱“碰頭”——開個玩笑。
楚夢撞到的是後腦勺,撞得她的頭頂一陣震盪,不疼、但下意識地捂腦袋彈開。轉身便見對方也正捂着鼻子,看來他撞到的是鼻樑,這可比後腦勺疼多了。不過就算是這樣,可別奢望她會同情憐憫,相反,她的暴脾氣又發作了。因爲面前這個男生是邵樺。
看到他“醜惡”的嘴臉,她腦海裡一閃而過的居然是他隊訓時筆挺的身姿。
邵樺也是從辦公室出來的,只不過他在一張公用的空桌子上整理卷子,直奔老楊辦公桌的楚夢沒發現——可能楚夢本來就不屑於多看一眼他這小人物吧。她已經差不多兩個星期沒搭理過他了,這可比動不動被她找茬好多了。而他也識趣地極少在她面前晃悠,剛剛走在前面的楚夢突然後退時,他是準備退避的,然而他動作不夠快,被踩住了腳。於是他眼看着她轉身看到他的瞬間炸了毛,擡腿襲來。這次,他反應快了,堪堪躲過。
姓邵的竟然敢躲?!楚夢踢了個空,細長的腿還橫着,一臉驚怒地瞪向邵樺。更氣的是,後者理都沒理她,徑直繞道走了!
“欸,幹嘛呢?腿長別在這裡秀!”趙子云和岑嘉樂搬着塑料箱子經過,趙子云衝楚夢嚷道。
楚夢瞪了趙子云一眼後收腿,看在那一箱器材的分上,忍着沒一腳踹翻它們。
“阿雲、嘉樂,這什麼?”Vivi拿着打滿水的水杯走過去好奇地瞅瞅。
趙子云隨口一編:“步步高打點機,哪裡不爽點哪裡!”
岑嘉樂順口接道:“So easy?”
Vivi一下就get到了:“哦,打點計時器啊!”
楚夢面無表情地路過1班,心想:下節物理課要做實驗啊?小組合作還是雙人還是單人?剛剛瞄了一眼箱子裡面最上面一層有8個小盒子,按3x3的格局平鋪,目測箱子的深度放了兩層,那麼就是有26個小盒子,所以是要同桌合作?但是2班有49人,最多可以有3個人單人使用;再減去單桌的陳寶妮,那麼她還有兩個可用。不對,還要考慮器材的損壞率……不對不對,她應該先考慮怎麼找姓邵的秋後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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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同一個課間,楚夢慢騰騰地去辦公室,在辦公室門口與邵樺狹路相逢。
邵樺走得急,不期然地撞上楚夢,雖然及時錯開腳步,還是把那竹竿似的身板帶得晃了晃。他連忙道了歉,急匆匆地跑了。一點都沒有留下來捱打的“自覺”。
楚夢當下又怒了,差點就把手裡的本子扔出去砸他:“姓!邵!的!”
行人皆側目。
“一大早這麼大火氣啊?”兩手空空插着褲兜來上班的老楊剛一從樓梯爬上來就看到自家科代表在跳腳,不由調侃道。
楚夢把差點被當成磚頭砸出去的作業本轉了個方向,懟到老楊面前:“作業。”
“放我桌面上。”老楊目不斜視地繞過她,進了辦公室。
楚夢在後面齜牙咧嘴並揚起“磚頭”示威了一陣,才氣勢洶洶地進去。彷彿不是來交作業的而是來討債的。
很快回到課室,楚夢慢悠悠地穿進只容一人通過的二三組間的過道。她停在邵樺的座位旁,轉身踩住他剛好伸出來的一隻腳。她想把人堵一會兒,看他還敢不敢無視她。
邵樺終於找到玲姐要的那張卷子,正準備離座。熟料探出的腳突然被人踩住,他起身太急,前傾的上半身收不住,直直地撞向那人。
楚夢聽到自己胸口一聲悶響,只覺得氣短,心口疼,生理上的——
邵樺聽到自己前額一聲悶響,感覺自己碰到了一塊砧板,腦殼疼,也是生理上的——
然後楚夢只來得及罵了聲“靠”,同學們便也聽到了一聲更大的悶響,伴隨着桌椅擦過地板的刺耳的聲音。聽着就疼——耳膜疼。
大家探頭一看,只見楚夢跌坐在第三組的座位上,身體後仰,全靠雙手死死地扒着桌椅。而邵樺則單膝跪在她面前——勉強算吧,一條腿弓着,另一條腿拖在身後,膝蓋沒有碰到地面,有一部分還在自己座位下,勾着桌腳拖行。他弓着腰,腦袋懸在楚夢胸前,撐在兩旁的桌面上的手臂青筋暴跳,其中一隻手上還捉着一張弄皺了的卷子。
四周的課桌都歪了一片。
二人姿態很狼狽,而且有些不雅。如果換其他兩個人來鬧出這樣的動靜,肯定少不了一番起鬨調侃。但現在兩個當事人一個是楚夢,一個是和楚夢八字不合的邵樺。2班誰人不知兩個是你死我活的關係。再者,大佬的玩笑誰不要命誰開去。沒看到大佬她的殺氣都實體化了嗎?因此一時間,全班噤若寒蟬,避免被殃及池魚。
最先有反應的是鄭喬彬,他雙手在兩張桌子上一撐,輕盈地躍過兩個座位,落在二三組間的過道上,伸手去解救好兄弟:“別打架別打……”
還是晚了一步,楚夢已然掄起拳頭砸向邵樺的臉。
邵樺沒有躲,但是側了一下頭,卸去了大半的力道,拳頭也沒有直接落在他臉頰上而是砸到了耳根。顧不上麻麻的耳朵,他摁下楚夢的雙手站起來,剛纔還差點對楚夢“俯首稱臣”的姿勢霎時顛了個畫風,變成了他強硬地將楚夢鎖在座位上。
他已然沒有平時與楚夢周旋的耐心,也懶得心平氣和地講什麼道理,只居高臨下地直視楚夢錯愕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還要去找老師。”
像是被攝了魂似的,楚夢沒由來的一陣心悸。
良久,不知是誰猛嚥了一口口水,大家纔回過神來,發現邵樺已經不在課室裡了。
楚夢猛地跳起來,怒氣衝衝地踹了邵樺的桌子一腳,震落了桌面上的兩本書和幾支筆。姓邵的,他居然……威脅她?對,就是威脅她,用老師威脅她!媽的,以爲她會怕老師嗎!她只是怕老師向楚太太打小報告而已——
她只能這麼解釋那陣心悸,但邵樺那雙黑沉沉的星眸卻像是粘在了視網膜上,睜眼閉眼都揮之不去。弄得她很煩躁。她的心情一向很簡單,開心就是開心,不開心就是不開心,現在她卻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當然絕對不是開心,但又不是單純的不開心,總之就是胸口悶悶的。也許是剛纔撞到的後遺症。
“變故”前後不過一分鐘,大家見沒發生什麼頭破血流的“重大傷亡事故”,便繼續該補覺的補覺、該聊天的聊天、該吃早餐的吃早餐,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他們也確實不知道大佬好好的怎麼又搞邵樺了——但總有人嫌命長地去觸大佬的黴頭——
“哎呀楚夢,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江小蕙似是看不夠眼,端起班長的架子來好心說道,“溝通才是最有用的,就算是邵樺做錯了什麼,讓他道歉就是啦……”
“吔屎啊你。”
滔滔不絕的江小蕙被楚夢冷冷地打斷,還是被用這麼粗俗的話打斷,尤其是對方說這話時,用真如看狗屎一樣嫌惡的眼神輕飄飄地掃過來,她一時端不住臉上三分關心三分認真還有四分不贊同的表情,五官倏地扭曲,就像打翻了的調色盤,不過又快速地收起亂七八糟的表情,只餘下一臉尷尬。
“楚夢!”鄭喬彬一個箭步上前,原想拽住楚夢的胳膊,但想到楚夢現在氣在頭上,生生收住,沒有碰她一分一毫,只咬牙低喝。要是楚夢暴走,他馬上就能制住她。
然而這落在江小蕙眼裡卻成了另一個樣:她剛剛被人罵了,她喜歡的男生卻看都沒看她一眼,而是站到了罵她的那個人身邊。兩個人都貼到一塊了,看起來就像是情人間依偎着低語。她好不容易歇了對楚夢的敵意,一心想要跟她拉近關係,現在又恨得吐血——
也就只有江小蕙還想着爭風吃醋,大家在敬佩鄭喬彬的挺身而出,順便同情一把傻不拉幾地往槍口上撞的江小蕙。
楚夢並沒有去把江小蕙怎麼樣,好像剛纔爆粗只是隨口說的問候語。但她一腳踹飛腳邊擋道的書,好巧不巧砸向江小蕙的座位,撞歪了她的桌子。說她無意吧,隨便一腳這麼準;說她有意吧,踢完那本書又踢另一本,踢完就回座位了,彷彿真的只是給自己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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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樺踩着鈴聲進課室的時候不出意料地看到自己凌亂的座位。不,還是有點意外的,竟然沒有被直接掀桌,只掉了兩本書和幾支筆。
他已經做好迎接更瘋狂的報復的準備了,要是樂觀點,那便是冷戰更長時間。但他一點都沒後悔他態度強硬了那麼一回。
讓他忍不住樂觀起來的是,直至校運會前,都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