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要找專業人士?說白了,人類留下的靈體難吃。
白僳立於新租的房子門口,門大敞着,陰風從裡面呼呼吹出。
就像前兩天看房的那樣,房間裡沒有開窗通風卻總是有氣流流動,空氣裡還瀰漫着一股異味。
屋子的異象比那天看房的時候還要明顯,屋內的各種東西都在哐哐哐作響,似乎是要趕新的房客出去。
咚咚咚的動靜引來了稍遠一些的住戶的注意,然而他們打開門一看是哪一家發出的聲響,立馬把頭縮了回去,並把門砰的一下關上了,門鎖得死死的,不讓漏進任何一點光和風。
白僳朝一旁的居民看了眼,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今天是他……也說不上是搬家的日子。
幾天前安向文得知他租了一間凶宅後就憂心忡忡,回家後便在屋子裡轉來轉去,轉多了還彎下腰一把抱起趴在地上歇息的白犬,繼續轉圈。
“白哥,我覺得不行。”把自己轉暈了後,安向文頂着腦門上的膠布開了口,“你是不是被中介騙了?我去和他們說道說道!”
說着,捲毛青年就很氣憤地想要出門,還準備把白犬帶上去壯勢。
黑髮青年困惑地看了看都不足人小腿高的小型犬,特別是脖子上還套了伊麗莎白圈,只能說嬌小可愛,戰鬥力看着一點沒有。
白僳倚靠在沙發上,晃了晃手機示意安向文不要這麼激動。
“我知道那裡死過人。”他說道,“中介都跟我說過了。”
捲毛青年傻了眼:“那白哥你怎麼還……”
白僳理所當然地答道:“因爲那裡便宜。”
看看他面上的所面臨的一些列事。
之前租住的房子被燒掉一事還未完全收尾,雖說因爲事件性質特別,會有特殊部門來收尾,但在旁人眼裡,他無疑是背上了一筆很大的債務。
至少在捲毛青年看來就是的,他偶爾會從朋友的角度出發,關心一下這個方面,並熱情地提出,需不需要他介紹個工作。
怪物聽了,沉默地看着人類。
捲毛青年被看久了,意識到了什麼,摸着鼻尖、打着哈哈移開了視線。
“上次……上次就是意外。”
然而安向文的辯駁是蒼白的,他欲言又止,最後閉上了嘴。
既然阻止無能,人類就又想出了新的念頭。
安向文說,想跟着白僳去看看他找了什麼專業人士。
“就——防止白哥你被騙了。”捲毛青年說得一本正經,“這年頭這方面的騙子可太多了。”
白僳看了看滿臉寫着想去,隱形寫着想見見世面的安向文,點了點頭。
“可以。”他說道,“我約了人三天後,一起去吧。”
時間回到現在。
白僳看着門內的牆壁上又開始往外滲出紅色,非常淡定地往後退了半步,斜睨着看向走道的窗戶,看看說要跟過來看專業人士的捲毛青年有沒有上樓。
關於專業人士,白僳沒有找特殊部門的人。
他覺得像屋子裡這種小靈體,找找朋友圈裡的某位高姓未成年人便可以了。
他甚至認爲高天逸都不用到場,隨便找個師弟師妹之類的……是不是出價還低一點?
白僳翻了翻高天逸很久之前發過的一份報價單,又開始思考自己吃掉的可能性。
算了,這聞着是真不好吃。
怪物舔了舔牙齦,把腳底已經開始張牙舞爪的虛影給收了回去。
……
專業人士趕到之時,黑髮青年正在打電話。
他在走廊的另一頭,而敞開的門前只站了一名縮頭縮腦的捲毛青年,看人包得嚴嚴實實的樣子,手裡還舉着……舉着一掃帚?
高天逸屬實有點看迷糊了。
這是什麼情況?
少年人杵在樓梯口,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現在過去打個招呼。
高天逸不認識房門口的那個人……也不能說不認識,好像有這麼點印象,大概偷翻他夏哥的文件資料時是有看過照片。
叫叫叫……叫什麼來着?好像姓安,和白僳有點交集。
少年人眨了眨眼,理了下身上的衣袍。
羅盤從淺灰色的衣衫下掏了出來,這是個新的羅盤。
舊的羅盤在溫家村出逃的過程中用來砸魚眼村民的腦袋,砸多了難免有些磕磕碰碰,給送去給專人修繕了也不知道幾時能修好。
加之他的師傅長輩都覺得他近來有些浮躁,將他禁足了好一陣,除了上學考試,他都沒有出來透氣的機會。
直到前兩天,他在聊天軟件上收到了白僳的消息。
白僳讓他給推薦個能處理地縛靈的專業人士。
白僳還備註了,他說那地縛靈沒有見過血,就是唬人嚇人挺嚴重,怨氣大,看着非常兇。
高天逸問了問地點,覺得好像聽過,再在網上一搜。
哦,這不是好多年前挺出名的一個兇殺案嗎?
因爲兇手太過兇殘而被廣而報道,熱度持續了一陣,在新的事件一波又一波興起後,這件兇殺案就少有人提起了。
原來,這裡竟然鬧鬼嗎?
高天逸那時想了想,在隨便推個師哥師姐或者師弟師妹出去和自己上之間,果斷選擇了後者。
有合理逃避禁足的理由,還不會被師傅、長輩追責。
高天逸直接自己來了,從道觀出發,出發前還從庫房裡順了個新羅盤應急用。
千里迢迢從道觀摸回室內,來到目的地居民樓的底下,少年人便感到了陣陣陰氣。
也不是很濃重,確實不到會引起他們這類道士注意力的程度,更重要的是沒見過血。
上了樓後,少年人在樓梯口徘徊了好一會,等黑髮青年打完電話了,他才轉過彎跑過去匯合。
白僳,在同特殊部門的人打電話。
事情總是很巧合地湊在一起。
特殊部門的人是來跟他聊聊火災的後續處理,房子的主人一定需要到場,他們已經聯繫了王慕纓,問白僳什麼時候有空。
黑髮青年看看正待解決的新住處,又想想已經沒什麼用處的舊房子,詢問自己可不可以不去。
電話那頭負責聯繫的工作人員也挺爲難的,他再三看了信息表,發現這是個半在職的內部人員。
內部人員其實來不來皆可,但考慮到和外部人員的關聯性,最好還是到場一下。
“或者,可以找個人代理,同事之類的也行。”白僳聽了想了想,給能聊上幾句話且共患“難”過的人類發了消息,一連幾個消息發了出去,只有祁竹月回了他一個問號。
黑髮青年眼睛一眯。
手指啪啪幾下把剩下的消息發了出去,發完後白僳便把手機一鎖放回了口袋裡,接着朝回走去。
走了沒兩步回到門口,他奇怪地看着舉着個掃帚的安向文:“伱這是?”
捲毛青年小心翼翼地說:“總覺得裡面有怪聲,我拿着做準備。”
怪聲?今天這屋子還挺安靜的,從他到這裡到在門前等着再到打完電話,一點動靜都沒有。
白僳看了看屋內,說道:“你聽錯了吧。”
安向文將信將疑,人往白僳背後縮了幾分,沒有放下手中的東西。
另一邊,人類少年走到了。
高天逸欲言又止地看着一高一矮兩人的造型,打招呼的話卡在口中,最後只是招了招手,並且嗨了一聲。
白僳早就知道來人是高天逸,但這會兒還是表示出了一點驚訝。
黑髮青年的眼睛微微睜圓,說道:“怎麼是你?你不是被家裡的長輩——”
“咳咳咳。”高天逸連忙咳嗽打斷,把白僳之後的話堵了回去,“沒什麼,就是最近學業有些繁忙。”
察覺到了人類少年不想透露的意圖,讀空氣技能精進一些的白僳便把從高天逸朋友圈看的那點對長輩的抱怨都嚥了下去。
這時,安向文從白僳身後疑惑地探出頭,把高天逸從頭打量到腳,再重複這個過程來了兩三遍。
“這……”捲毛青年有話想說。
他拽着白僳的衣角,往後拉了拉,於是白僳也往後退了點。
安向文壓低了聲音問:“白哥,你找的人真的靠譜嗎?這年紀是不是小了點?”
捲毛青年還比劃了一下,手在下巴處摸了摸,他覺得自己刻板印象裡的,靠譜的大師應該都是……鬍子花白?手裡捏根拂塵什麼的,這小孩穿得倒是符合,道袍之類的是,手上還拿了個羅盤。
安向文自以爲自己的聲音很輕了,但高天逸聽力不錯。
少年人又咳了兩下,把說悄悄話的捲毛青年驚得閉上了嘴。
“白哥。”高天逸指了指敞開的門,“我們先進去吧,站在走廊上幹什麼。”
或許是今天屋子裡沒什麼動靜,遠處有一戶人家,正是幾天前看門查看情況的,今天他們也悄悄在那觀察情況。
白僳覺得也是,他兩手一轉,在捲毛青年的驚叫聲中把人推了進去。
爲首的是人類少年,斷後的事是他。
門被從後面關上,白僳進門後順手打開了牆上的燈。
頭頂的燈將三人的影子投在地面上,人影疊在一起,形成了怪異的形狀。
“我說……”白僳很是無奈地開了口,“能不能放開我的袖子。”
黑髮青年今天穿的是長袖的針織衫,袖口被人一拉,拽出了長長的印轍。
安向文聞言,乾笑着放開了白僳的袖子,他抓了兩把自己栗色的頭髮:“抱歉,有點緊張。”
捲毛青年握住掃帚在地面上揮了兩下,總覺得自己掃到了什麼,低頭一看,是站在他身邊的白僳的腳。
“其實害怕可以不跟過來,你回頭等我搬行李的時候再過來不就好了嗎?”
人類倔強說不,他有自己的堅持。
白僳聳了聳肩。
黑髮青年往前走了兩步,與開始掏裝備的人類少年站在了一起,然後兩人開始了加密對話。
“方便處理嗎?”白僳問道,他眼睛看着前方。
人類肉眼所看不到的地方飄着一些幽幽的靈的碎片,一縷一縷的,時不時來鼻前晃盪一下,讓白僳有打噴嚏的衝動。
高天逸倒是看得見,在場唯一看不見的是後面抱着根掃帚的安向文。
少年人沉吟片刻:“還可以,但你要讓後面的……”
高天逸右眼眨了眨,腦袋微微往後轉了下。
白僳無所謂地偏了偏腦袋,眉眼一彎:“沒關係吧,對了,你覺得他怎麼樣?”
高天逸舉羅盤的手頓住,他在理解白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很快,他意識到白僳指的是那名明明毫不相干卻還被帶入這個除地縛靈現場的安向文。
咦?少年人愣了下,捲毛的高個青年有什麼問題嗎?
高天逸嘴裡邊唸唸有詞,邊分出一點心神去想安向文的事。
思來想去,他覺得栗色頭髮的捲毛青年普普通通,膽子挺大又有點小,跟白僳很熟的樣子,看不見鬼或者說靈異,就……一般路過的人?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嗎?
高天逸邊想邊走,期間掏出了幾張符,黃紙飄到空中像撞到了什麼般自燃,突然竄起的火光嚇了安向文一跳。
捲毛青年怔怔地看着異象,忽然間他聽到了極爲淒厲的慘嚎,一聲接着一聲,迴盪在他耳邊。
人類下意識擡頭,卻看到白僳什麼反應都沒有,像個沒事人樣站在那,甚至還打了個呵欠。
“還沒好嗎?”白僳問道。
怪物覺得人類除靈驅鬼的步驟可太麻煩了,哪裡像他,咔咔兩口,環境安靜,一切歸於他的腹中。
“快了快了。”少年人回道,緊接着他的碎碎念轉向了地縛靈之類的存在,“喊那麼想幹什麼,你們身上怨氣這麼重,不得先燒——洗一洗。”
高天逸嘴裡唸唸有詞,好像屋子裡真的有什麼東西。
少年人東走西走在房子裡繞了一大圈,爲了不被落下,安向文緊隨其後,期間見到了包括但不限於,電器自動開啓、牆面滲血、無風的環境忽然颳起陰風……可偏偏,白僳毫無反應。
黑髮青年平靜地走過了閃着花屏的電視,依靠在紅白相間的牆面上,最後還覺得屋內悶熱,主動去把臥室窗戶打開了。
外面的空氣流通進來,帶走了房間內的濁氣。
他們現在正身處臥室,也就是兇殺案的第一現場,陰冷的氣息一直環繞在身邊。
白僳的確覺得空氣太悶了,人類地縛靈那不怎麼好吃的味道這裡最濃,薰得他眉頭緊皺。
好在高天逸動作迅速,最後在從寬大的袍子口中抽出一柄木劍在空中揮了揮,幾縷青煙飄起,整個房間驟然明亮起來。
在亮了幾分視野中,黑髮青年背靠着敞開的窗臺,昂着頭似乎是在看青煙的消散。
末了,白僳垂下了視線。
他看向了好似懵懵懂懂的捲毛青年,在逆光的陰影中,沖人類比了幾個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