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往前走。
白僳在路上信步閒庭般走着。
他帶着祁竹月繞了個圈子,繞到了酒店後方。
走着走着,人類似乎感受到了方位的偏移。
祁竹月這麼感覺的,她也就這麼問了:“我們……拐彎了?”
“是啊。”白僳在前面領路,拐過十字路口就往酒店的背後繞,“我們拐彎了。”
實際上是想問白僳要往哪裡走的人類女性沒有得到答案,她只能悶不做聲地跟着走,連個其他的選擇都沒有。
她倒是想往別出去,但周遭除了霧還是霧,只有回頭的時候能發現他們走過的路霧氣濃度似乎淡了些。
這是爲什麼?人類沒有想明白。
祁竹月還在思考,白僳忽然停了下來。
白僳停在酒店後方,他擡頭朝樓上看了眼,這裡是破開窗戶的正下方,也就是金髮青年一躍而下的地方。
比如面前道路旁的灌木叢中就綴着星星點點的血跡,扒開樹叢看能看到更多大面積的血液。
然而本該躺倒在那的金髮青年不見了,估計是提早醒來,自己一路摩挲着逃離了這片霧區。
祁竹月跟着走近。
因爲白僳所到之處霧氣會變淡,她也就看到了路邊灌木叢中的血,人類女性訝異地驚呼了一聲。
“這是什麼?”
“顯而易見,那個邪教的人是從樓上跳下來的。”
祁竹月聽了擡起頭,只看了一眼她便放棄了。
除了白還是白,她什麼都看不到。
祁竹月只能認真去研究地面上可見的血跡,看了會她發現那名邪教人士出血量不小,再朝路的另一邊看,能看到一條斷斷續續的血路朝前延伸,最終沒入了霧區中。
看起來……邪教人士似乎是帶着傷跑走了,只是不知道跑得是早是晚。
帶着疑問去問白僳,黑髮青年狀若思考,最後給了個不清楚的回答。
事實上,白僳知道金髮青年是在半失控的時候離開的,那多半是後來才醒的。
祁竹月對着血跡檢查了半天,苦於手邊沒有趁手的道具,不能採集點什麼。
她帶來的東西有一個算一個當時全都拿出來翻過了,電子設備失靈,一些具有靈異屬性的物品更是被破壞地徹底。
被什麼破壞了?被一掃而過的霧氣給損壞了。
沒辦法,祁竹月只能用最簡陋的塑料袋沾了點,多少也算是努力過了。
她裝完又去研究草叢的其他地方,發覺只有被壓彎的摺痕後,準備回去找白僳。
她還想問問白僳是怎麼找過來的……咦?
一回頭,她什麼都沒看到。
不,不能說什麼都沒有,那被被單包裹着打完結,扎得死死的中年男性躺在那安安祥祥,臉上再蒙塊白布可以去假裝屍體。
除此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白僳人呢?
祁竹月往回退了兩步,她退到中年男性身邊。
來時的路上沒有人影,前進的方向被白霧籠罩,人類女性忽然就陷入了無邊的寂寥之中,連發出一絲聲響都會傳來回聲,再反饋回自己的耳朵裡。
祁竹月沒忍住,打了個顫。
這時候她更加意識到在這樣的環境中擁有一名能說話的同伴是多麼重要,而現在她宛如在恐怖片中落單的角色,有種……很危險的感覺。
“呼……呼。”人類女性喘了兩口氣。
現在,她有了一種霧氣中會突然衝出什麼的預感。
是預感還是錯覺?祁竹月判斷不出,她沒有哪一刻這麼想過自己的靈感突然大爆發一下,好讓她尋覓到一些線索。
安全起見,她覺得自己應該找個不怎麼四面透風的地方站着……或者原地不動?可她真的感覺背脊涼涼的,彷彿會有什麼從背後竄出。
最後祁竹月還是動了,她抓起地面裹着中年男性的被單一角猛地一拖,她也沒走那些沒有被撥開迷霧的路,就是將人拖進了灌木叢中。
灌木叢再往後就是酒店的一面牆,三面透風總比四面透風要好。
沉重的人體在草皮上留下深深的拖痕,血也壓到了,同樣抹了開來,形成長長的一道,像是拋屍現場。
祁竹月將中年男性推放到牆邊,正當她準備彎腰起身時,有什麼從背後搭上了她的肩膀。
軟軟的、輕輕的觸感在她肩上搭了兩下。
毫無聲息的,是什麼靠近了?
……
白霧所瀰漫的另一邊,特殊部門的人還在努力深入霧區。
一切能想到的辦法都使用了,皆無效果後,他們在判斷白霧暫且可以被過濾且對人體無太大損傷後,便改爲了地毯式的搜查。
街區的衛星地圖被調了出來,進去的人按照地圖所示,一步步探索。
霧裡有橫七豎八躺倒在地的普通人,也有失控碰撞到路障的汽車。
好在白霧中一切的設備都已失效,就連汽車都沒幸免,火似乎是升騰起了一點便熄滅,駕駛座及車上的乘客除了外傷並無他礙,是不幸中的萬幸。
“所以這霧到底是什麼情況?”
“不知道……除了吸入後會感受到呼吸困難,嗓子火辣辣的疼,眼睛也不大舒服。”
“還有什麼?哦,還有霧氣本身吹不散,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
雖然,霧氣吹不散這個問題就很嚴重了,但眼下無暇顧及。
在那搜尋倖存者的隊員扣着面具,忙裡偷閒開玩笑道:“還好這霧裡沒什麼奇怪的生物……你看了前陣子上的那個恐怖電影了嗎?就是說城市忽然被大霧籠罩住了,還不能發出聲音什麼的,不然會被霧裡的怪物抓走——”
正說着,兩名隊員忽然聽到了咔嚓一聲,好像是什麼樹枝被踩斷的動靜。
一時間,兩人都安靜下來。
仔細聆聽了一會兒,沒有聽到新的聲響。
“哈哈,是聽錯了吧?這附近應該只有我們在?”
“看分配是這樣的,這個能見度兩個人貼在一起還能彼此看見,再多一個人就——”“咔噠。”
“……”
“……?”
“我聽錯了嗎?”
“沒、沒吧,好像是有聲音。”
兩名隊員其中一人猶猶豫豫地朝一旁輕輕喊了一聲,連喊了幾個附近區域同僚的名字,都無人應答。
霧氣裡安安靜靜的,好似只是人類的錯覺。
“哈……”隊員吐出了一口氣,“霧裡……總不能是……”
“……你不要說很嚇人的話。”另一人說道,他朝自己的同伴靠了一步,試着讓二人肩並肩,腳抵腳。
他們所聽到的聲音並不是錯覺也不是幻覺,在又安靜了一陣後,細密的聲響出現了。
那肯定不是人走路的聲音,也完全不是任何一種人類認知範圍內生物行進的聲音。
最初是一點什麼軟膩的肢體在地面上拖動摩擦音,接着偶爾踩斷地面上的什麼擺放物,或許脆弱的樹枝,或許是堅硬的欄杆,就那樣一寸寸被碾碎。
由於視野受阻,這些畫面都是由人腦補出來的。
也因爲看不見,畫面想象會有分差,人不自覺地往自己看過的電影那腦補。
霧裡有怪物,有可怕的怪物。
要跑嗎?理論上,他們不該隨便輕舉妄動。
白霧很厚實,但隨着聲響的接近,霧氣中開始顯露出一抹黑色的身影。
黑影長得很高很壯,還沒有具體的形態,一會兒是一團圓,一會兒又變成了棱角凸出的異形體,加以霧氣的模糊,讓人眼的判斷更模糊了。
眼看着黑影朝兩名隊員所在的方位越來越近,人類覺得自己不能在那傻站着。
他們試探着往後跨了一步,步調放得很輕,霧中的黑影好像沒有反應,然後再一步,還是沒有反應。
二人背在身後的手互相比劃了兩下,之後他們不約而同地跑了起來,開始往附近街邊的店面裡跑。
他們的記憶裡,附近是有一家服裝店的,他們檢查的時候門還開着,現在只要跑進去把大門關上——
人類的腳步聲儘量是放得輕了,他們跑入了服裝店內,往後瞟了眼發現黑影留在原地,身影變淡了,於是他們關起門,把門給鎖上了。
“呼……”他們都鬆了一口氣,“那到底是什麼?”
服裝店內的霧氣照樣很濃,不過開着燈亮度尚可,至少是沒有外面黑影那樣的存在了。
兩名隊員小聲的聚在一起,壓低聲音,連着用手在那比劃。
他們在交流黑影是什麼。
乍一眼看都知道這不是能夠正常存在的生物,靈異生物?這片消散不掉的霧氣同它有什麼聯繫嗎?感覺一定有聯繫……只是他們現在不知道。
兩人比劃了半天,一致認爲黑影與霧有關,有沒有危險不知道,姑且認爲有危險的,他們的動靜不足以引起黑影的注意。
‘所以,現在是不是要想辦法把消息傳出去?其他人有遇到這個怪物嗎?’
‘不知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裡什麼聯絡設備都不能用,除了近距離交流什麼辦法都沒有。’
‘那……要不要等一會兒怪物離開了,我們出去?’
‘可以,先看一下怪物它——’
用特殊的暗號又交流了一陣,正當他們打算轉過頭去看看玻璃櫥窗外還有沒有淡淡的黑影存在時,才一轉動脖子,二人都僵在了原地。
眼睛,一隻眼睛在看他們。
脫離了眼眶的眼球貼在玻璃上壓得扁平,密密的血絲遍佈其上,眼白不多,更多的是黑色的瞳仁。
黑色快要鋪滿了整顆眼球,使得它怪異極了,完全不像是人類的眼睛,也不像其他生物的。
可問題是,這裡爲什麼會有眼球?
人類的尖叫卡在喉嚨裡,乾涸的嗓子無言地吶喊兩聲,接着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後傾倒,手朝後一按,按在地上撐住自己。
想盡量與玻璃拉遠距離,但總共就挪動了這麼點,霧氣稍稍阻隔了視線,但眼球依然含糊可見。
不止是一枚眼睛,接着更多的眼睛隨着什麼東西涌了過來,齊齊地貼在了服裝店的玻璃窗上,一眨不眨地望着裡面,看着服裝店內的兩名人類。
像是……像是在觀察着關在籠子裡的生物。
被觀察者感到不適,非常不適,頭皮發麻的噁心感瞬間爬滿了全身,他們乾咳了兩聲,礙於裝備所束縛沒有真的吐出來。
外面的……是什麼?眼睛……有好多眼睛。
連思考都變得遲鈍起來,人類只聽到自己的骨節嘎嘎作響,他在做什麼?哦,他在挪動胳膊和腿,只是手腳不聽使喚,像是卸了發條的木偶。
眼睛……那到底是……什麼生物……
人類費力思考,他們好像看到將眼球包裹住的物質是白色的,如一朵朵棉花般一起擠壓在玻璃上,緩緩蠕動着。
眼睛、眼睛……好多好多眼睛。
好多好多眼睛都在看他……注視、窺視、偷看……眼睛,白色的眼睛、黑色的眼睛,它們全部……全部都要涌進來了!
白色……對,白色,那爲什麼會看到黑影?
人類的意識模糊了很久,忽然到某一刻,人類能動了。
……等等,他……他現在是能夠自由活動了?
不知什麼時候,密密麻麻的一牆眼睛消失離開,玻璃窗上空空蕩蕩的,只有一道黏膩的水痕像是代表着有什麼存在剛剛到來過。
一名隊員乾澀地嚥了下口水,伸手去扒拉自己的隊友。
他的手沒伸多遠就夠到了人,他的隊友與他相同,也是手腳酥麻,神志恍惚,背上驚出了一聲冷汗。
無論起身有多麼不容易,二人還是爬了起來。
他們觀察了一會兒,也不敢從正門走,在服裝店的室內摸索了一陣,最終在倉庫裡發現了一扇小門,通往另一條結。
謝天謝地的是,離開的長滿眼球的白色怪物沒有在後面那條路上,特殊部門的隊員很快循着地圖所指,離開了這片他們尚未探索完成的區域。
人類磕磕絆絆地跑了,在白霧中巨大的身影重新現了出來。
它眨了眨渾身上下的眼睛,接着瞳仁開始縮小,身形也跟着一起縮小,忽的就從小山般的大小變作了小小的一團。
比熊犬模樣的白色犬隻坐在原地,擡起前爪舔了兩下。
白犬,即是人類所看到的怪物本身。